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时期的利玛造像

2016-12-07 09:02索南航旦
西藏人文地理 2016年6期
关键词:吐蕃佛像

索南航旦

近些年来,因工作需要及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得到了难能可贵的机会去实地考察西藏各地区各历史时期遗留下来的丰富的文化艺术遗存,并展开了调查研究。我看到了西藏各地风格迥异、结构特殊的古建筑,以及珍贵罕见的佛像、壁画、唐卡等,藏族先民开拓创新的智慧和优异的艺术成就,令我赞叹。

众所周知,佛教每传播到一处,都会与当地文化进行充分的交融。公元7世纪开始,吐蕃三代法王对佛教文化与西藏本土文化的交融做了大胆的努力。在这一时期的佛教造像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清晰的印记。这些造像基本都模仿藏区人物的原貌,从他们宽大饱满的面庞、狭长的双眼以及发瓣、佩饰和衣着的纹饰上,都能看到浓郁的藏民族原土风格。这使得文化形态上相对独立封闭的高原民众,面对佛像能够真实感觉到教法的亲切。

这些造像多用黄利玛、紫金利玛铸成,偶有涂金,铜胎非常厚重,几乎不留装藏空间,此时装藏概念可能还没成熟。受尼泊尔艺术家的影响,在佛教造像的人物表现上与早期的尼泊尔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处,面部略长,双颊丰盈。唇形似花瓣,颇有唐人审美之风。肌肤柔嫩,手足柔软,衣袍褶皱不多,尊贵飘逸,人物塑造上追求自然生动的和谐美感。可以这样说,唐代的丰腴特质与西藏本土的样貌互相融合,也使此时的人物体态更趋于雄浑伟岸。

从现存的一些可以确定为吐蕃时期的摩崖石刻、石雕、壁画、唐卡等,特别是根据布达拉宫利玛拉康(即合金佛像殿)以及殊胜三界殿堂中珍藏的佛造像可知,吐蕃赞普时期以来,藏地佛像制作除了受印度、中原、尼泊尔、克什米尔、于阗等地制作工艺的影响,吐蕃本土发展起来的画像及塑像制作工艺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不仅如此,这些制作传统还体现了吐蕃的艺术特征,民族特点和审美情趣。其制作工艺的本土特色十分突出。

合金铜度母像 公元7~8世纪制作于吐蕃中部雅砻地区,是用红铜为主的多种金属一次性整体铸造而成的。该铜像是西藏山南某寺珍藏的佛像之一,据寺志记载,为伏藏师贾香仲掘藏而得。与公元11世纪以后流行的度母造像有所不同,雅砻时期制造的这尊佛像,不戴五佛冠,只戴串珠式的头饰,面部和颈部反复涂绘的冷金影响了造像的脸部结构。造像单面双臂,呈半跏趺坐,右手施依印,左手微微抬起,手执一枝含苞未放的莲花。圆圆的脸上涂抹了金汁,蓝色的头发扎成发辫搭在右肩,上半身双乳裸露,腰部缠绕着饰有图案的衣服,双耳戴着极大的圆形耳珰,颈部挂着一串项饰,每一粒饰珠的正面都清晰可见。度母右手戴着一个手镯,左手戴着两只手镯,腰间系着铃铛,脚上戴着小铃铛做成的脚镯。座位本应单独存在,但现已缺失不见。直观看,这尊度母铜像是根据一个特殊且声名远扬的铜像或者一位重要人物为原形而制成的,极有可能是按松赞干布时期尼泊尔赤尊公主带到吐蕃的旃檀三身尊女度母制作的,后期藏人把王后视为度母和金刚忿怒佛母化身的信仰,也许也和之有关。无论如何,这尊铜像外表光滑,历时久远,无比珍贵,完全成为人们信仰的所依,历代受人供奉。

观世音像 公元7~8世纪铸造于吐蕃中部雅砻地区,现收藏于昌都某寺。观世音像左肩披着兽皮,双足置于椭圆形的垫子上,稳坐在一头牧牛背上,上身短小,腹部凸起,小眼、小嘴、窄额,脸庞椭圆丰满,头发富有风情地披向一侧,头顶饰无量光佛,右手持能够满足一切心愿“披自然”之果,左手握着宝瓶,并拈丰盛的谷穗,花梗沿着手臂而上开敷于耳际,在花环般精雕细刻的大背光上,又盛放着菩提树与花叶,叶内有三只小鸟相接。

