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夜现场”，何以成为喜剧帝国的不老传说？

驳静

1975年开播的美国深夜电视喜剧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40年来长播不衰，而节目结构几无变化，执行制片也依然是那个迈克尔斯。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他2015年参加“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的片段开始在网上流传。当时正是党内初选，人们看特朗普的参选行为和言论，仍然带着调笑。他的出现，轻而易举地为节目带去了高收视，约有千万观众收看了这一集，成为2012年以来收视最高值。

作为嘉宾主持，特朗普讲了一小段开场单口，以“我来这儿的原因之一，是我能开得起玩笑”开场。之后，又与若干演员一起表演了一段情景喜剧，故事主题就叫“特朗普当选后的2018年”。正是这段大约5分钟的视频在网上流传。

从1975到2016年，“周六夜现场”不间断地制播了42季。这个数字未免有点骇人。毫无疑问，它是美国最长命并获艾美奖最多的深夜电视喜剧综艺节目，而且走到第42个年头，它的制作人仍然是它的创始人洛恩·迈克尔斯（Lorne Michaels），神奇地维持着节目的正常运转。

亚历克·鲍德温和凯特·麦金农在美国喜剧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的“特朗普-希拉里”模仿秀

不只如此，迈克尔斯深夜节目的帝国版图，近几年又经历了扩张。NBC的另一个脱口秀“今夜秀”（The Tonight Show）从2014开始，主持人由“周六夜现场”出身的吉米·法伦（Jimmy Fallon）接管，他原来的节目“深夜秀”（The Late Night Show）则交给了同为“周六夜现场校友”的塞斯·梅耶斯（Seth Meyers），而这两档节目的执行制作人都由迈克尔斯接手。值得一提的是，这二位都是迈克尔斯一手培养出来的喜剧明星，两位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迈克尔斯的帝国。

有人统计，“周六夜现场”已经拿过171次艾美奖提名，最近的一次得奖是2013年。眼下它的收视率趋于平稳，基本维持在700万观众这个平均线上下，离全盛时期的千万级略微有点退下神坛的意思。“艾美奖永远为它留一席之地。”这话听起来也感叹大过赞叹。不过，2013年的3项艾美奖，使它得这个奖的总次数达到40次。

不笑的喜剧“教父”

如果用一句话，向没有看过的人解释“周六夜现场”，最通俗的表述可能是，这是一个新闻吐槽和若干个小品组合而成的综艺节目。以往中国内地基本没有这类节目，这两年喜剧综艺兴起后，东方卫视今年推出了场景喜剧综艺秀“今夜百乐门”。看熟了美国“周六夜现场”的观众，可能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关联。

但作为美式喜剧的重要组成，政治讽刺是“周六夜现场”的特点之一，这在“今夜百乐门”里基本是缺失的。特朗普-希拉里选战开始后，节目组就让常驻卡司之一的凯特·麦金农（Kate McKinnon）扮演希拉里，并邀请了前常驻卡司、喜剧演员达瑞尔·哈蒙德（Darrell Hammond）扮演特朗普，成为每期固定出现的模仿秀。

所谓节目的常驻卡司，即节目签约的喜剧演员，是“周六夜现场”另一个为人津津乐道之处。因为这些演员，包括编剧，通常都是迈克尔斯发掘培养，并最终成为喜剧界的超级巨星。他们被称为“周六夜现场校友”，从节目组带着人气与荣耀“毕业”后，往往又被其他节目挖去挑大梁。

因此迈克尔斯总被称为“教父”。他一手创立了“周六夜现场”这个喜剧帝国，如今在美国电视喜剧界赫赫有名的人，许多是从这个帝国走出去的。迈克尔斯以善于发现喜剧天才著名，这是节目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崔西·摩根（Tracy Morgan）是迈克尔斯在洋基体育馆外的纪念品商店里发现的。之外还有艾米·波勒（Amy Poehler）、蒂娜·费（Tina Fey）和克里斯汀·韦格（Kristen Wiig）这些女性喜剧演员，更别说亚历克·鲍德温（Alec Baldwin）等从“周六夜现场”起步的喜剧演员。

“周六夜现场”第42季小品《Sketch》剧照

不过，真正配得上教父这个称谓的，除了迈克尔斯在节目组说一不二的权力外，其实还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大家长的权威。想要在头脑风暴中，说上一个让他笑的段子，几乎是“那条没有人见过的龙”。吉米·法伦当时去面试时，曾有人友善地告知他：“如果迈克尔斯没对你的哏笑出声，千万别紧张，他就是在面试时从来不笑的人，别让这个影响你的发挥。”

