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苔，等你归来

◎岸芷汀兰

我与青苔，等你归来

镜槛无人拂，房栊久不开。

欲言相忆处，户下有青苔。

—清·蒋坦《秋灯琐忆》

清风拂过窗棂，带来一片清凉，杭州城里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这方斗室小园外。这是属于他们的天地，任红尘中车马纷纷，世事扰扰，这里都永远风清月明。

这是巢园，蒋坦和秋芙的小天地，这首五绝便是秋芙归宁之际，蒋坦多日未见妻子，独自来到巢园，看到青苔满布思念丛生时写下的。不怪他要惦念，蒋坦和秋芙青梅竹马，婚后更是和谐美满。秋芙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让他欢喜爱怜。此刻他独自漫步在青石小路上，巢园里一片宁静。

他低头，无意间看见苔藓柔密，漫过两人相携走过无数遍的廊阶。原来她归宁的这段时间，这碧绿葱翠的青苔一日一日记得比他还要清楚。细细绒绒的青苔触手清润而又细腻，只需湿润的空气和土壤，便可长满大片。

《长物志》中说，用米汤滋养青苔，可使青苔翠绿可爱，长势喜人。在文震亨的笔下，青苔是园林中一处随处可见的景物，爬满院墙石壁，幽静质朴。而蒋坦笔下，平淡无奇的青苔却催生了思念。

满以为思念是女子独一无二的心事，读了蒋坦的这首五绝才知，男子若相思起来，情到深处，一样炙热似火。思念在心，不忍直言，时光轻薄，又不愿辜负，于是借墨色倾诉一腔相思。

欲言相忆处，户下有青苔。那般软嫩湿润的青苔，她归家时还未长出，背阴的廊阶干净清凉，然而再次踏入园中，青苔不知何时已爬满廊阶。翠色欲染衣襟，颜色离离，若是以往他肯定不会在意，因为他的眼光都落在那个娉婷女子的身上。然而此刻他独自一人，平日里会被忽略的青苔便落入他眼里，催生出时光飞逝的离思。

思念让他心有酸楚，也生了小小的怨怪，那个他挂在心间日夜念着的小女子啊，此刻应是在娘家与众多弟妹们辩论谈笑吧？而他在两人常常消磨时光的地方想她的一颦一笑，提笔相思反转，他想着她兴致一定很高，不知是否会记得有人于风露中徘徊思念着她？

看了蒋坦这首五绝，想起那个流传久远的故事。陌上花开似锦，他看见花团锦簇，想起心爱的女子归宁数日，不由心生思念，提笔写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寥寥几字便明了彼此心事，情深至此。

想来蒋坦也有那样的心绪，看见两人经常走过的地方盛满彼此的记忆，除了思念，其实亦盼她归来，不然为何会用青苔长满悄悄诉说分离已久。落笔之际也委婉地告知她，你该归来，慰我相思情长。

蒋坦笔下，平淡中见款款情深，这一腔深情只给秋芙。而秋芙是当得起的，那女子心思灵巧，活脱脱一朵解语花，他们之间默契天成。青苔柔软细密的模样慢慢长在他心间，覆盖住岁月的侵蚀，留住了相恋的脚步，也衍生出纯洁的情致。

户下青苔，是他等待她归程的见证，也是他思念蔓延的过处。

◎岸芷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