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

2016-11-26 01:41李大申
长江丛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煤油灯鞭子陀螺

李大申



抹不去的记忆

李大申

批陀螺

陀螺,小时候玩过,上圆下尖,圆锥形,茶杯粗细不等的原木制成。

陀螺在人与鞭子的作用下,飞速旋转,鞭子不停,陀螺就会转个不停。

陀螺之所以旋转,除了关键靠抽打而外,与陀螺的造型有直接关系,一头是尖的,一头是圆的,尖的一头,是它的立足点,就像人一样,专注一点,一心一意,就会事半功倍。如果两头横切面相同,上下一般粗,还能转起来吗?回答是否定的,无论如何用力抽打,那也是转不起来的,因为它与地表接触面大,接触面一大,摩擦力就大,摩擦一大,旋转的阻力就越大。有点像人在旅途,与人摩擦越多,矛盾就越多,矛盾一多,做人做事的困难就越多,所以,为人处事,尽量避免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少发生摩擦,这样才能减少阻力,在前行的路上,自然会顺畅一些。

陀螺旋转,需要三个要素,人、鞭子、平滑的地面。陀螺在玩家的鞭子抽打下,在平滑的地面上,飞旋起舞,甚至是越打越转,越打越欢,如果一会儿不打,它就像是酒醉老儿,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只想倒下,这时,就必须用鞭子赶快抽打几下,瞬间,它又会像冰上的舞者,挺直腰板,精神抖擞,卖弄着炫丽的舞姿。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看到别人玩陀螺很过瘾,于是,就学着用拳头粗细的一节原木,将一头削尖打磨光滑以后,再用毛笔在陀螺上画出一圈一圈黑白相间的线条,然后找来一段筷子粗细的麻绳,绑扎在小竹或木竿一头,这样就可以玩起来了。在学校操场上玩,回家了在堂屋的地坪上玩,玩得家务活和家庭作业也忘做了,惹得父母气不打一处来,免不了皮肉之苦。哥哥在一旁窃笑。第二天,哥哥诡秘地笑着,递给我一封信,叫我一定要带给班主任,并嘱咐不能拆开偷看,否则,后果严重。我胆小,知道私拆别人的信件犯法,便老老实实地照办了。班主任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好在没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开信的秘密,而是等下课了,把我叫到办公室,一边让我看信的内容,一边批评我。说,玩陀螺也要有节制,一定要把该做的事做完做好以后,再玩。你看你哥哥给我的信,虽没有写一个字,但他画了一把扫帚、一把猪草刀和一个空背篓、还有甩在一旁的书包,一个小孩一个劲地抽打陀螺,这画面说明你在家毫无节制的玩陀螺啊!我羞愧地点点头。班主任说,记住,陀螺被抽打才能旋转,人也一样啊!回去吧。老师拍了拍我稚嫩的肩膀,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说。

回家的路上,我虽不能完全领会老师“人与陀螺一样”的道理,但父亲的打骂,哥哥的漫画,就像是有形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幼小的心灵,至今还记忆犹新。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略有所悟,老师说的没错,人生就像陀螺,在法律、道德、责任,还有亲人的嘱托、期盼,以及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个有形或无形的鞭子的抽打下,无论是在风里转、雨里转,乡里转、城里转,社会大舞台上转,在他律和自律中、在成功与鼓励中不断发力自转。于是无论走到哪里,岗位怎么变化,我都尽力做好自己。领导表扬了,评先进了,立功了,荣誉的光环,舆论的包围、还有战友、同事、亲人的信赖,就是一根根无形的鞭子,无不催人前行。

记得1991年8月6日,巴东倾盆大雨,约30万立方泥石流,直冲信陵镇,毁坏房屋1394间,淹没仓库70间,迫使43家工厂停产,110多家商铺停业,全城停电停水……我所在的部队奉命赶赴灾区,头顶炎炎烈日,脚踏深深的泥浆,抢救灾民和物资,清运街道上的泥石流。官兵们本着“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的精神,个个奋勇争先,竭尽全力救人救物,无不挑战着体能极限。一位刚从城市入伍,长得细皮嫩肉的小战士,也许在家里,还在母亲面前撒娇,但来到抗洪抢险第一线,硬是要与老兵比高下,争输赢。从未干过体力重活的他,因为体力透支,加之天气炎热而晕倒了。战友们及时把他送到了就近医院抢救,当他刚苏醒过来,就急切切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首长、战友、乡亲都在奋力抢险,我不能躺下。人人都是爹妈生的,他们能行,我也能行!一边说,一边穿起沾满泥浆的军装,拖着虚弱的身体,奔向救灾现场。

当部队完成任务后,凌晨静悄悄地离开巴东时,巴东的父老乡亲,自发地排在街道两旁,有的顾不得自己的买卖,扔开撮箕、扁担,买来鞭炮鸣放送行;有的买来水果,直往战士兜里塞……那种人民军队爱人民的场面,那种人民军队人民爱的场景,无不让人动容。

