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诗》诗选

《左诗》诗选

提灯的人（外一首）

宫白云

黑夜提着白昼

摩肩接踵的人群提着自己的影子

乌鸦提着栖身的树

提灯的人提着尘世——

从一城绚烂中挑出灯芯

从四处的污浊中择得慈悲

当一河的月亮熄灭黑暗

一盏灯模仿神圣

好看的光线从低处

献过来

端午

一条江，载走一个永恒的名字

于是，就有了一个诗人节的荣耀

当端午成为一个象征

吃粽子的含意也开始千回百转

且看上去像刚刚飘过槐树梢的妈妈的笑容

就这么剥粽子样剥开晚风吧

艾蒿的清香也一下子就贴向了黄昏的轩窗

而我还是那个踩在晚风上的女孩

美美地等待妈妈煮的大锅粽子出锅

那时的我们有多么快乐

我和哥哥、姐姐一边等待一边猜三角形粽子里有

大枣

还是四边形粽子里有红小豆

我们都期待可以吃到有五花肉的那个

它滴落的每一滴香

都香在我们的血管并再生一些东西

就像幸福

突然拥有了一个可安放的结构

你要忍受（外一首）

我已准备好了，要将积压在心里的话

在这短短的几天说完，三个三百六十五天

我欠了你多少债啊，嘘寒问暖或者唇齿相碰

秉灯夜谈，此时已没有桐油灯

用电灯你会心疼，那就借夜的黑

掩饰你我说话时会牵扯到的言不由衷

比如说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比如说这些日子我过得好吗

我们学会了掩藏，不再有一是一

有一是一的小山村啊，你我陌生了

一碗粥同享的时光，我要

用尽几个昼夜才能找回？

带着异乡的口音

我酝酿了太久，只等打开话的闸门

听我的无所顾忌，你要忍受

这泥土够低了

这泥是低了，这泥土够低了

在众生的足下，低到没有了脾气

低到逆来顺受，那么多的颐指气使

和摆弄。猫狗可以

草木可以，石头可以，水可以

沙粒可以，那么多尖锐的器具可以，大大小小的人

让泥土的头颅往下，再往下

在他的身体上随意斩切

就算体无完肤，血液汩汩地流

泥土有嗓子，却不喊疼

有手脚，从不反抗

让别人在自己的身体上，种庄稼

说情话。让别人

在他的身体上，建高楼庙宇

做梦。泥土从不流泪

从一处到另一处，被风随意拆卸，肢解

在背包里抽旱烟

让烟圈一声接一声地说话

我不说今生

谷冰

雪花从经文里落下来，成为青草的前身

枯掉的秋天，正通过一条幽邃的巷子抵达通灵

风这个掮客，只负责运送悲伤的往事

苍茫在这里修行，菩提若隐若现

我藏在牛的背影里，看云朵漂浮，草生草枯

任咀嚼的声音，把冰雪上的生命歌颂

过不了多久，我会把牛儿从苦海渡向

彼岸留下三叠印月，与未来联袂澄明

以上选自《左诗》2015年年选

秋事（外一首）

张洁

思想殷红的血

缓慢渗出。草的眼睛

一肥再肥

视线里的大碗茶

在褐色里裸奔。白日光。凉薄的空气

泥，塞满了知了的叫声

最后一夜。蛐蛐自杀

撞响英雄碑

天小得像个灯泡。照向一个头颅

花岗石上的败草，根根战栗

坚果坠落。蛛丝

挂上空枝

光芒

别以为我写下了一个好词

你们就争先恐后地造句，作文

把一张白纸弄得像一堆金子

是的，我是喜欢光的，和你一样

但芒却是刺

是抵住你的胸口，逼你交出目力和信心的

锋利的匕首

在黑夜的路上

那些狂奔的无良司机，就是用它作武器

困你于惶恐的岛屿，举目无亲

同学们，现在我写下光芒万丈

大家低下头，背过身

或者破帽遮颜，沿着墙根

衔枚，疾行

选自《左诗》总第九期

伤花怒放（组诗）

落草汉语

写给王昭君

你身披那场大雪，怀抱的琵琶

是家国最后的止损点。此去

乡愁山高水远，孤鸿别成发髻

裹满春秋的薄裘，冷艳得

堪可否决江山社稷

写给西子

江湖如匹练，将阖闾云烟与浣纱情节

一节节甩远。激流之上

你裙覆波诡，兀立阵阵雁鸣

那个美男

是你横渡乱世的惟一舟楫

写给貂蝉

美是极其危险的事物，靠近她

就靠近了悬念。三山五岳自此失去平衡

金銮殿如卜算子一签

上阕是美女计

下阕是尸首分离

选自《左诗》2015年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