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河流[八章]

姜桦



月光河流[八章]

姜桦

身份

我承认我异乡人的身份。承认自己像小草一样卑微。

但，我不孤单。

只要有风吹过苜蓿地的上空，只要有带雨的燕子飞来，有天空下一两声鸟的鸣唱，我的心，就会忍不住地叫出来。

一滴雨

一滴雨一直坚持在那根紧张的枝头上，一只鸟不停地活动，竟然没能够踩翻它。

一滴雨。一滴等在枝头上的秋天的冷雨，矜持，缓慢，它彬彬有礼，却不轻易告诉你真实的想法。

阴影

闭上眼，我也能看清身体里黑暗的阴影，有适度的停顿、小小的删节。

我一直怀疑，这就是那个陌路人去年秋天偶尔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我努力要把这些阴影清除掉。但，这是时间——这位白发老人给出的答案。

那句话已经长进你的身体里了，除非，你真的能把那个陌生人从你的心底，一下子抽去。

多余的

今夜，我将剔除掉多余的。

多余的风声，流水的喧哗；多余的灯光，树叶的颤动；多余的忧愁、泪水、想念。

日子的铁环，滚过日月、石头、流水。生活，是否就是用一段记忆覆盖掉另一段记忆？

一匹马有多少草原

这必是我最后的宿命！

——舞动鬃毛！每一匹马，一生是否都将经过不同的草原？

阳光滑过透明的树枝，从此，我要学会的就是，在一颗瘦弱的露珠上，留下时间和爱情的刻度。

春夜

春天欢乐无边，整个三月，我一直注视那条通往远方的小路。

瓦砾丛中，一声猫叫猛然带出一记春夜的闪电。头顶玉兰树的紫色花瓣，垂死者，我只能这样，将舌头，伸出去一半，再留下来一半。

除了一棵蘸着雨水的麦苗，我已经无法再一次写到春天。

爱人

通向野麦地的路上我捡到了一双绣花的鞋子。

啊！我的爱人，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的爱人！一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夜半，当我翻身、坐起，窗外的月亮，运载着一船旧年的铜绿。

草根里的月光

最后，露珠从叶子上滚下来，月光也一样。

乡村里的月光，最终，基本都是烂在了草根里的。所以月光才这么绿，月光才一直这么流。流过山羊的脚窝，一直，流到一条条小河里。

向草根学习，学习它们如何度过这长夜；

学习它们面对平常生活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