作为当时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我以为,部队官兵之所以在抗洪抢险面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想灾民所想,急灾民所急,帮灾民所需,一切为了灾民,不惜流血流汗,甚至献出生命,除了救灾部队自身的素养外,那就是因为有人民的鞭挞,无不激励着官兵,演绎着血浓于水的军民情怀。

圆锥形构成了陀螺能旋转的前提,平滑的地面为陀螺旋转提供了基础,鞭子的抽打让陀螺旋转有了动力,要想旋转,前提、基础、动力,一样都不能少。

人生在世,无时不转,无事不转,就像陀螺一般,在无形或有形的鞭挞下,在不停的旋转中,尽情演绎着五彩斑斓的梦。

人生就像陀螺,要不停地抽打,才不会懒惰,才不会停止前进。在北方,不是将“打陀螺”,叫做“打懒儿”吗!

铜茶罐

记得,恩施板桥老家的铜茶罐,青铜制造,孕妇肚,中间大,口、底小,一側有一壶把(执柄),罐盖半球形带扁边和嘴盖,盖与把之间,用铜链连接,是家家户户用来煨茶的器具。

铜茶罐,有大小之分,大铜茶罐与小铜茶罐形状各异,用途也不同,大的一般用于红白喜事,或宰杀年猪,小的是家家户户常用之物。

那时,我家有四个铜茶罐,两大两小,大的常闲着,小的不分春夏秋冬,几乎天天都在使用,是一家人煨茶的唯一,来了客人更是离不开它。

铜茶罐还有一个谜语:一个抱鸡母,蹲在灰里头,任你烧烤,不叫不跳,客人一来,开怀一笑。意思很明白。

从记事开始,我家的小铜茶罐就是奶奶的最爱,奶奶天天用它煨茶,从不间断。每天早饭前,奶奶就将小铜茶罐盛满水,盖上盖,然后放进火坑的火堆里,待柴火把水烧开以后,就放进适量的茶叶,盖好盖子,把铜茶罐挪一下,与柴火保持一定距离,使其温度适宜,以便饭后饮用。

奶奶有句口头禅,“饭后不漱口,只当是喂狗”。所以,奶奶每餐饭后必用茶漱口,就用自己刚刚吃饭的那个碗,倒上半碗铜茶罐里的茶水,然后漱口并吞下。奶奶的这个习惯好不好,卫生不卫生,我不知道,但她一直活到90多岁,只是脚力差点,一生无大病。

奶奶爱铜茶罐,也爱茶。高山不产茶,每年新茶出来后,奶奶对父亲没别的要求,就是叫他去低山买新茶。要是茶叶喝完了,接不上茬,或无钱再买,奶奶就在房前屋后的山坡上,采摘一种藤蔓上长出的条形的新鲜叶片,谓之老鹰茶。这种野茶味道如何?我不知道,小时候对茶没有什么嗜好,渴了,半瓢冷水或几口山泉,从嘴甜到胃,对奶奶和父母常喝苦涩的茶水,很不理解。

据说在古代,有茶具十六器,每一种都冠名风雅,如茶碗称“啜(chuo)春”,洗涤茶壶用的小竹刷称“归洁”,烧水专用的水壶称“注春”。奶奶没有古代文人那样温文雅致,但用山中的新叶煨茶,待新叶在铜茶罐的沸波腾浪中化为水香,不就是“注春”么。

奶奶与铜茶罐的故事很多,印象最深的是大炼钢铁的时候,奶奶藏铜茶罐的事。老家没有铜铁矿,至今也没人发现。当时,也许为了完成钢铁任务,不知是谁想出了个馊主意,号召家家户户上交废铜烂铁。那哪是废铜烂铁啊,完全是砸锅交铁!你舍不得交,有人帮你交,收铁收铜工作队中的个别人,就连人家里大衣柜上的装饰品——圆光也不放过,搞的整个乡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收铁收铜工作队,正在走村串户完成上级下达的铜铁任务。这一消息,也不知从哪里传到了奶奶的耳朵里,急得奶奶团团转,用了几十年的心爱之物,就要成为废品而充公,于心不甘。无奈之下,悄悄地把几个铜茶罐深深的埋在尿窖灰里(尿与灰合成的肥料),想必,即使要搜查,那些人也不可能跑到臭气熏天的尿窖灰屋里去找吧。

工作队的同志(那时,对公干的人都这么称呼),说来就来了。好在同志中有认识且尊重奶奶的人,他们进门来,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胡作非为,只是询问了些情况,收走了一口破锅,没深究家里的好锅好罐。

