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自拍与自恋

2016-12-23 20:15曾瀛霆
青春岁月 2016年22期
关键词:镜像

曾瀛霆

【摘要】本文旨在探讨自拍、镜子、自恋三大主题间并存的关系,通过文献梳理,辅以文本为例,希望能更好地,唤起读者对于自拍行为背后的意识。

【关键词】自拍;自恋;镜像

一、自拍

1、自拍的定义

自拍,顾名思义就是自己拍摄自己。自拍一词最早出现于1984年,英文为self-timer,原意是相机自行设定拍照时间的功能,用于摄影者将相机架好、镜头朝向自己之后,便于拍摄自己;换句话说,这是让摄影师自己拍自己的快门延迟装置。不过,当今流行的自拍,则是强调以自我为主体,通常是直接以手持/反手的方式自行完成拍摄。

与自拍相关的英文词汇有:self-portrait photo、self-shoot、armslength photo,以及最广为人知的selfie。美学意义上,照相时代的自拍照与绘画时期的自画像如出一辙,因此杨咏晴与台湾政治大学的副教授郭力昕皆以自画像self-portrait来说明自拍,此概念的解释了自拍,其实是源于西方的肖像画(portrait);也就是画家即为肖像中的主角,藉由镜子反射出的自我形象并运用画笔的再现,同时展现内在的精神认知。因此,自画像可用于帮助创作者探寻自我,并为检视生命蜕变提供重要线索。因此相机发明之后,自拍曾一度被称为self-portrait photo,其意涵延续了自画像的概念,同样地,创作者(摄影师)即为模特(被摄对象)本身。随着相机地普遍使用,镜子的反射功能被摄影器材所取代;比如,self-shot和armslength photo/photography是以联想及其外显定义,前者将自己对自我的快速捕捉喻为射击;后者则是排除self-timer的功能(拍摄者可设定秒数进行自拍,以排除手臂距离的限制),直接以手持的方式自拍,两者皆为时下最广泛运用的自拍类型。如今,社交平台作为主流媒体,人们亲切地称呼自拍为selfie,以昵称的后缀淡化原有对于自恋的批判和鄙弃,使自拍乍听之下,讨喜的仿佛邻家小女孩。

2、自拍的关系

罗兰巴特在《摄影札记》中,从被摄影者与被观看者的立场讨论摄影。提出肖像摄影带来一种反身自观的新文化行为。摄影把主体变成客体,甚至更进一步变成公众注视下的博物馆陈列物品,也因为摄影师、被摄影者、以及观看者都会对照片做出不同的解读,使真实不再是真实,甚至让我们原本熟知的事物,变得陌生3。当第一部使用卷装菲林的柯达携带式相机问世后,不仅让轻易简便的快照在二十世纪蔚为风行,更逐步鬆动原先对真实世界/图像再现、公众领域/私密空间的稳定预设。此外,苏珊宋坦(Susan Sontag)曾在著作《论摄影》中形容,在摄影技术发明后,每件事物几乎都被拍摄下来,正是这种摄影之眼的贪婪改变了洞穴(我们的世界)的囚禁状态。摄影,教我们一种新的视觉符码,改变并扩大了人们对于什么值得被仔细观看,或是我们有权利去观察的概念,它意味著将个人置入与世界的某种关系。曾几何时,原属于摄影者/被摄者之间猎人/猎物的对立关系已不再紧绷,在人们得以随意、随性主导拍摄之后,自拍已等同于吃饭、洗澡这般的日常行为,令人感到司空见惯。甚至在信仰自由的今日,我们可以在新颖的咖啡厅或是餐馆里见到当美食端上桌的那刻,每一桌并不一定坐有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的信徒,但肯定有是不先动刀叉,而是拿起手机或相机,专注捕捉泡芙或忙着与鸡尾酒合照的拍客;一举一动有如自拍是不容置着喙的仪式,完成后紧接着美肤、调色、定位、打卡、上传,使用成串的emoji符号解释自己,以便在茫茫社交人海的平台里露脸。网络兴起至今,虚拟空间一直充斥着分享与交换,档案与资料可以共享,但更多的是情感的分享,换算之后,也就是朋友圈多出来的一条评论或是一个赞。自网际网路兴起至今,虚拟空间中一直充斥著分享交换的行为,该行为不限于档案或资料共享,更多的是情感的互动及交流。

