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水仙花”

2016-12-08 10:27殷燕旭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9期
关键词:伊顿水仙花

殷燕旭

摘要:埃迪斯·莫德·伊顿作为北美华裔文学的先驱,但在国内外,都没有受到相应的关注。本文从她个人身份和文学的独特性入手,在阐述其文学价值的基础上,尝试说明其被“遗忘”的原因。

关键词:伊顿;北美华裔文学;多元族性

埃迪斯·莫德·伊顿(Edith Maude Eaton,1865-1914),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北美女作家。1865年英国柴郡(Macclesfield, Cheshire)的一个跨种族婚姻的家庭里诞生了一个小女孩,这是这个家庭的第二个孩子,这个小女孩就是埃迪斯·莫德·伊顿(以下简称为伊顿)。伊顿的父亲是位英国商人,而母亲则是一位华人。这样的家庭在那个华人深受歧视的年代里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于是在1871年,六岁的伊顿随父母迁往了美国纽约的哈德森市(Hudson),可惜在这个“自由”的国度,伊顿家并没有得到他们本希望的平静的生活,反而因为自己的华人血统,伊顿从小便领教到了直接粗暴的种族歧视。

八岁时,伊顿一家后又辗转移居加拿大的蒙特利尔(Montreal),由于家庭成员众多①,父亲失业等原因,伊顿被迫辍学照顾家里。十八岁的伊顿在蒙特利尔日报社当排字工人,也从此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涯。1888年《插图自治领》(Dominion Illustrated)发表了她以“埃迪斯·伊顿”署名的处女作散文《马车旅行》(A Trip in a House Car),1896年以水仙花为笔名在《飞叶》(Fly Leaf)的10月号上发表短篇小说《赌徒》(The Gamblers),后又移居美国,在西雅图、旧金山、芝加哥、波士顿等城市生活、工作、写作。1912年伊顿以水仙花为笔名在芝加哥出版了短篇小说和散文集《弗朗格荣斯家的玉儿》(Mrs. Spring Fragrance)②,美国最主要的报纸《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曾这样评价她的作品:“……伊顿小姐……还没有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写作技巧和自信……”③这部书也没有得到读者的回应,在首印两千五百份后,便再没有重印过。由于身体原因,伊顿又回到了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并于1914年的4月7日病逝于蒙特利尔家中,享年49岁。

伊顿死后,北美的各大报纸均发了讣告,包括《纽约时报》,而加拿大的华人社区更是自发筹款为其在蒙特利尔的皇家山公墓的墓地修建了一块墓碑,上书四个汉字“义不忘华”。为何这样一个当时并不算成功的作家在其生后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

首先是因为她是奇特的,不仅在那个时代是奇特的,就算是在今天都是与众不同的,甚至对她的创作进行简单分类都是个挑战。如果按出生地和受教育地来算,伊顿出生在英国,应该属于英国作家,但她在幼年就离开了英国去往美国,这样看来她应该是美国作家。成年后,她主要在美国生活学习,并在美国发表了她唯一的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这样似乎更加确定了她的美国作家身份,这样的分类目前在学界比较流行,本文也采用了此等分类法。但由于伊顿移民加拿大,加拿大的学者并不赞同将其简单列入美国作家之列。伊顿的归属之争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伊顿目前的文学价值,而且不论最终的归属是什么,我们知道在这位中英混血作家的归属之上必定会有一个限定词“华裔”。这样独特的身份在主客观方面都赋予伊顿更加多元的文化选择,也为我们研究她的文化身份增加了复杂性和有趣性。同时,她多重的文化身份让她可以自由地站在不同的种族角度去看待种族问题,使其的文学观点较单种族作家更平等,并打破了种族间人为设定的屏障,提出“世界一家人”的社会理想。

其次还因为伊顿“的作品是美国和加拿大书写华裔材料最早的作品,而且就虚构文学而言,她是所有亚裔族裔中第一位用英语写作的作家。”④同时“她书写了多元族性(Multiethnicity)和经历……在书写族性和多重认同方面,她关注的主题仍然是生活在当代的我们所关心的主题。”⑤

确定伊顿的文学历史地位之前,应该首先确定北美华裔文学的定义。这是北美华裔文学中重要的基础概念,借用美国华裔文学的定义,必然也可分为狭义和广义的北美华裔文学。狭义的北美华裔文学特指在北美受教育的华裔作家用英文描写华裔在北美的生活经历的文学作品。而广义的北美华裔文学则包括了华裔用中文书写的移民经历的文学作品,即华文文学。

不论从广义还是狭义的角度来判断,伊顿都是最早用英语书写华人北美生活经验的华人作家,这是确定伊顿为华裔甚至是亚裔北美文学鼻祖的重要依据。她以北美中国人为题材的短篇小说,可以追溯到1896年其在《飞叶》(Fly Leaf)10月号上刊登的短篇小说《赌徒》(The Gamblers)。重要的是,正是在这篇作品中,伊顿首次使用了笔名Sui Sin Far(粤语音译为水仙花)。这一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笔名,从此伴随她整个文学生涯。而多被认为是华人文学起源的天堂岛诗篇,虽写作的时期也许更早,可当时鲜有发表者,多数的诗篇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才被世人所知⑥。目前可查的第一篇天堂岛诗篇是刊登在1910年3月16日旧金山中文报纸《世界日报》上的一首诗,这也远远晚于伊顿的《赌徒》。更重要的是,天堂岛诗歌多用中文写成,因而无法进入北美主流文化,更无进入主流文化阅读范围的可能性。李恩富《我在中国的童年》(when I was a boy in China)出版于1887年,被认定是美国华人用英文创作的第一部作品。在这部作品中,李恩富对中国文化作了全面的介绍,涉及到中国的文化、习俗、教育、宗教、哲学等各个方面,但由于《我在中国的童年》是作者的自传,同时他描述的也主要是作者在中国的童年生活,因此虽早于伊顿的《赌徒》,但却无法扛起北美华裔文学先驱的这面大旗。