佛像的上身和下身赤裸,配戴的耳环又圆又大,颈部也戴有项链,颈部饰物在胸前交叉,自然下垂。莲座十分引人注目,莲瓣椭圆饱满,参差有致,与造像形成了和谐的布局。两侧的小莲台上跪着男女供养人,身着盛装,手持茶壶和酒瓶,正将奶茶和美酒恭敬奉上。头饰无量光、肩披兽皮、手持莲花和宝瓶等是观世音的主要标识。从整个造像的布局、圆融的脸形,椭圆形的仰覆莲座以及两边的供养人,都比较清晰地看出巴尔蒂和克什米尔风格对西藏中部的影响。

财神像 即丑身夜叉。公元7~8世纪铸造于吐蕃中部雅砻地区。造像双足置于椭圆形的垫子上,坐在一只羊背上,上身短小,腹部凸起,面部圆润,蛇形状的红色头发竖立起来,右手持颅骨,左手握着发辫,还戴有耳饰、颈饰、臂钏、手镯、脚镯等,皆为人身蛇尾龙神形象。左手拿着发辫,右侧大腿上是一只吐宝鼬,左侧大腿上则是一条龙神。本来火神的坐骑也是一只羊,持颅骨,又说明具有阎罗等多种形象,但从蛇冠人身的装饰形象看,大致可以确定为财神,即丑身夜叉。一般而言,印度古代佛教中对蛇的崇拜及吐蕃远古对山神、水神等的最初认识,逐渐演变成了藏传佛教中的“鲁”即龙神的崇拜。当初人们认为,地下和湖中藏满了所有的宝贝,而其主人则是龙。这不仅说明人们认为龙拥有蛇的头和尾巴,而且对龙供奉可获得各种珠宝和财富。无论如何,财神抑或夜叉,其身体并非弯弯曲曲柔软的东西,其坐姿十分挺拔,充满力量,其古朴僵硬的姿态和粗拙的装饰物,都表现出了佛教造像发展初期的特点。

六面文殊师利像 这是一尊在布达拉宫圣观音殿供奉的佛像,约公元8世纪制作而成。这尊六面文殊师利像,六面三眼十二臂,每只手中各持不同的法器,主要的右手执一把短剑,左手胸前向空中竖起,其他手中则执握着人头骨、战斧、金刚、链子等手持物。右腿呈弯曲状,左腿则坐站状。胡须、眉毛、头发均为红色,且向上卷起。头戴骷髅发饰,此外还戴有粗大的耳环和两串颈饰,身上挂着骷髅制成的环形项链,腰束虎皮裙。面部和手臂及全身都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金汁。按照以往的造像传统,该佛像应配有一个座位,但现在只有一个圆形柔软的皮质垫子,但不失它的古朴原样。按照多罗那他自传的记载,这尊六面文殊师利像,是赤德祖赞美阿聪的本尊佛像,可谓精美至极。按照五世达赖喇嘛所撰写在布达拉宫法王修行洞里的造像志记载,这座六面文殊师利造像在温江多宫殿遭遇火灾之时,飞到洞里,自此留了下来。由此可知,这尊佛像大致制作于赤德祖赞时期,并供奉在王宫内,后来作为赤热巴巾的本尊供奉于温江多宫殿,未受火灾毁坏后移至布达拉宫法王修行洞中。

妙音佛母或般若佛母 收藏于布达拉宫合金铜佛殿,约公元8世纪铸造于西藏西部象雄地区,以优良的黄铜为主的多种金属整体铸造而成的,空心造像,从侧面看,应该还有一个底座和背光,但已缺失。佛像的双眼很可能嵌银,由于颜料过厚,无法仔细观察。其面部仍用冷金粉涂抹,头发呈蓝色并有高盘的发髻,部分头发从两肩垂下。佛母金刚跏跌坐,右手抬起胸前作无畏印,左手握着一叠经函。上身或穿贴身透明的衣服,其下身所穿刻凿出图案的下裙。颈部戴着串饰,项链在胸前交叉,打成一个结下垂,佛像的胳膊、手臂分别佩戴臂钏和手镯。左耳上面饰有一朵花,耳环又圆又大。妙音佛母原初曾是离系子外道派,后来才受到佛教的供奉。其种类虽多种多样,但这尊妙音佛母就像阶层的皇后、佛母,体现出的神态也不为平常所见。从这尊佛像所穿的衣服、佩戴的饰品等判断,这尊佛像似乎体现了孔雀河上游勃律地区所产佛像的重要特点。