二、镜子

1、镜子的发明

希腊神话中,回声女神(Echo)唤不回的美少男纳希斯(Narcissus)因为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日复一日不断欣赏倒影、并沉迷与其对话,他再也不愿离开河边,直到死神降临结束了他的生命;纳希斯的结局是化为湖边的一株小白花,面对湖面,继续不分昼夜地凝视自己,这花,因而被称为水仙花(narcissus);另一个衍生的寓意则为——自恋(narcissism)。无独有偶地,童话故事《白雪公主》当中的坏皇后,也是位不断揽镜自照、时常自问自答以确定并确保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因此,在讨论自拍与自恋的关系时,镜子,肯定是之中关键的符号。毕竟,缺乏镜像的原理构不成自拍,缺少自我的投射则不形成自恋。

镜子在被发明之前,人们先是著迷于玻璃带来的改变。社会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在《技术与文明》(Technics and Civilization)一书中直言:“在始生代技术经济中起最大作用的还是玻璃,透过玻璃,人们设想出了新的世界一。十八世纪以前,比治金技术对人类文明和文化推进作用还要大的就是玻璃製造业的巨大进步”。芒福德整理,玻璃是古埃及的发明之一。早在公元前1800年就出现了玻璃珠子、庞培古城也曾发掘出用于安装玻璃的窗框;中世纪的玻璃应用在盛放液体及装饰公共建筑。到了十二世纪,技术突破到已经能製作色彩鲜明的玻璃,而这些玻璃被镶嵌到新建教堂的窗上,透过採光改变光线的色彩和明暗,其效果更胜华丽的雕刻和镀金装饰。1373年,纽伦堡出现玻璃製作者行业公会。十六世纪时,维也纳一半的住房都已装有玻璃窗。但玻璃的应用并不仅止于家庭生活,而是逐步被运用到其他领域;如:农业的温室。甚至在製作成本下降后,玻璃被製成了眼镜。“当时欧洲正在流行自然主义和抽象主义两股思维,而玻璃正好是这两种思潮的象徵”,芒氏认为,“玻璃帮助人们用一种特定的框架来观察世界,甚至可说是起到推进思潮的作用”。除了温室和眼镜,显微镜和望远镜也都是玻璃衍生出的发明。玻璃拓展的不仅是人们的视野,认知亦然,故“玻璃在改变人的自我认识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2、镜子的流行

镜子的魔力在于可以看得见自己,不管是用来满足自我观看,或是端正仪容,镜子都能忠实地反映出镜前的样子,只不过是左右相反而已。在古罗马时期,玻璃就被当作镜子使用了,儘管还很不普及;那时玻璃镜子的背面被涂成黑色,其效果比用磨亮的金属表面差了不少。到了十六世纪,远在厚玻璃发明的前一世纪,玻璃的表面已经製作得非常平整,在镀上一层银汞之后,一面完美的镜子便被製造出来了。自平面玻璃镜子开始大量生产后,玻璃价格下降,美国纽约的第五大道开始装上玻璃橱窗,使得第五大道上的客人可以在商店橱窗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之后店家发现,要是在展示商品的橱窗内部再装上镜子,客人的身影与商品都可以获得延伸,这样效果更为明显。时至今日,我们不仅在商店、卖场都能见到镜子,舞蹈教室和健身房更常採用镜子四面环绕的设计。在东方,根据刘艺的研究,镜子在中国古代除了用在占卜之外,作为俗民生活使用的镜子是最普遍的一种形式;其用途可分为生命、婚嫁、丧葬、占卜、和配饰五类,皆与生老病死等大事有关,可见镜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极高的地位。

镜子的使用同时也意味著现代风格的内省性自传的开端;也就是说,这种活动不是为了自我的陶冶和提升,而是为了刻画自我,刻画自己的隐秘和内心世界的深度。画家达文西称镜子为画家之师,属自然主义者的论点,相信镜子反映了现实。柏拉图的论点则与此不同,伯氏认为绘画离真理有三层之远:木匠製作一张床是根据他对床的理型而製作出来的,离真理有著一层之遥,但绘画本身不是直接根据理型而来,而是摹本的摹本。况且,镜子本身因只有形象、没有实体,所以镜子还低于绘画;镜子因此成为是仿物的仿物。史书记载,镜子有时也用于道德规范的比喻,比如《资治通鑑》中的人欲自见其行,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便是将谏官形容为君王的一面镜子。这与苏格拉底提出的认识你自己,将镜子视为灵魂的忠实见证者,适度使用、健全自我,则有类似的哲学观。