由于北美华裔文学植根生活土壤的特殊性,描写多种族生活、多元种族、文化认同、文化冲突,成为北美华裔文学中永远的主题。尤其在种族多元化的美国,了解、认识并定义少数族裔本应该是美国的责任和现实要求。但遗憾的是,白人种族无法将其他少数种族放在与其平等的地位上去看待。在白人种族的意识中,所有的少数族裔不过就是为了突出其优越性的客观对象而已,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他者”,也就是说,“其他种族的一切言行均被放在白人种族优越意识之下来衡量、判断、认识和审视,使得白人种族成了标尺,而其他种族都是需要完善并接近白人这个典范的‘后进生和劣等生。”⑦在这样思想的指导下,白人眼里的华人不外是两种:一种是丑陋没有灵魂的古怪“他者”,另一种就是顺从的“模范少数族裔”。“黄祸”思维泛滥之际,西方作家将中国人描述成古怪、邪恶、试图破坏颠覆西方文明的怪物,这等文学人物中最著名的,当以“傅满洲”为首,杰克·伦敦也曾在文章中丑化诋毁华人,并用种族毁灭的方式“惩罚”了中国人。后来又出现了便于美国人接受的模范少数族裔形象,“陈查理”便是这类典型,他顺从、懦弱、爱耍小聪明、娘娘腔,这类形象不过是美国文化中猎奇心理观照下的对比物而已,根本不是独立地完整地具有文化身份的社会人。

早期的华裔作家由于血缘的一脉性,不能接受美国人对于国人的第一种认定。为了向西方读者介绍并接受中国,为了进入西方的主流文化圈,早期华裔作家将中国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进行了光怪陆离的包装,以迎合西方读者的阅读预期。如黄玉雪的《华女阿五》(Fifth Chinese Daughter),在文中,黄玉雪描写了中国的很多文化风俗习惯,描写了重男轻女的父亲,描写了与主题无关的中国丧葬习俗,甚至用大量的篇章详细介绍了中餐的做法。更重要的是,她在中国家庭的生活被她描写成了束缚其自由发展的地狱,而正是在美国教育和美国人的帮助下,她才能够自由地成长。可就是这样一本结构松散的自传性的作品却在1950年出版后不久就登上美国畅销书排行榜,并高居榜首达数月之久。之后,《华女阿五》不仅多次再版,甚至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在全世界发行。

就在这种华人塑造倾向之下,在当时仇华情绪如此普遍的时代,伊顿笔下的华人既不是外表古怪的“中国佬”,也不是以贩卖了自我种族特征换取美国的残羹冷炙的“模范”。她的短篇小说及散文集《弗朗格荣斯家的玉儿》中描述的每一个人——白人或华人——都是简单的全面的人。她撕开了标志种族区别的外表,把每个人当成个体的人,对人性真实描写,刻画了一个个有思想,有意志,有话语的与白人无异活生生的华人。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呼唤西方人更加宽容,更加博爱地去接受少数族裔种族,从而实现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平等。在她文集中她这样描述了她的平等观点:“我想,从本质上讲,人都是相同无异的。我母亲的种族和我父亲的种族都有偏见。只有当全世界变成一家人,人类才能变得耳聪目明。”⑧这样的思想在当时的年代背景下无疑是先进的。她的作品中贯彻着对中国文化的推广,以及对中西文化乃至多种民族文化的严肃思考和关注。正是这种民族平等的先进意识,使她站在时代思想的最高点,也使她在去世近半个世纪后,成为北美文学界和我国文学界积极研究的一位重要的女作家。

注释:

①伊顿家中共有十四个兄弟姐妹,伊顿是家中的长女,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

②这部短篇小说集有多种中文译名,最常用为《春香夫人》,也有部分学者将其译为《春郁夫人》,本文将其音译为《弗朗格荣斯家的玉儿》,其中的原因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详细论述。

③李贵苍:《书写他处:亚裔北美文学鼻祖水仙花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51页

④‘Introduction.” Sui Sin Far. Mrs. Spring Fragrance and Other Writings. Ed. Amy Ling and Annette White-Parks. Urbana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5, p.1

⑤转移自李贵苍:《书写他处:亚裔北美文学鼻祖水仙花研究》,第74页。Davison, Donald, “Reply to Burge.” Journal of Philosophy 85.11(1988):664-665, p. 665

⑥1980年麦礼谦、林小琴、杨碧芳等三位天使岛移民后裔整理翻译了在美华人在天使岛移民木墙上书写和铭刻的诗句,编译出版了诗集《埃伦诗集》。再现了被拘押在天使岛的华人的情感和感受。

⑦李贵苍:《书写他处:亚裔北美文学鼻祖水仙花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7页

⑧Sui Sin Far. Mrs. Spring Fragrance and Other Writings. Ed. Amy Ling and Annette White-Parks. Urbana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5, 223-224

参考文献:

[1] Annette White-Parks. Sui Sin Far/Edith Maude Eaton: A literary Biography[M], Urbana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5.

[2] Chin, Frank. The Big Aiiieeeee!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American and Japanese American Literature[M].New York: Meridian,1991.

[3] Elizabeth Ammons. Conflicting Stories: American Women Writers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M]. New York: Oxford UP,1991.

[4] Sui Sin Far, Mrs. Spring Fragrances and Other Writings [M].Urbana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5.

[5] 爱德华·萨义德. 东方学[M].王宇根(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6] 埃默里·埃利奥特,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M].朱通伯(译),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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