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斗“治病旅途”：抑郁症妻子200次逼我离婚

宜平

妻子自杀成了植物人，幸运康复。这堪称世界上的最大幸事。妻子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要么要我继续死，要么离婚。怎么办？妻子患有重度抑郁症。哄不好，急不得，骂不得，也惹不得。丈夫和妻子是旅行相识。丈夫索性放下锅铲，陪妻去旅行，试图挽救妻子和婚姻。

丈夫太天真了。妻子已准备好无数种离婚的理由，随时不高兴，随时离婚。这堪称最奇葩的挽救婚姻之旅，能成功吗？一路的吵闹中，闪耀的丝丝感动、种种智慧，动容尘世里烟火男女的蒙尘心灵。

最幸运也最棘手：植物人妻子醒来就离婚

陈肖1988年出生在山东平邑，2008年，她从临沂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为平邑县一所幼儿园的教师。陈肖爱旅游。2008年11月，在一次登山活动中，她认识了平邑颇有名气的大厨、26岁的赵仁桂。两人恋爱。次年3月成婚。作为大厨，赵仁桂假期有限，但短短两年时间里，他带妻子远到云南，近在山东，玩了一个遍。2011年年底，两人喜获一对龙凤胎。喜悦过后，陈肖却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雪上加霜的是，2012年6月，陈肖又意外怀孕了。因为暂时没有再养第三个孩子的能力，赵仁桂让她做了流产。此后陈肖的抑郁症更加严重。2012年10月23日，陈肖竟口服农药呋喃丹（回娘家时从果园里悄悄取得）自杀。得知这个消息，正在后厨忙碌的赵仁桂吓得连锅都扔了。赵仁桂的追悔，并没有拦住悲剧：经过近一个月的救治，陈肖虽然暂时生命无忧，但由于神经中毒太深，很可能将一辈子呈现植物人状态。住院半年后，陈肖状态依旧，除了呼吸和生命体征，毫无其他意识，医生认为已经没有住院的必要，赵仁桂将其接回了家。

从陈肖被宣判为植物人开始，就有人劝赵仁桂放弃。医生也告诉他，陈肖醒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他做好长期准备。赵仁桂却坚定摇头：妻子寻死，是因为他的疏忽，她该有多绝望，才舍得下两个可爱的儿女。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拼尽全力救治她，让她醒过来，两个人再一起恢复从前的快乐时光。

于是，赵仁桂卖掉房子，辞掉工作，把两个孩子交给父母，日夜守护在妻子身边。坐在厄运后座，打赢这场硬仗，实非易事。

除了呼唤和刺激，赵仁桂更多地还是依仗科学诊疗。只要对植物人有用的方法，他都给妻子试过。尤其是针灸，每天他都请医生在进行，他还学到了一手针灸手艺。就这样，2014年11月3日晚上9点，经过两年苦守，陈肖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那一瞬，赵仁桂悲喜交加，痛哭失声！随后，赵仁桂带妻子到济南做了全面检查。医生断言，陈肖的身体机能在一点点恢复，只要康复继续下去，她应该能恢复到和常人无异。

这个消息令两家父母都欣喜不已，其他人也纷纷认为实在庆幸。渐渐地，陈肖不但能起身了，语言功能也在一点点恢复。赵仁桂非常兴奋，满心期待妻子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来了句：“离婚！我不想拖累你！”

赵仁桂难以置信。妻子醒来，不啻是世上最大的幸运，满以为从此苦尽甘来了，谁知，两年混沌，陈肖的抑郁症并没有减轻。在得知他将房子卖掉后，她无法接受：“我不想见到你。你卖了房子，孩子们住在哪里？”赵仁桂以为她心疼孩子，过几天就想通了。谁知，陈肖竟然说：“你卖房救我，听上去是重情重义。实际上是怕别人骂你，怕我死了你良心难安！”赵仁桂气得掉眼泪，陈肖父母也认为女儿胡搅蛮缠。