儘管镜子在民间受到普遍欢迎,宗教上仍将镜子当作洪水猛兽-尤其是预言者和巫师做法的道具。文艺复兴之后,虽然镜子不再被当作是占卜用品、或是与魔鬼打交道的途径,但人们还是认为镜子具有神奇的力量,像是民众坚信“任何在淫妇的镜中看见自己的人,将会与她一样无耻和淫秽”。神职人员则认为,镜子与绘画相似,皆是製造虚假而背离现实。在《镜子》一书中,作者便以《魔鬼之怪象》一整个章节说明教会是如何反对女性使用镜子:一开始对于女性使用镜子的责备是傲慢与虚荣,久而久之,使用镜子足以使女性发疯并受到魔鬼的煽动。在道德画方面也同样提醒女性万万不可傲慢、行止必须端庄、切不可表现风骚或淫荡。此概念与传统的精神,灵与肉的二元对立吻合,强调镜子只能反映肉体的样貌,而不能提升精神;一旦人们对自己的肉体著迷,便无法克制欲望,必将与魔鬼同行。

日常生活中的镜子,现在既然只为社会要求的衣冠整齐提供明确的服务,它便由家庭主体性所要求的优雅和权势中解放出来。厕所用镜是最常见的无框镜,除了边缘打薄、减少锐利之外,往往没有任何装饰、支架或底座;并且黏在洗手台正上方的牆上,完全不可移动,也不易靠近。这样的镜子只能用于维持卫生习惯,观看自己的脸上是否仍有洗面皂残留、牙缝裡的菜渣是否清洁乾淨。相对于厕所用镜,有些镜子则被设计成私人专用,不论是拿在手上或摆在桌上,使用者都可以清楚观察自己鼻头上的粉刺或额头上的油光。因此,假设镜子只能照到脸孔的局部,就会被当成是爱美之下的产物,也就是爱上自己的相貌,与注重自己的脸部健康有著不同的出发点;换句话说,一面镜子只能反射出一个人身体局部、或是只有自己的整张脸孔,那麽这面镜子就属于肉体的镜子,藉此精神不会获得任何提升。

文学作品方面,女诗人蓉子有首诗作为,我的粧镜是一隻弓背的猫。感性描述出女人的自我形象与镜子的关系。诗的最后几句是:我的猫是一迷离的梦。无光。无影。也从未正确的反映我形象。猫指的就是镜子,但诗人却抱怨其未能正确反映形象,说明对于自我的不满足。另一个例子是经典作品《红楼梦》第十二回的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鑑。故事是王熙凤设局诱惑贾瑞,使贾瑞误以为她对他产生了好感,再如放羊的孩子般屡次爽约,使思念王熙凤的贾瑞日渐消瘦。某天,一位道士上门治病,拿出了风月宝鑑,并提醒贾瑞只能照背面且万万不能照正面,因为背面可治他的病,但正面则会要了他的命。贾瑞先照了背面,想不到看到的竟是吓人的骷髅(他自己),好奇心驱使下,贾瑞照了正面,却意外见到王熙凤在裡头向他招手。在多次进出镜子世界与王翻云覆雨后,最后贾瑞被关在镜中,拿著镜子气绝身亡。此处镜子引出的对立关系是情欲和对死亡的恐惧。贾瑞的相思病,唯一的治癒方法是了解自己只是凡夫俗子,必须懂得克制欲望才有痊癒的可能。只是,贾瑞将虚假当作真实,最后因其而死。或许这就是曹雪芹间接提醒读者,过度追求欲望可能带来的祸害。

三、自恋

1、自恋的理论

自恋在心理精神领域有著成堆的研究。其中又以佛洛依德的理论为首:自恋(narcissism)由临床描述引申而来,于1899年首次被纳克(Paul Nake)使用,指个体像对待性对象(sexual object)一样地对待自体的态度(attitude)。自恋者自我欣赏、自我抚摸、自我玩弄,直到获得彻底的满足。在自我发展的早期阶段,性本能旨在寻找自体欲满足,我们已习惯于它叫做自恋。自恋不会是性倒错,而是对自我保护本人的自我中心(egoism)的补充,可以作为适用于所有生物体的标志。佛洛依德理解的自恋是出于对自我的保护(self-preservation)。Heinz Konut则以为,自恋研究的重要性在于指出了人类心灵的一半内容,另一半指的当然是客体。佛洛依德使用荣格的力比多内向(introduction ofthelibido)说明力比多与自恋的关系:自恋的特色是彻回力比多,也就是失去对外界的兴趣,将关注全部转向自己。又以变形虫为例子解释自我原始力比多灌注,形容如变形虫般,向外伸出伪足,指向客体。而除了力比多内向的研究路径,佛洛依德认为两性性生活也能用于观察自恋。佛氏研究,婴儿的性目标表现在经验的满足,最初的自体性欲性满足对于自我保护深具必要。而婴儿一开始的本能只有附著,性本能是在之后才独立的;因此,有的婴儿一开始附著的对象是母亲,有的则是自己,所以佛氏推测,每个人一开始都有两个性对象——分别是母亲和自己;代表者依恋和自恋。