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委屈了铜茶罐,让它们在尿窖灰的臭气中呆了好几天。待工作队的同志走后,奶奶把它们从尿窖灰里请了出来,背到小河沟里清洗了好一阵,然后搬回家,再用开水烫了又烫,重又派上了用场。

那时大炼钢铁,也许出于好心,但由于一些缺乏科学知识的人们的盲目冒进,毁坏了农户家里的一些尚好的铜铁器不说,对森林的破坏也是前所未有的,很多古树就是在那时倒在快锯利斧之下,结束了它们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生命。

时光远去,我家那几只铜茶罐,也早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是记忆,和对奶奶的怀念,还有某些启示。

或许板桥老家还有人保留着用铜茶罐煨茶的习惯,但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家却趋于多样化,电茶壶、紫砂壶、保温杯、盖碗茶……过去的高贵茶具,不再是大户人家的专利。

对茶的认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大相径庭,一罐好茶,色味俱全,就像人生色彩,苦涩中有甘甜。茶,是上帝赐给人类的四季饮品,春茶,鲜嫩诱人,清香四溢;夏茶,解渴降暑,价廉物美;秋茶,浓缩春夏,回味悠长;冬天一杯热茶,既暖手又暖胃还暖心。要是家里来了客人,必得上一杯好茶。

时代在变,泡茶的器具在变,变中也有不变,那就是好茶离不开好“茶罐”。

煤油灯

漆黑的夜,寒冷的风,夜行人只要看到窗前那盏煤油灯发出的忽闪忽闪的萤火虫般的光,温暖和希望就会油然而生。

年少时,人在路途,手持干竹子火把,时明时暗,行走在荒野坎坷泥泞的路上,寒风呼呼的刮,夜雨悄悄的下,寒冷、饥饿、紧张、害怕,让人五味杂陈,心力交瘁。在一片漆黑中,能在小路旁看到家户人家的煤油灯,从白纸糊的窗户眼里发出的一丝光亮,心里就会平静和温暖许多。

煤油灯,相对干竹子火把和桐油灯做照明,又是一大进步。但那时,煤油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点得起的,即使有钱,煤油也不是敞开供应。记得那时搞大集体,我哥哥刚当生产队的会计,夜晚算账,由于生产队的煤油指标用完了,常在家里的煤油灯下噼里啪啦,算盘打得山响。煤油燃烧殆尽,他也没想到买,老揩家里的油。对此,我心里就产生了怨气。心想,你当哥哥的,做小队会计,晚上在家里算账,我没意见,但你不能老用我捡山货卖的几个小钱,买来的煤油为公家算账吧?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话一点不假。那时,每当听到哥哥打算盘的声响,看到他算账时亮着的煤油灯,心里不仅像打翻了五味瓶,还有一种被灯火灼伤的痛,似乎灯火就燃烧在心里。现在想来,那是家庭不宽裕的酸楚,囊中羞涩的狭隘。

煤油灯是从洋油灯演变而来的,那时很多东西都姓洋,洋油(煤油)、洋火(火柴)、洋马儿(自行车)、洋布……也许这些东西都得靠进口,凡沾点洋气的,都得凭票购买。

多数人家的煤油灯,都不是买来的,是用小学生使用过的墨水瓶做的。在空墨水瓶的瓶盖上开一小圆孔,再用洋铁皮做一铅笔粗细的小圆管,然后用棉线做灯芯,灌入煤油,一盏煤油灯就算做成了。煤油灯多种多样,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用马灯、座子灯,这两种灯除了工艺复杂和美观些外,还有玻璃罩罩着。尤其是马灯,深受庄户人家喜爱,可以手提、壁挂、放在窗台或桌面上均可,走夜路也很实用,光照周围,风吹不灭。

在交通靠走,通信靠吼,防盗靠狗的年代,人在路途,与家人失去联系的夜晚,母亲的那个牵肠挂肚,望眼欲穿,坐立不安!母亲独自坐在火坑旁昏暗的煤油灯下,陪着闪闪的灯光、晶亮的灯花,守着黑夜,不时飞针走线,缝补着破衣烂衫,不时站起身来,推开窗,打开门,朝着子女去来的方向不停地张望,那种骨肉血脉的牵挂,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煤油灯从火把、桐油灯过度而来,大约经历了多少年多少代不得而知,但煤油灯过度到电灯,只不过十几年或几十年时间。

煤油灯,尤其是家户人家自制的煤油灯随着时间的远去,早已销声匿迹,只有有一定工艺的座子灯和马灯还偶尔在博物馆和某些旅游景点能看到,那也只是一种摆设装饰和留住的记忆罢了。

煤油灯虽已悄然远去,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时常会站在阳台上,凝视着老家的方向,想起母亲在煤油灯下,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等待子女归来的那间小屋,那扇小窗,那盏透过窗户纸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煤油灯的光!母爱的暖流和对母亲的思念便涌上心头,湿了眼帘。

责任编辑:郑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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