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西去的巨龙

史敏中

地处华北东北咽喉要冲的秦皇岛市，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秦皇岛市境内的明长城，是明长城中最精华的地段之一，它蜿蜒曲折翻越崇山峻岭，在秦皇岛市境内全长达223公里。这一地段，既有举世瞩目的“天下第一关”，也有长城入海处的老龙头。近几年，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踏访了其中大多数长城关隘。

老龙头——万里长城入海处

老龙头位于秦皇岛市山海关区城南5公里处，是明代万里长城的东部起点。在600余年的风雨变迁中，老龙头书写了一部历尽沧桑的历史，为爱国主义教育提供了良好的教材。

入海石城是老龙头长城延伸入海的尽端部分，巍然傲立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入海石城长22.4米，宽8.3米，高9.2米，北接万里长城第一座敌楼——靖虏台，构成了封锁海面的制高点。据史书记载，它始建于明万历七年（1579年），由蓟镇总兵戚继光、行参将吴惟忠修建，是为防止敌兵趁退潮从海边潜入而修建的。上个世纪60年代末，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虽然石城上部的砖墙由于历史的打磨，特别是八国联军的破坏而残败破旧，但基座那些巨大的石块却牢牢地锁在一起，任凭海涛狂拍巨浪冲打却岿然不动。如今，经过维修的石城上仍旧摆放着8块基石，让如今的人们了解古人的智慧：原来这些石块不仅体积巨大，而且人为地在上面打凿了榫卯，再用铁水浇铸在一起，所以才那般坚不可摧。

老龙头最为著名的建筑当属有“长城连海水连天，人上飞楼百尺巅”之称的澄海楼，澄海楼是老龙头的制高点，高14.5米，楼分两层，砖木结构，歇山重檐瓦顶。楼上方高挂匾额“雄襟万里”，远远地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为明代大学士孙承宗所题。楼门入口上方则是清朝乾隆皇帝所题另一块匾额“元气混茫”，和一副楹联“日曜月华从太始，天容海色本澄清”。澄海楼前有一块古碑，高2.65米，宽0.7米，上面只有4个赫然大字：“天开海岳”，字体浑厚古朴，遒劲苍郁。这4个字将老龙头一带海阔天高，山岩耸峙的气势描绘得淋漓尽致，传说这是唐代名将薛仁贵当年东征高丽时所立。1900年，八国联军侵略山海关时，澄海楼毁于一炬，仅存“天开海岳”碑，不久，这块石碑又被英国军队挖弹药库时推倒。1927年，张学良将军到老龙头浴场游泳，发现了这块石碑，才命人将石碑重新竖立起来。

老龙头不仅仅是一道长城孤单入海，它还有配套的军事体系——宁海城。宁海城是我国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明代军营，城内有兵营区龙武营，武官府邸守备署、把总署，祭祀先驱将领的显功祠，以及请神护佑的龙王庙和关帝庙。有意思的是，宁海城城门还有瓮城，这个瓮城一反常规，不是建在城外，而是建在了城内。

从明初洪武年间到明末的200多年中，老龙头不断修建，逐步完善。直至清代，长城内外成为一统，老龙头从此失去了军事防御作用，成为帝王将相、文人墨客观海揽胜的绝佳去处。康熙、乾隆等5个皇帝都多次到过老龙头，留下了大量的诗文墨宝。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山海关 ，老龙头首当其冲，城池被毁。1984年，邓小平同志发出“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的号召，山海关人民重修了入海石城、澄海楼、靖卤一号敌台、南海口关、宁海城等建筑，使老龙头重现了当年雄姿。

山海关城——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山海关古城是明万里长城东部起点的第一座重要关隘，始建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它依山枕海，雄关琐隘，素有“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之称。在明长城沿线上千座大大小小的险关要隘中，山海、居庸、嘉峪三关名冠古今，而这三大名关之中，山海关又雄踞其首，因此称之为“天下第一关”。

山海关城由关城、东罗城、西罗城、南翼城、北翼城、威远城和宁海城七大城堡构成，四周有长4769米、高11.6米、厚10余米的城墙，墙体高大坚实，气势宏伟。在东、西、南、北建有4个城门，城东南隅、东北隅建有角楼，关城中间建有雄伟的钟鼓楼。关城东门有瓮城，瓮城城垣长823米。瓮城之外，还有罗城。罗城，外大城也。据《山海关志》记载：“东罗城在东关外接连大城，周围五百四十七丈，高二丈三尺，阔一丈四寸。门三，水门二，角楼二，附敌楼七，惟东门通辽道，明万历十二年管关兵部主事王邦、竣永平，兵备副使成逊请建”。东罗城至今仍保存着较完整的明代城防风貌，只不过城内居民都已经搬迁。

