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大人要分家

猪小浅

1 我和高远结婚后，我们和公婆住在一起。

其实，高远家前几年因为拆迁，分了三套房子。我们结婚后没必要和公婆挤在一个屋檐下。分开住，各自有独立空间，还能减少矛盾。但问题是，我和高远都是不会做饭的主儿。

当然，让我决定跟公婆住一起，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婆婆对我太好。

我和高远结婚后，做饭、做家务等所有的活都被婆婆包了。而且婆婆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怨言，还逢人就说，儿子和儿媳妇孝顺，每天都回来陪他们吃饭，还时常给他们买礼物。我有些不好意思，和婆婆住在一起，明明就是我和高远赚到了。不仅吃饭有保障，家务活不用操心，家里的各种开销，公婆也没让我们掏一分钱。用婆婆的话说就是，我们工作也没几年，赚钱不容易，能存点儿就存点儿。

但不久后，我发现我高兴得太早了。

那时已经是年底，有天吃晚饭时，婆婆提起家里有个亲戚想借5万块钱，便和我们商量说：“我和你爸的退休金存了定期，再过一个月就到期，能不能先从你们这儿周转一下？”

我和高远同时沉默了。

5万块虽然不是大数目，但对我和高远来说，也是拿不出来的。要知道，结婚这一年以来，我俩银行卡里的存款可从来都没超过1万块。

见我和高远不吱声，婆婆以为我们不肯借，有些不高兴地说：“只是周转一下，下个月就还给你们。”公公在旁边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们再想办法，他们也有自己的理财计划。”

我和高远更加不好意思了。

高远是公务员，我在一家教育辅导机构当英语老师，虽然都不是什么高薪职业，但我们没有房贷没有车贷，就连家里的开销和人情往来，也不需要我们操心。这样的背景下，要跟别人说我们是月光族，可能还真没人相信。

但事实确实是这样。高远是摄影发烧友，我热衷旅行，也喜欢逛商场买当季的衣服和鞋子。有时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花，还得靠信用卡提前预支。这样下来，哪里还会有存款？

见我们支支吾吾不肯表态，婆婆较了真，非得追问我们银行卡里的具体数字。最后没办法，高远只好说了实情。

一向性情温和的婆婆，脸色有些难看。可能她怎么也没料到，高远的那个单反，光是镜头就两万块。也没想到，我衣柜里那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衣服，大都是花四位数的价钱买回来的。她盯着那些衣服和鞋子，表情严肃地说：“小远，浅浅，真不是我说你们。照这种花钱速度，就算家里有座金山，也要被你们吃空。”

我听着有点不高兴。不管怎样，我花的是自己挣的钱。虽然大手大脚是不对，但作为年轻人，不穿点像样的衣服，不出去见见世面，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二十多岁的时候看到的风景，和五六十岁的时候看到的又怎么可能一样？

尽管心里有些不满，表面上，我还是和高远一起，态度很好地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以后一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实际上，那天之后，我和高远在公婆面前也确实收敛了不少。高远买回来的镜头，藏在了柜子的最里层。我买的衣服，会悄悄撕掉吊牌。出国旅行，我们会说成是国内游。

2 三月初，我和高远来了一次欧洲游。当然，在公婆那儿，我们说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所以休年假去周边小镇小住一段时间。

回来的时候，为了避免让婆婆起疑心，我们没敢带礼物，只是在网上买了些特产寄到单位，然后再拎回了家。

没想到那天晚上吃饭时，婆婆却突然说：“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搬出去住。以后你们小两口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家里亲戚朋友的人情往来也交给你们，我和你爸享享清福，可以吗？”

我和高远一听，直接蒙了。

婆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打算和我们分家。高远愣了一下，笑着说：“妈，你开什么玩笑？我在这个家都待了三十多年了，你真舍得让你儿子搬走？”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信。当初我们住家里，最高兴的人可是婆婆，她怎么可能舍得分家？再说公婆就高远一个儿子，分什么家？

可婆婆却一脸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最近我报了个老年舞蹈班，你爸整天忙着和小区里的老人下棋，没时间管你们，所以你们干脆还是搬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和高远也不好再说什么。

转念一想，搬出去住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以后我和高远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再也不用担心婆婆哀怨的眼神。没人做饭，大不了每天吃外卖就是。

事实证明，离开了婆婆，我和高远的生活质量明显下降。除了吃饭这个大问题，我们手头的资金也更紧张了。单独出来住了才知道，一个月的水电气费，家里的各类生活用品，加上亲戚朋友的人情往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果真是当家才知柴米贵。

3 被逼得没办法了，我和高远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学厨艺。

用手机下了个家常菜谱的APP，去菜市场的时候，我们对着手机买菜。然后再去我妈那儿取经，从最简单的蛋炒饭，到细火慢炖的红烧肉，一道菜一道菜地学起来。这中间，经历了切菜切到手，被油烟熏得掉眼泪。但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三个月下来，我和高远至少不用再为吃饭这件事发愁。

而且我发现，自己烧饭也有不少好处。以前下了班，我和高远都是吃现成的。吃完，碗筷一扔，看韩剧的看韩剧，玩摄影的玩摄影。不像现在，一起买菜、择菜，做饭的空隙里，我们可以聊聊工作，侃侃八卦，一段时间下来，还增进了两人的感情。

知道了当家的不易，我不自觉地捂紧了钱包，也和高远开始研究理财产品。再去逛商场，看到喜欢的衣服，我会认真掂量一番，确定有买的必要才会下单。旅行当然也要有，但我学会了事先做攻略，精打细算地找到性价比最高的机票和酒店。

高远觉察到我的变化，不停地夸我：“我老婆现在可是持家小能手，以前可真是没发现。”

其实不仅是我，自从婆婆决定分家，把我们从家里“赶”出来之后，高远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再整天沉迷于研究摄影，而是将更多的心思用在了工作上。这不，前不久，因为表现出色，高远升了职。

和公婆住一起的时候，高远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搬出来后，他慢慢学会了修马桶，修水管，甚至连清洗抽油烟机这样的活，也知晓了个大概。以前这些事反正有公公，轮不到他操心。而现在，高远一夜之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婆婆六十大寿那天，我和高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公公在旁边感慨地说：“看来这个家是分对了。”

我和高远直到那天才知道，当初婆婆之所以坚持要分家，是因为隔壁邻居家的王阿姨突然脑溢血去世，平时他们家里里外外都是王阿姨在操心，她这一走，整个家就乱了套。小夫妻俩什么都不会，天天吵架，差点闹离婚。

婆婆说：“看到他们那样，我就担心，万一哪天我和你爸走了，你们担不起这个家可怎么办？所以狠了狠心，还是把你们撵了出去。别怪妈，妈是想让你们独立点儿。”

公公在旁边笑着说：“你们是不知道，你妈在背后哭过无数次。有好几次，差点想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搬回来。”

我和高远听着，红了眼眶。原来婆婆要分家的背后，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爱都给我们，却又担心庇护太多，让我们失去面对人生风雨的能力。我能想象，做出分家这个决定，婆婆的内心有过怎样的思想斗争。

还好，我和高远没有让她失望。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