问卦人祖山

2016-11-22 02:08山西刘云霞
散文诗世界 2016年5期
关键词:伏羲女娲人类

山西 刘云霞



问卦人祖山

山西刘云霞

曾经无数次回望,人类遥遥茫茫的昨天。

极目处,视线常被一片滔天洪水淹没。

人类,确切说是现代人类,是始于洪水肆虐下一场“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的大灾难吗?

一个身影孑然于天地间。上天下地入海的奔波,终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万象祥和。

这个挽人类于灭种之危的,便是女娲。

与女娲先后或同时出现于辽天阔地苍茫宇宙间的,还有伏羲。

又说,伏羲是和女娲合抱葫芦顺洪水漂流至人祖山上得以逃生的。

于是,就有了“隔沟滚磨”、“隔梁穿针”天作之合的人间第一婚姻。随后又有女娲抟土造人助力,使人类得以世更代迭瓜瓞连绵。

以上种种,不是我目力可及,而是神话故事的起、承、转、合。

人类生死关头的大灾难往往是通过神话摆渡至圆满彼岸的。

那么,一头是缤纷多彩的人间烟火,缆索遥遥所系的源头那端,却是虚幻迷茫的神话吗?

我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人祖山。

人祖山,是神话中女娲、伏羲再生的着陆点;会否也是漂泊人类之源的着陆点?

“人祖”二字是岁月天空中误飘偶落的衰草枯叶?还是光阴厚土中原生直长的松林柏丛?

“人根之祖,出在吉州”。一个久立于民间的“路标”导引着我们。

寻祖之旅,充满期待。

“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最终要到哪里去?”

这是一个生物学命题,也是一个哲学命题。

每及这个问题,人们往往要把探究的目光投向浩瀚的苍穹、不知始终的宇宙。数万、十数万年前,我们的先人应该也是用如此的视角或者说更直接、丰富的视角观察宇宙万物的。不过,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起点与终点间人类自身生存的问题;或者说,为了生存,“感知”与“探究”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和一日三餐。

无屋无宇,充其量只是崖下避风,穴内躲雨;无衣无履,充其量只是树叶遮身,皮革护足;他们甚至就是虫豸兽禽,感知并问命于自然原本就是他们最本能而直接的反应。

但他们毕竟是人,最高级的灵长类动物,能够在真切而漫长的感知后形成一种行为自觉:“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而后一画开天;随后便有了“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的“法则”,所谓“八卦”。

没有文字。天地、雷山、水火、泽风全部结于一“绳”;万物交感、天地脉动全部打“结”标“色”。“绳”,就这样由“挂”而“卦”,成了悬于幽幽天地岁月间的无字“天书”。满篇只有阴、阳二爻,却开启了人与宇宙天地、自然万物合辙通韵的密码;甚至跨越遥远的时空直接与计算机二进制的“0”、“1”契合,使全球人类联网对接!原本是测天知时纯自然领域的东西,却成为大道之源、群经之首乃至中国哲学思想的总源头。

从这个源头出发,有周易八卦,孔子《十翼》,所谓“人更三圣,世立三古”。

又有老子以“道可道非常道之‘道’”,以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链条,成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易之太极同辙不同韵的呼应。

其后是诸子百家,其后是代代鸿儒巨学,文人骚客。

当伏羲还在神话传说中像风一样飘渺时,他的八卦乃至《易经》,却成为人文长廊中的一束强光源,一把圭臬。沿此拾阶而上,眼前多了得失平衡,脚下少了利害趔趄,生死两端的视野也就有了几分豁达。

被认为神话中虚无缥缈的人物,却创造了真实可触的人间“神话”。

那么,按照祖先神秘的卦爻,可否问一问我们云遮雾绕的昨天?或者说,执先人之秘钥,可否一路拨云去雾顺枝索脉找到我们最初的根?

据传,伏羲画八卦是顿悟于河图、洛书。河图洛书若有似无,却葳蕤成一种文化;沿着河洛文化的坐标,能直通伏羲画卦的中心——人祖山。

在人祖山,观天望日的伏羲,早已望断万年沧桑,石化成崖头一种观望的身姿;是要以这种定格传给后人一种最原始的执著和坚韧吗?

人已“石化”,足迹和“身影”依稀中却四处可见。

风山,人祖山之别名。浩渺宇宙之风,就是在此汇聚整合后,把千般“风”姿、万种“风”情吹向幽幽天地、广袤人间的吗?而眼前的“众风之门”,就是伏羲拨开混沌之气,辨东西南北之向的“风源”?猎猎风下,伏羲与女娲,就是这样高扬“风姓”之旗,使华夏民族由此划姓分氏,源远流长一路奔涌而去的吗?

“高庙”,即“玄天上帝庙”。174级台阶如天梯垂下,伏羲是日日踏着这条云梯走近天穹仰观天象的吗?