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关箭楼，又称“镇东楼”，是山海关城的东门，它也是狭义的“天下第一关”，每当人们提起天下第一关时，往往映入脑海的画面就是这座雄伟的城楼。箭楼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天下第一关”巨匾，一楼内悬挂的为原匾，传为明朝成化八年（1472年）山海关当地进士肖显所书。

镇东楼南北两侧的城墙上，各自耸立着一座城楼，南为牧营楼，北为临闾楼。据《山海关志》记载：“临闾楼在东城上接东罗城北角处，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建。因建东罗城连接关城，虑有不测，特置楼设军”;牧营楼在东城上，接东罗城南角处，明万历十二年建，与临闾楼同为镇东楼的配楼。两座楼以后被废弃，1986年重修。古人思虑，多么严密，唯恐临敌一面的东罗城有失，除了防御力极强的镇东楼以外，又在两翼配备支持，以便策应。

角山长城——巨龙翻越第一峰

角山位于山海关城北约3公里处，山势巍峨，绵延起伏，是关城北山峦屏障的最高峰，海拔519米。其峰为平项，可坐数百人，有巨石嵯峨，好似龙首戴角而名。角山是万里长城从东部大海再经关城附近狭窄的平原咽喉向北绵延所跨越的第一座山峰，所以又有“万里长城第一山”之称。

角山长城建于明洪武初年，是明朝辽东镇和蓟镇两座军事重镇的界线，建有敌台、战台5座，关隘一座。角山形势险要，有诗云：“自古尽道关城险，无险要隘在角山”。角山长城也险峻异常，变化多端，或低缓蜿蜒，或直入云天，实为壮观。城墙大部分就地取材，毛石砌筑，局部为城砖和长条石砌垒。这些墙段，外侧十分险峻，难于进攻;内侧又十分低矮，便于登墙作战。

角山长城由于交通方便，且紧邻天下第一关，所以是许多游客探访长城的首选。可是你一旦迈出攀登的第一步，即使是看似相对平缓的地带，也会让你气喘吁吁，付出相当大的体力代价。其中有个敌楼，是个真正的拦路虎，人们不能从下面经过门洞穿越而过，也没有绕行的路，而必须翻越90度直梯上下，恐高的游客往往止步于此，望“城”兴叹了。

当我攀登到最高点，向南极目远眺，近处是古老的关城、城墙、巍峨的天下第一关、城内栉次鳞比的建筑都历历在目，再向南，就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山海关人称之为南海。遥想到当年古战 场上刀光剑影的壮阔场面，再看看脚下的长城，感慨万千，那些为了家国安定和平的修城人和战士们，究竟付出了多少血汗和生命啊！

董家口——戍边战士的家

在秦皇岛市东北约35公里处，有一个名叫董家口的村落，长城守军的后裔就生活在这 里，他们的祖先被称为楼头军。

董家口是明蓟镇长城上的一座重要关隘，为山海关关城的北翼要塞，建有破城子、大毛山、董家口3座城堡。这一带长城，婉蜓曲折，气势磅礴，纵深防御军事设施完备，烽火烟墩遥相呼应，全方位、多层次地展示了明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的独特风貌。历经沧桑600多年，是保存最完整的地段。

据考证，戚继光重修这段长城时，从浙江、山东、福建一带调集3000名官兵北上修筑和戍守。为稳定军心，部分官兵家眷允许随军，在此安家守边，保护长城。敌楼修好后，分到各家各户守卫，官兵们及其家眷就在敌楼上安家生活，一座敌楼就是一个家庭。作为明代守城将士的后裔，董家口人把祖先修筑的长城一直当作“传家宝”加以爱护。现在，这些“长城后裔”尚有陈、李、耿、孙、赵、张等6姓，共计123户439人。董家口长城正以它别样的魅力吸引着考察者和旅游者的目光，同时为长城考证和观光增加了一个亮点。

董家口长城遗迹中有一座处处打磨得十分精细的“媳妇楼”，传说是一个叫王姓的女子在丈夫战死后替夫守边时居住过的，戚继光还挥毫写下“忠义报国”4个大字送给她。

董家口长城保持原有历史风貌的程度是国内其他段长城无法企及的，而且数座敌台石券门上的造型雕刻也为国内仅有，特别是在李家楼、陈家楼、耿家楼3座敌台入口的石券门条石上，分别雕刻有莲花如意云、双狮绣球、攀枝莲、铁花等图案，每幅都栩栩如生，且雕工十分纯熟细腻。