世上最奇葩的旅行？200次离婚磨死你

陈肖也有不闹的时候，那时的她自愧连累亲人。赵仁桂想用一双儿女感化她。然而，一提孩子，陈肖更认为自己拖累了他们：“等我死了或离婚了，你给孩子找个后妈，重新好好生活吧。”

赵仁桂多次向专家讲述和妻子的经历，试图找到治疗良方。然而，专家认为：陈肖属于经历过植物人状态的患者，认准了一个念头很难改变。2015年3月的一天，趁赵仁桂外出倒垃圾，她居然把镜子摔破，拿碎片自杀。赵仁桂看见到处都是鲜血，吓得魂都没了，陈肖却毫无畏惧。赵仁桂一把抓起玻璃碎片，狠狠割向自己的手腕：“想死是吧！要死一起死。”陈肖居然一把冲过去，徒手抓住玻璃阻止他：“你死了，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

妻子醒来后，赵仁桂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贴己的话，他抱住妻子大哭起来：“那你就好好活着呀！”血泊中，陈肖居然让步了。正是这一次，让近乎绝望的赵仁桂重新萌生了希望。几天后，他拿出一套在别人看来，近乎天方夜谭的方案：他要带着妻子去旅行。旅行曾是妻子的最爱，也是他们爱情的纽带，他相信在大自然的拥抱下，他更相信爱的力量，一定能让妻子的抑郁症痊愈。双方老人都劝阻赵仁桂，不要再去做冒险的尝试，还是老实去上班，实在不行，就将陈肖送去医院治疗，还有亲戚帮忙联系了北京安定医院。然而，赵仁桂在咨询了心理医生和专家后，坚持认为妻子需要药物治疗，但更需要心灵上的修复。有不少专家被赵仁桂的执着感动，鼓励他尝试。

经过多方谈判，赵仁桂做通了双方老人和陈肖的工作。最终，他和陈肖达成协议：期限为一年，赵仁桂带陈肖外出旅行，其间，她只要不满意，可随时提离婚，如果他说服不了她，就必须同意。这是一个丈夫拯救妻子的无奈、悲壮之举，没有人相信赵仁桂能赢：离婚主动权毕竟在一个喜怒无常的抑郁症的人手里。然而，赵仁桂非试不可。

2015年5月底，赵仁桂将儿女交给双方老人，他把一辆农用车改装成简易房车，开始了和妻子的“治愈”旅行。一出临沂，看到蓝天衬托下的远山，陈肖看上去心情不错，赵仁桂暗自庆幸决定太英明了。然而，没过两个小时，陈肖就又闹了起来，命令赵仁桂马上调转方向，回去离婚！赵仁桂怎么说陈肖怎么对着干，情急之时，他居然靠剪子包袱锤，赢了陈肖，又继续前行了。

破解了第一次离婚风波，赵仁桂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陈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理由也防不胜防啊！其实，陈肖之所以答应旅行，正是为了达到尽快离婚。在家里，有双方父母，各自亲友在，她还不能独立行走，根本摆脱不了赵仁桂。临行前，她已做好盘算：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两个人独处，赵仁桂向来不是对手，她只管想办法刁难他就行了。

赵仁桂拟定的行程目标是陈肖最爱的乡村游，从河南、湖北一路南下，经湖南、贵州，再直奔云南，走到哪玩到哪。由于路线制定合理，充分，悠闲兼顾美食，渐渐地，陈肖的心情好了起来，头半个月，她似乎很醉心于旅行，每天就闹闹情绪，吵着要离婚，但又都被赵仁桂破解了。

赵仁桂没高兴多久，半个月后的一天，陈肖因为偶遇路人打架，突然情绪变了，拒绝再继续前行，向赵仁桂下达最后通牒：马上掉头！掉头就意味着离婚，赵仁桂磨破嘴皮也没有说服她，只有打道回府。不料，刚走没多久，陈肖又反悔了，命令赵仁桂掉头回去。赵仁桂发现，陈肖就是要折腾。想清楚这一点，他故意正话反说，经常主动“赌气”往回走，结果陈肖马上要他向相反的方向去。虽然反复之下，最终都是赵仁桂赢了，但陈肖每一次提离婚，都让他伤透了脑筋。