卧云石上,观日测影的立竿似乎刚刚移去,立竿的石窝却长久留了下来。依样立竿,时空那端天圆地方下的各种意念是否就会——感应而来?

四望时,伏羲眼中的天象及爻辞卦意早已在山中排兵布阵:

北斗七星庙、七座北极庙、石猪河里蹲守万年的大石猪……

是天象在人间的镜像反应?还是人间“应天理”的前沿哨兵?

有的足迹已漫漶,却化成清晰“标签”:

卦甲山、八卦坪、伏羲岩……

以此为索引,一路回溯过去,卦里的伏羲就远远地立在那里。

关于人类昨天,关于人类之始及终极去向,问卦人祖山,伏羲之外最应该探究的就是女娲。他们如同化生万物的阴阳二爻,虚幻而又真实,迷乱而又清晰地在山野天地间飘摇。

如果说,伏羲解决了人类来自自然、回归自然的哲学问题,女娲则是人类生物学起源的解答者或承载者。二者的牵手,则是缤纷人间的开始。

关于女娲,民间已有太多的“存在”。在黄河臂弯里的晋南、晋东南乃至黄河西岸的陕西,在太行、吕梁、中条等延绵的山脉间,更是处处都能找到女娲的踪影。“女娲、娲皇、地母、后土、高禖”,人们按照各自的愿望和意念冠以她不同的名字和身份,在大大小小的庙、宫、祠、陵里,各燃一炷香,自竖一面旗;可谓香火袅袅、旗幡猎猎。

应该说,每一缕香,都是一条通向根的叶脉;每一面旗后,都有一个女娲的影子。

但是,即使倒行五千年,站在“轩辕氏扫地为坛”祭后土的“脽”上回望,女娲的身影仍在云雾里时隐时现。

再往前行,便到了人祖山。

在人祖山,也有这么一缕香火,数千年来一直缭绕不绝。与其他“庙”、“宫”不同的是,此娲皇宫所供,不仅有心塑意立的“神”,还有真实可触的人。

人祖山发现距今6200年的头骨!消息爆出,人祖山巅立即引来众多各色的眼光。

“大明正德十五年……前人流下后人知。”那个封在“女娲”体内被作为“神”“脊”的龙骨架,那些盛放人骨的木函,是守在源头的秘语机关,还是仅仅是后人追宗怀祖的一缕香烟?

即使有碳14准确测年,即使有战国以来几千年岁月堆叠的虔诚做铺垫,即使有“神”“脊”、龙骨做支撑,即使有木函墨书题记及众多的碑刻做路标,即使有并行的伏羲正庙在侧与娲皇宫一起排列成清晰的乾、坤卦……

人们仍难以相信,这里就是关于女娲与伏羲的实解。

好在有柿子滩。

遗址成为一个群,岁月便连点通面衔接了起来,苍白的记忆便渐渐有了血色。

现存“面积最大、堆积最厚、内涵最丰富原地埋藏”,柿子滩遗址,以丰富、多彩而充盈的空间,将人类历史进程中一节断档的时间生动地链接了起来。

这一段断档区,正是人类生长中的嬗变期:旧、新石器时代的转变,族内婚向族外婚的转变,渔猎向农耕经济的转变,观天测斗向古代历法和先天八卦的转变……

源头时期,人类文明的加速站原来在这里!

如果说,柿子滩是以实物陈展的形式,再现了万年前人类生活生产场景,而滩畔崖下的岩画,则使这里有了主人。

而这个主人,就是终于下“凡”的女娲。

此时的女娲,是在补天、育人?还是在北斗七星与南斗六星间瞭风望雨、观天测斗?

那么,此时的伏羲正在做什么?画中人物莫非就是女娲与伏羲的双身叠合体?

作为源头人物,女娲与伏羲应该总是影形相随的。要么双身并行,要么叠身交合。比如这个集多重身份于一体的女娲岩画,再比如蛇鸟交尾图。

两个人的交合,两种图腾的牵手,人类发展链条中的交集和嬗变点都在其中了。

人类真是有天才的想象力。

用了一个大写意,就把一段漫长厚重的发展历程神集于一图中了。

走在人祖山,岁月深处密集的信息反射让人目不暇接。

关于人祖女娲、伏羲,关于由此而往的婚育、农耕、八卦、历法、祭祀等诸多文明,关于光阴在地质中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印辙,关于人类始祖最初前行的足迹,关于儒释道在此盛开并承袭的信仰。