板厂峪——倒挂长城和长城砖窑

板厂峪景区位于秦皇岛市北29公里，板厂峪长城绵延约15公里，地势险要，建筑雄伟，敌楼星罗棋布，最高敌楼修建在800多米高的山顶上。每段长城都以当地的地名来命名，比如老虎沟、盘道沟、蛇窑沟、杨来楼等。在50多座敌楼中，保存较完好的敌楼有30多座，十几处长城界碑，在现存明长城中十分罕见。烽火烟墩与敌楼战台遥相呼应，全方位、多层次的展示了明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独特的风貌。

长城砖窑的发现，让板厂峪声名大振。这里是长城工程的后勤基地，有保存较为完好的长城砖窑，还有瓦窑、铁窑（打造兵器）的遗址。数百年来，民间一直传说这一带埋有大量长城砖窑，但直至2002年秋才被不懈努力的人们所发现。如此规模的长城砖窑遗址在全国尚属首次，是长城史上相当罕见的，是震惊中外的长城考古重大发现，对研究古长城的建设史有着重大意义。2013年5月，板厂峪长城砖窑遗址被国务院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这里，我第一次看见了烽火台，一座全部由石头建成的烽火台。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众人皆知，李商隐有诗：“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我先前总是以为烽火台也是建造在长城墙体之上的，其实不然。烽火台上没有一般敌楼所有的门洞窗口，四面都是四墙，这应该与它的功能有关。看着眼前高大的烽火台，遥想着烽烟冲天的古战场，更加珍爱和平的今天。

倒挂长城是板厂峪景区内知名景点。那长城是如何倒挂的呢？原来在这一段悬崖峭壁上，长城的建造者并没有放弃防御，并没有间断长城的修筑，而是让万里长城依山势而建，在接近90度的山体上，垂直修筑，长城形如倒挂九天，更如登天直梯，直达天庭。

车厂长城（苇子峪长城）——天人和谐之美

车厂村隶属于秦皇岛市石门寨镇。据地名资料记载，明洪武年间，朝廷在此地山沟中修建乌龙殿，运料车进不 去，停在此处，故名停车场。到明永乐年间，何姓从山东移民到此落户建庄，取名车厂，沿用至今。村子山峦秀美，交通便利，秦皇岛著名的旅游景区祖山东门就位于村中。长城沿境内而过，10座敌台保存完好。

这一段长城是明代蓟镇长城的一段，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主要分布在深谷苇子峪口的南北两侧，从青石山降至谷底再上响山，因此又被称作“苇子峪长城”。

我们很快就登上了第一座敌台，这座敌台保存得十分完好，敌台东门两侧有陡峭向上的楼梯，直通敌台顶部，出口处分别有角亭，东侧有一门二窗，西侧有一门，敌台顶部中央还有硬山顶的望亭。这在我所见的长城敌楼中是十分罕见的，好像它不是一座战争场所，而是经常居住的别墅。越往上的敌台，保存得越完好，仔细看去，那顶部的亭式建筑更显完整。

我们找了向阳的一块巨石坐下用餐，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巨石、山峦、长城、敌楼，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面。若是没有战争，生于斯长于斯，不也是很美的吗？

界岭口和箭杆营——长城脚下的历史文化名村

界岭口位于秦皇岛市抚宁区和青龙满族自治县的交界处，S261省道和洋河的一条支流在界岭口村边南北向穿过。界岭口为喜峰口东明初三十二关之一，后来它与古北口、黄崖关、喜峰口、冷口同为蓟镇长城重要隘口，具有“外控辽左、内护京陵”的战略地位。

界岭口关城修建于明朝洪武十三年（1381年），在喜峰口以东各关中规模最大。关口修建在山谷底河流边，关口两侧的山势陡峻，两个山头上各修建了一座形体巨大、结构独特、平面呈扇面的墩台（城楼），东边的叫“金台”，西边的叫“银台”。金银台长城分为两支至山下河边，与南北向城墙连接，构成了两个三角形的围城。现在围城已经没有了。站在村庄入口处仰望东西，两边山上的长城似一条长龙蜿蜒直上，非常壮观。

界岭口是通往辽、蒙的一个重要关口，这里地势险要，易攻难守，是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和名副其实的古战场。据说仅明代发生在界岭口的大小战争就有上百起。抗日战争时期，冀东十二团多次在界岭口与日寇交战，这些民族英雄用血肉之躯谱写了一曲曲中华民族神圣不可侵犯的长城赞歌。

界岭口东5公里，有箭杆岭口。堡城石砌，“周二百九十二丈三尺，西门有楼。”如今，堡城保存较好，券门犹存，堡中仍住着几十户人家，至今仍保存部分传统民居。

看着眼前蜿蜒西去的巨龙，历史的冲击波一次次撞击着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