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废钞风暴”混乱升级

本报驻印度特派记者 苑基荣 本报特约记者 任重 柳玉鹏 本报记者 吴志伟

“这是一场有组织、合法化的抢劫。”24日，有着“印度改革设计师”之称的印度前总理辛格，就“废钞风暴”这样抨击他的继任者莫迪。辛格这番表态令很多人吃惊，因为他给人的印象一向是谨慎、寡言。同一天，印度官方宣布即日起停止兑换被废旧钞，“废钞行动”升级。自11月8日莫迪突然宣布禁止流通大面额纸钞以来，印度社会遭遇各种冲击，银行前排长队，反对声浪高涨，至少70人因此死亡……在观察人士看来，这像是印度的一场社会实验，有人还联想起上世纪90年代的俄罗斯。印度经济会因此“休克”吗？权威机构纷纷作出减速0.7%到4%不等的预测。“如同朝着高速行驶汽车的轮胎开了一枪”，一名印度经济学家形容道。“莫迪正在豪赌：废钞举措带来的暂时痛苦是值得的”，英国《经济学人》称，即使穷人感到诸多不便，收拾富人却是民心所向。

辛格VS莫迪

印度财政部24日宣布，从次日零点起，国内银行柜台不得兑换本月8日宣布禁止流通的500卢比和1000卢比面值钞票。根据新规，部分使用这两种钞票支付的豁免情况由下月3日延长至下月15日，但限制明显更严格，如豁免仅限于500卢比面值钞票。此前印度政府规定个人和家庭支付水、电、煤气等公共设施的费用和欠款时可豁免，现在仅限于个人和家庭支付水电费。

这次调整是在鼓励没有银行账户的民众赶紧开户，推动他们将被废钞票存入银行。24日晚，印度总理莫迪还举行特别会议，要求对账户存入25万卢比（约合2.5万元人民币）以上资金进行惩罚性收税，高达60%。据悉，被废止的是印度流通率最高的两种大面额货币。目前印度仍有约60%的旧钞尚未兑换。

同日，印度前总理辛格罕见发声，炮轰莫迪的政策。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辛格称，莫迪强调“废钞”是打击腐败和黑钱的手段，“我不否认这些目标，但作为一个国家而言，如果听不进不同意见，那就是问题了”。他表示，“废钞”政策是严重的监管不当，是“一场有组织、合法化的抢劫”。

辛格是在印度上议院说出这些话的。他还说，“那些说‘废钞短期可能产生不利影响，但长期看来有利的人，应该回顾一下凯恩斯的名言：‘长期是对当前事务错误的指导。从长期看，我们都死了”。他预测，印度GDP增速可能因此下滑2%。

据印媒报道，辛格发言时，莫迪坐在台下，听完一片声讨之后连发言都没做就离开了。但25日一大早，莫迪反击反对党的批评：“他们批评我们没有准备好，但我给他们的就是没时间准备”。

世间万象——“废钞”这些天

《环球时报》驻印度记者观察到，印度更换大额面值纸币进入第3周，国家现金供应依然不足，大部分取款机仍然不能用，银行外依然排着长长的队伍。与此同时，各行业资金短缺，工厂歇业，生产和出口锐减。

为解决“废钞”带来的问题以及防止“黑钱”钻空子，印度政府想尽对策，但政策的不断改变却导致更多混乱。比如最初规定每人每天只能取4000卢比现金，后来改为每日4500卢比，几天后又下调至2000卢比。21日又允许农民可以用500卢比旧面值纸币购买种子。

在社交网站上，印度网民讨论着自己的困惑。有人想知道政府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有人为莫迪点赞；一些人建议拍卖“2016年莫迪时代的500卢比纸币”。网上不断流传用500卢比钞票做手纸以及羊吃钞票的照片，还流传着印度政客惊诧错愕的表情包。

印度报纸上讲述了各种惨剧：一名单亲妈妈说女儿婚期要到了，男方家庭警告她赶紧把陪嫁的钱准备好，否则取消婚礼。于是她连续排队3天，一天排了14个小时，一天排了12个小时。在哈里亚纳邦，一个婴儿突发高烧，私人医院不接受旧钞，父母去药店买药，药店也不接受，结果死亡。还有一名“蓝领”好不容易换到钱，却乐极生悲，从银行二楼坠亡。印度《先锋报》称，截至21日，“废钞”已造成70人死亡。

路透社称，人们从沮丧变成愤怒，印度多地传出民众和维护秩序的警察爆发肢体冲突；婚礼策划公司的电话被打爆——婚礼习俗是用高面额纸币制成花环，人们希望通过联系这些公司兑换纸币；在珠宝店，作为避险资产的黄金被抢购一空。还有媒体提到，乞丐在新德里部分地区消失，因为没人有零钱了。