每一条脉络都让人顿生远足长旅的迫切,每一个节点都令人频发思古探幽的期盼。

此时,凌空鸟瞰,人祖山就是一部实景拍摄的纪实片,轻启“播放”键,远古时期人类活动的情景便开始再现。

片子显然还未及拍完,导演喊了一声“停”,人物都歇在了画面外的未知处,各种场景都以原姿势停了下来。道具都是就地取材的实物,由于停拍时间太长,有些散落在地上,有些已毁损,有些已被沙掩尘埋;加之题材时间跨度太大,情节错综复杂,各个时段道具的叠放已不容易看出时序。由于搁置时间长,片子有些老化,所以回放时偶尔有断片,有些片段中人物和场景也有些模糊,但总体讲,几条主脉络还算清晰——

脉络之一,是女娲带领众部落人与洪水周旋的情形。镜头从冰川消融,洪水咆哮开始推进,随后是洪水驱使下,女娲和众部落人从山下谷地向山间紧急转移,退洪后又下迁到山下休养生息并定居。场景就在山上的造化坪、水獭坪等处和山下的柿子滩间转换。最后的场景是柿子滩,呈现一片人间生活、生产的动人景象。

脉络之二,是一个被称为人类进化的和社会发展的路径。散散落落的一些群众演员,以爬行到直立不同的姿态行走于队列中。拍摄显然用的是蒙太奇手法,因为队列中人的体态相貌衣着一直在代进世更。场景转换有些频繁,除了造化坪、水獭坪和山下的柿子滩,还有蒲县薛关,乡宁寨子咀和吉县沟堡等被今人称为“遗址”的地方。但都环绕人祖山并在沿河两岸,推出的字幕为:旧(细)石器至新石器时代。

脉络之三,是人间烟火渐渐从荒蛮天地间缭绕而起的情形。镜头经过“穿针梁”、“滚磨沟”、“合烟崖”特写推移,伏羲与女娲走出“洞房”。伏羲一直专注于观天测斗。小憩中,被种子入地、植物开花的声音所惊动,突然发现日升月落牵着昼白夜黑、花红草衰,星移斗转连着寒暑交替、果丰叶落,于是匆忙伏身,拟历法,画八卦。女娲则在忙着抟土“造人”,更多时是与伏羲并行共作中,磨石具、制陶器、结网罟、立农耕、行畜养、制礼乐、造书契……画面迭出迭退。

整体画面由近而远逐渐消失在视野后,一位N代后的农人,田间耕作中捡到《观春秋》一书,遂与伏羲在相隔万年的时光两岸连线……

脉络之四,是一群造人化物的人渐次退场后,被后来人塑在一座座庙中。最后推出的是山顶两座庙的镜头,门楣上“伏羲殿”、“娲皇宫”至正门上“人祖庙”几个字专作了特写。

片尾,山间小径上,落叶叠落叶,昭示着一地光阴在一茬茬或稠密、或稀疏的脚下渐次入土,片白处字幕是,无声的山脉、无语的岁月……

只有在人祖山,才会发现,关于伏羲女娲的漫天神话星斗,原来都是从由此发出的信号弹,由于久无人应,才悬在了空中。

如果没有“柿子滩”万岁老人的守候和出场,如果没有碳14做出的“亲祖”鉴定,没有人敢认最初的“家园”,没有人能识得归家的路。

归来,一茬茬家人都已远去。

地层犹如巨大的博古架,把代代家人生产、生活用过的家什物件,以“文化”的名义层层堆砌,又像是薪火相传续写中的家谱。睹物思人,依稀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待伸展臂膀奔拥时,他们却梦幻般从眼前闪过逝去了。

一切,只因分离得太久。

崖壁应该就是故园的堂屋,而那幅岩画,就是劳作中的太祖母吧?因为万年之久的等待,已经失语失聪。但用肢体语言写就的家史还陈展在那里;或许,上面还有游子归家的线路图,被今人认为“星斗”的每一个“点”则是需要祖传秘符才能破解的通行证。

引领我们在人祖山寻祖追宗的,是一队多数头发已飘雪的老人。

他们犹如先祖离去后留守在家的长兄;引路中,不停地讲述着鲜为人知的家园和先人的诸多故事。

人祖山的沟沟坎坎他们已经走了无数遍,山间的花草树木,鸟鸣溪和,都已经熟识他们身影和气息。

郑中午、刘文龙、冯彦山、袁德榜……我由衷地想写下他们的名字。年及古稀,攀崖下沟对他们来说如同轻跨故宅老院的石阶门槛。也许,他们就是凭着这种熟稔,与兴衰起落的山间万物,与亘古的清风明月乃至先人们对接的。

复原历史,唤醒文明,加在寥寥的几个人身上也许太重,但他们确是在用有限的个体之力为一个民族修复老屋,还原记忆;或者说,他们是在用智慧和心血圆一个人类源头的梦!

战火、雷电、风雨还有人为破坏、盗挖。山中处处可见的抗战工事,以表意的方式告诉后人,祖园时有突发和意外侵袭。

眼前日渐坍塌、残衰的祖园证实了这一点;充盈其中的玄机和秘语也在漫漶甚至消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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