不论是自恋型或依恋型人格,佛洛依德认为父母对子女的爱,也可以是另一种自恋的复活与再生。怀孕孩子本身为身体的一部份,但可视为外在对象的自恋出发,完全可以帮其变为性爱对象——且父母之爱动人而天真——不过是父母自恋的再生,虽然将其转化为对象爱(objectlove),但却明白无误地显露了它的本质。而且,一旦力比多依恋从外在的客体回复到自我,即构成所谓的第二次自恋。比如部分的新手父母,喜欢将子女的照片或视频分享到社交平台,期待得到新友甚至是陌生网友的热情回馈,并对此过程乐此不疲。

雅克拉康(JacquesLacan)则为同领域,另一位深度研究镜像与自我的哲学家。1946年拉康第十六届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上发表《助于我的功能形成的镜子阶段——精神分析经验所揭示的一个阶段》(The mirror stage as formative of the function of the I as revealed in psychoanalytic experience)。拉康在报告中以婴儿初次见到镜子,来解释自我的概念在婴儿阶段如何形成;认为人无法用双眼看到自己的全身,也因为这样支离破碎的状态,造成人的主体天生带有缺陷,必须藉由镜子才能看到自己的全貌,便以此发展出一套关于主体形成的複杂理论。

拉康理论中的镜像阶段,指的是婴儿在六到十八个月大的这段期间,透过镜子反射出的自我形象(他者)藉以认识自己,这也是一个认同自己的过程。在辨识出镜中人是自己的瞬间,一个外在于自己的他者已并行存在。婴儿初次见到自己的影像如此确定、清晰,不禁欣喜若狂,产生无比自信,并靠此虚像(镜像)结合其能动性与脱离依附性的原始悲惨状态,只是在当下,婴儿并不了解镜像的虚幻原理。黄宗慧解释,这是一种人生初期的自恋现象,是自给自足的状态,以自我衍生了镜像,镜像完成了自我。台湾大学外文系的副教授沈志中16则认为正因镜像具有典范功能,能够带出主体是如何透过对外在的形象认同,继而产生对内在自身变形之议题。然而,对于自拍者欲罢不能的自拍行为,显然说明镜像并不只是单一阶段,而是种持续的典范,是主体在不断追求认同对象过程中的一种常态;因此自拍上瘾者可以毫无自觉的、旁若无人没完没了的自拍。

拉康并以倒转花瓶和花束的实验说明自我形象在环境中的确立,以及自恋对个体的影响。实验中由实物与实像所结合的花束,代表想像与实际物品的结合;也就是想像的花束可以被插进现实世界的花瓶裡,并整合为现实中的物件,甚至是为现实中的物件附加想像的特质后,提供某种更为具体的存在。学者黄宗慧认为拉康所理解的自恋可分为两种:第一种自恋著重于身体形象在环境中的确立,是人和动物都有的现象;第二种自恋则是强调对个体的影响,此为人类独有。拉康自己的解释是,人类的自恋不只是对于完型的认同,符号层早已介入想像认同的关系之中。黄宗慧进而推论,主体所看见欲望本体时常都是虚中带实,实中带虚。此论点可代入女性在更衣间的反覆自拍,或是在穿衣镜前的重複穿搭照,皆为想像与欲望重叠的结果。也就是通过反复自拍,我们美化,甚至是脑补了自己的美好形象。