严酷的竞争

写过《周六夜现场：后台故事》的道格·希尔（Doug Hill）曾说，在迈克尔斯手下干活，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熬夜是毫无意外的，可是段子写得不好，要随时准备好被“龙哥”（中国观众给迈克尔斯起的昵称）打击，那才是最要命的。喜剧人最怕的就是观众不笑，而如果试演时迈克尔斯对此不置可否，演员和编剧接下来都要提着一颗心。

迈克尔斯有意无意地，总是一副“你永远无法在我这里得到安心”的姿态。这大概是喜剧行业里不可言说的特殊领导技能。正是在迈克尔斯治下，编剧团队互相之间的竞赛异常激烈，这种竞争无疑是节目成功的另一个原因。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吉米·法伦写不出段子的时候，就在狭窄的走廊里趴着，谁走过他都抱住人家的大腿，求人家给写一个。

蒂娜·费是该节目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性首席编剧，她是迈克尔斯从芝加哥挖过去的。有趣的是，提到这一点，人们总是喜欢使用“summon”（传唤）这个词，来显示迈克尔斯的地位。蒂娜·费为“周六夜现场”工作了近10年，她离开节目后，曾写过一本书。书中感慨的一件事令人印象深刻：男性工作人员都在办公室里小便，或接到纸杯里，或接到矿泉水瓶里，并且放办公室好久也不倒掉。

“周六夜现场”形成的喜剧演员/编剧之间严酷的竞争环境，像是一个训练营，成员之间总是需要有所防备。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每周的头脑风暴，常驻演员们总会注意不过分地笑，因为他们担心如果对别人的段子笑得太大声，可能会让自己的因此显得逊色。

实际上，像吉米·法伦、蒂娜·费或塞斯·梅耶斯这样有天赋的演员，毕竟还是少数。他们属于那种既能捧哏又能讲单口的全才，吉米·法伦和蒂娜·费在“Weekend Update”这个环节上插科打诨的无间配合，一度无人超越，也几乎到了不需要排练的地步。

迈克尔斯在位的40来年，某种程度上，形成了铁打的Studio 8H（“周六夜现场”著名的录影棚名称）和流水的喜剧演员的境况。这些演员们既需要绞尽脑汁取悦观众，又需要搞定迈克尔斯，此外，还有与同侪之间既合作又对立的矛盾关系。蒂娜·费曾这样总结喜剧严酷的一面：如果想让观众笑，把一个男人装扮成老太太并把他从台阶上推下去，但如果想让喜剧演员笑，你得把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太太推下台阶。

解救深夜档

在迈克尔斯出现之前，上世纪70年代的美国电视，周六深夜档几乎还是块喜剧荒地。

1976年4月24日，第一季第18期，迈克尔斯拿着一张3000美元的支票出现在镜头前，对着“甲壳虫”乐队隔空喊话：如果你们这时候能出现在摄影棚，唱上三首歌，这张支票就归你们了。那个时刻，已经解散六年的乐队成员之麦卡特尼和列侬，两人正好都在离位于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NBC在纽约的总部）不太远的德科塔公寓（Dakota Building）——列侬和小野洋子在纽约已经住了一阵，而麦卡特尼是来探访他们的。有趣的是，两个大歌星刚好从电视里看到了直播，并且竟然认真思考了这一价值3000美元的提议。列侬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甚至想，不如就现在吧，跳进一辆出租车，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没有成功的“挑衅”效果太好，以至于过了两期，迈克尔斯故技重施，只是将面额增加到了3200美元。这个哏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季，当乐队另一成员乔治·哈里森（George Harrison）真的作为嘉宾主持上了节目，迈克尔斯和他饶有兴致地讨论了上一季这个3000多美元的提议。

关于“甲壳虫”乐队的这个哏，当然只是迈克尔斯的众多奇思妙想之一。如今，洛恩·迈克尔斯这个名字的知名度，可能只限于纽约和加州的媒体精英。在电视喜剧圈，却完全“the one”，正如《好莱坞报道》所称，他是“喜剧界最重要的那个人”。

迈克尔斯出生在加拿大，希尔在书中写道，他可能早在15岁，就确定了往电视节目发展的职业理想。大学毕业后，他去了加拿大一家电台，并给伍迪·艾伦投稿过笑话作品，虽然没有一个笑话被采用，但的确得到过“你写得不错”这样的肯定。正是这样的反馈，激励迈克尔斯继续走喜剧这条路。

29岁那年，迈克尔斯终于等来了机会。最初几季NBC付给他的薪酬不到12万美元，放到今天，大约是50万美元，而如今，根据2013年的数据，人们为他估算的净值为3.5亿美元。

2013年的节目庆祝晚会上，迈克尔斯大半个晚上都在跟麦卡特尼聊天，这时候，他们已经是好友，一个不需要3000美元支票也一定愿意出现在节目上的朋友。（实习生孙大卫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