能仁佛无畏印坐像 公元8世纪于吐蕃中部雅砻地区铸造。合金红铜上涂抹了金粉,身体背部没有用金汁浸过,现已看不到坐垫和背光等佛像其他组成部分。与吐蕃时期雅砻同类造像一样,均采用了厚实而有重量的优质材料,且大部分都是能仁佛转法轮的印相。其右手作施无畏印,左手放在膝盖上,左肩膀上披着法衣,右肩膀则呈赤裸状,全身所穿的法衣皱痕均匀平整。一般情况下,施无畏印的弥勒式坐姿能仁佛像,稀少罕见。我们所接触到的很多弥勒坐姿的佛像都施无畏印,并持有净瓶和佛塔的标识,据此认为,这尊佛像不是弥勒佛。

镏金红琍玛法王像 被认为约公元8~9世纪铸造于西藏中部雅砻地区,以优良的红铜为主多种金属整体铸造而成。佛像单面双手,作禅定印,并摆出极为优美的盘腿坐姿(跏跌坐)。造像面容十分娇美,脸颊饱满圆润,头顶上戴有三朵花组成的宝冠,左右两个发辫自然下垂,额宽平正,鼻梁隆起,耳垂大小恰到好处,耳饰则由一串宝贝组成,垂吊在耳上。戴三层项链及一串单独的项链。佛像的衣服很有厚度,且带有折叠的图案;衣领外翻,且向左交错;脚上穿着的靴子,上面雕刻着各种图案,上面的装饰物为花朵,下面则是正方形的网格,网格中仍可看见小花朵;长长的衣袖卷了起来,袖口上刻有联珠纹和鸟儿来装饰。这些都与大食萨珊王朝的文化传统有一定关联,是唐王朝时期最为流行的绸缎纹样。同时,在佛像和基座中间贴着的纸面上,用藏文行草书写着“赤热巴坚法王合金像”几个字。字迹并不是很早,但将其视为法王合金像则是可以肯定的。竹巴.白玛嘎波根据对早期造像的考察,加上对相关文献的比对得出了这种造像属于法王像的总结。

根据此尊造像的冠帽、跏趺坐和禅定的姿势,一般认为是大日如来佛或无量寿佛,但是我们依据“法王像为冠,发辫垂于胸前”等记载,面相以及耳珰和颈饰、右衽厚实的长袍等写实性特点,可以推断为赞普。这是一尊从年代、面容、身材比例、衣着服饰等以写实的手法创作出的相当完美的作品。上身和两袖的褶皱简洁写意,凸显了两层胸襟和外袖的绣图,这种详略有序的布局,越发突出了藏王所具有的尊贵和端庄的气势,从袖口往下到裙摆的表现,渐入工笔之细,衣片层叠,纹饰美妙。整体造像,呈稳健之座式静稳入禅之中,但呼吸却还在流动似的,千年之后依然令人叹为观止。但是我们从吐蕃时期遗留下来的很多称为“南木囊拉康”(其意为“大日如来殿”)以及藏东地区多处石刻上所供奉的坐禅式大日如来来看,都很像赞普像。他头戴王冠,身着长袍,佩戴珠宝,呈坐姿冥想状,双手做出代表平衡的手势,这很可能与吐蕃时期约公元780年《大日如来经》译成藏文,并普遍流行将吐蕃法王崇拜为转轮王或大日如来的审美观念有关。因佛教传说,转轮王的统治是为了建立社会和谐和确保完美之邦;大日如来是遍照光芒之佛,他的象征符号一般为轮和狮子。转轮王的概念正好与西藏王室崇拜中赋予藏王的地位不谋而合。在一些信仰中大日如来被认为是宇宙之源和宇宙统治者,同样也符合吐蕃统治者的信念,认为赞普是社会繁荣和人间造福公正的保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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