“这像是上帝对我们的诅咒。我们不知道如何使用电脑，不知道如何在网上做生意，只会现金交易”，60岁的纸张批发商古普塔悲伤地说。《纽约时报》25日称，像古普塔这样的商人，其业务量占印度GDP的20%，吸收了80%的就业人员。11月8日后，这些商人的生意陷入实际上的瘫痪状态。

英媒：收拾富人是民心所向

“莫迪的货币药方，是良药还是毒药？”BBC以此为题称，莫迪的举措似乎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

目前，印度在野的13个反对党开始联合对抗莫迪的政策，并从国会走向街头。据《印度教徒报》称，印度平民党22日组织了示威游行，西孟加拉邦首席部长班纳吉23日和24日在德里地区组织示威游行。很多抗议活动都在筹划中，新德里在11月29日，比哈尔邦在12月1日—2日，随后是旁遮普。

面对反对党和各方责难，莫迪透过自己的“纳伦德拉·莫迪”行动应用软件就“废钞”政策进行问卷调查，24日公布结果。当晚，莫迪称90%的民众站在自己一边。但各大反对党纷纷站出来表示莫迪造假，有党派公开叫板莫迪：这么有信心，你敢不敢解散议会，重新选举！路透社也称，该调查不具代表性，但吸引了50万人参与。

英国《经济学人》26日（提前出版）称，“废钞”举措旨在对黑色经济进行打击，却让政府挣扎、民众生活艰难。文章称，莫迪眼下正在“豪赌”：废钞举措带来的暂时痛苦是值得的。实际上，尽管民众感到痛苦，抗议声不断，但此项改革似乎得到广泛支持。“即使穷人不方便，收拾富人是民心所向。”

据俄新社23日报道，印度Cvoter社会公司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66.3%的民众支持这一改革。另外，27.4%的人对改革持正面看法，但对执行过程给予负面评价。

社会影响仍难预测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中心主任赵干城25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莫迪的“废钞”行动打击面很广，算是一个有印度特色的反腐措施。这种大规模行动会涉及成千上万人，而且会动摇人们对这个国家财政金融基本的信心，所以是一种极端之举。这反映出印度在反腐领域要走一个合法、正常的途径恐怕走不通。他说，这种做法放在国际上也是很罕见的，会带来很多后遗症，当前产生的社会后果之前无法预见。

不少分析认为，莫迪之所以顶着这么大压力来做这件事，有着经济和政治双重目的。经济上是防止未来两年经济下滑，弥补财政赤字，为经济发展，尤其基础设施建设筹集资金。政治考量是着眼于打压反对党，接下来几个关键邦选举，拜票现金对反对党非常关键。按《华尔街日报》的说法，整个印度的政治活动就是一场庞大的现金活动，政党通常接受现金捐助，以收买选民。

但外界的不同看法很多。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25日报道，有“新兴市场教父”之称的墨比尔斯表示，莫迪的动机值得称赞，但这不是合适的方式。他说，莫迪想要打击贪腐，但“大鱼”通常能事先得到消息、顺利逃脱，许多小型商家跟市井小民却因此深感不便。

分析机构近来纷纷下调印度经济增速预期。汇丰银行预测印度整个财年GDP增长会降0.7到1个百分点。印度“界线资本”预计2016/17财年印度GDP或下降4.1个百分点。惠誉评级本周将2017年印度金融业的评级调至负面，认为“废钞”妨碍经济活动正常运行。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25日称，印度的现金危机将扼杀其经济繁荣，给其热得滚烫的经济“急刹车”。该国经济增速超过中国，为全球主要经济体之首，“废钞”则让印度把第一的桂冠让给中国。印度前首席统计师普罗那布·森估计，该国经济增速下降3%“不足为奇”。更重要的是，“废钞”何时终止没有时间表。

“为了一项事业，印度主动打压经济增长”，美国《福布斯》24日称，没有一个国家采取如此突然性的举动，这让结果难以预测。俄《生意人报》则称，印度民众排长队换钱的情景类似于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货币改革时期。

印度策略师米什拉日前在印媒上称，印度市场需经历漫长冬天，才会春暖花开。这个冬天有多久？官方称只需忍受50天，但目前看混乱可能持续6个月。英吉拉·甘地发展研究所的一份研究称，这场“豪赌”最好的结果是经济经过镇痛后企稳回升，最坏是陷入长期衰退。以莫迪强硬的风格，尽管反对声浪很高，他肯定会坚持下去，因此未来几个月会有一定的政治和社会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