2、自恋的现象

乔治齐美尔(GeorgeSimmel)早在上世纪就开始研究女性及其风情万种的特质,他的部分论点至今仍然坚不可摧。齐美尔以精心打扮或是拥有令人喜欢的特质来定义卖弄风情的女人;并且透过迎合和拒绝的交替或是同时施展,透过象徵、暗示、宛如遥不可及地有效表达是和否,透过给和不给,但仍然使它们一下子那样被人感觉到—这种无与伦比的反题和综合激发了男人对她的喜欢和渴望。换句话说,哪儿存在爱情,哪裡就存在拥有和没有。齐美尔比喻女性习惯扭来扭去,包含转向和转离的动作构成了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节奏,齐将两性交往的过程设定为一场游戏。假设上述公式成立,那么男性在观看女性自拍照片时,便十分清楚自己为何要投身其中。原因当然不仅仅只是获得女性的青睐而已。齐认为,男性除了可以在这场游戏中获得一种特殊的魅力和享受外,一种最终幸福感为目的的生活经历,已经将一部份享受幸福的价值投射到最终目的到来之前的时刻。以及,一个年轻的恋人从第一次悄悄地握手中,比以后从任何一种彻底的满足中获得了更大的幸福。此分析则符合时下网上的女神风潮。正因网路作为社交工具,视觉是最先满足的感官,使得女性得以在线上卖弄风情。对内向害羞的宅男而言,透过手机屏幕观看女性并不需要事先与谁打招呼、更没有被拒绝的任何风险;如同将红萝卜挂在马的眼前,尽管看得到,吃不到,但马儿光是盯著胡萝卜便能发挥无限的想像力,在情感上得到巨大的满足和慰藉。同时,透过网友的留言点赞可以使自拍照上传者感受到鼓励,也正因为所有自拍照片都是自己拍摄,自己挑选的,也就是通过了自我审核,足以表达自我的照片。对各路男神女神来说,累积点数、人气的互动过程正是此一社交活动中,最大的乐趣来源。

诺米吴尔芙(Naomi Wolf)在著作《美貌的神话》(The Beauty Myth)中指出:美貌是一种流行制度,会随著时代与社会的变迁产生不同标准,美的标准并非一成不变,于是女性的样貌与历史演变有著极大的关联。因此,美貌与身体形象受到社会文化观念强大的影响,一部份是父权社会的标准,一部分则是媒体影响的呈现以强化理想的身体形象观。只是,一旦自拍、自恋用力过猛,结局很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类似的设定更是常见于大众流行文化的文本之中。《贱女孩》(Mean Girls)是本世纪初最经典的校园喜剧,没有之一。故事随著女主角凯蒂经典成长故事(bildungsroman)展开,不过该片最为观众津津乐道的是凯蒂与塑胶一族(the Plastics)你来我往的大对决。文化研究者施舜翔评价:塑胶一族是自恋的。她们时时刻刻凝视著镜中的自己,与自己的身体旖旎缠绵,这是自恋少女与阴性身体的另类罗曼史。自恋少女爱镜中的自己多于爱现实中的男孩,扰乱了异性恋体制,摧毁了女人必然爱男人比爱自己多的牺牲法则,也因此阴性自恋(female narcissism)成为父权社会中最大的危险来源。

施舜翔著作《恶女力》的另一章节《整形的人造美——关于后人类时尚神话》,以蜷川实花导演的电影《狼狈》为题探讨赛博格(cyborg)与后人类主义(post-humanism)。女主角莉莉子因任意组装美容“义肢”、打破女性完整身体、操弄银幕女性形象,因而被塑造成一个怪物般的角色,如同深驻于父权社会神话中的狐妖一样。首先,莉莉子是一个自恋女人,她的房间摆满了自己的照片,她待在家中最爱做的事情,除了着迷地凝视镜中的自己以外,就是逐一翻阅自己在杂志封面与内页裡的美丽模样。如上述佛洛依德的理论视自恋情欲为毁灭性的特征,施进而阐释:该设定挑战了男人作为欲望主体、女人作为被欲望客体的两性权力法则。由于主体和客体同时存在于莉莉子身上,因此她才被刻画成电影文本中的怪物。

四、结论

自拍与自恋的关系,为典型的剪不断理还乱。一个是近代机械文明培养出的日常行为,另一个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潜在本能。自拍(selfie)的大放异彩是在2013年被牛津字典选为年度热词(word of the year),正名之后的热潮并未消停,《时代》杂志(Times)甚至选中自拍杆为2014年度二十五大发明之一,与Apple Watch并列其中。如今,在这看脸的读图时代里,自拍系列的延伸商品已经充斥你我的生活,不论是地铁站内的神器广告、身旁埋头美图的朋友,或是充斥朋友圈那些不同于本人的“照骗”来势汹汹、争奇斗艳。只不过,那些都是属于另外一份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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