两人斗智斗勇，到了菏泽。没过几天，陈肖就接连发起了烧。赵仁桂连忙把妻子送到市人民医院治疗，陈肖呼吸道感染严重，差点发展为肺炎。原来，离家后，赵仁桂利用自备餐具，每天都就地开火，给陈肖烹制当地美食，然而，一旦抑郁症发作，她就不时拒绝进食，甚至有轻微厌食，身体十分虚弱，疲劳之下感冒引发感染。这次虽有惊无险，但给赵仁桂提了一个醒。陈肖病愈后，他又在当地一个厨师朋友的帮助下，将妻子送到一家康复中心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休养，做心理辅导，自己则临时应聘到一家酒店做厨师，赚钱补充费用。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选择城市，这样休整一次。

不久，两人离开山东，进入河南境内。一天晚上，他们在河南焦作一个村里，偶遇了一群徒步的驴友，其中有几个人他们还认识。一伙人听说赵仁桂和陈肖的故事，非常感动，邀请他们参加露天篝火晚会。为了陈肖方便，晚会就在他们的车不远处举行。为逗妻子开心，赵仁桂和一个女驴友反串，他男扮女装，对方女扮男装，两人手牵手表演滑稽戏。这是过去赵仁桂表演过的节目，当时还把陈肖乐得直不起腰来。谁知，这一次，她却莫名地勃然大怒，要求赵仁桂马上带她回家去。

赵仁桂连忙带陈肖返回车里。好在上车后，陈肖又不闹了，两人一起开着车门看表演。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散了。赵仁桂想给妻子脱袜子，让她休息。在他弯腰的瞬间，不小心摔下了车，摔在雨中，脸上厚厚的粉和胭脂，被洗刷得东一道西一道，很是滑稽。陈肖笑了起来。赵仁桂看到这一幕，顿时激动得流了泪，妻子有多久没笑过了！

这一笑，让赵仁桂更有了希望。接下来的一个月，由于状态不错，陈肖一周内提离婚的次数减少到了3次，这对赵仁桂来说，已经是小儿科了。

9月份，两人终于在磕磕绊绊中抵达贵州。在去往凯里一处苗寨的途中，恰逢周末，加上前方出现了车祸，他们遭遇了堵车。看着密集的车辆和人群，陈肖显得十分烦躁，她不时问赵仁桂，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过了一会，陈肖又嚷着要方便。赵仁桂不敢怠慢，连忙背她走出一段很远的路，找到她认可的隐蔽地方才让她下来。结果车队开始前行了，后面车辆被他们的车堵着，不断按喇叭。等赵仁桂背着妻子气喘吁吁向车辆靠近时，车主们都很不耐烦，愤怒地按喇叭示威，说话不好听。陈肖脸色大变，突然捂起自己的耳朵：“我怕，我怕！”

赵仁桂是个急脾气的人，如果换了以前，面对这些责难，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骂回去。然而，现在，为了妻子，他必须用最温婉的态度，对待周遭的一切。他紧紧将妻子抱在怀里，一边前行，一边不停地向司机们鞠躬，道歉。渐渐地，其他人看出了这对夫妇的不寻常，没有人再摁喇叭，也没有人再责备。相反，不时有人从车上下来，问要不要帮忙，有的直接上前去，帮扶着，搭一把手。

等靠近车子时，陈肖几乎是被五六个人一起抬起来。将妻子安顿躺好，赵仁桂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他担心陈肖会出状况，谁知，她却出奇的平静，还喃喃地说着：“他们都没有瞧不起我，都在帮我。”赵仁桂连忙鼓励她说：“当然了，我媳妇这么漂亮！”病前，陈肖确实是个漂亮女孩，经过这次堵车事件后，她的爱美之心也慢慢回归了。

200次离婚200次化解，爱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就在赵仁桂以为陈肖将就此好转时，2015年11月，两人抵达贵州荔波，陈肖见到一对双胞胎女孩，突然疯了一样想念孩子，嚷着要马上赶回去。当时天色已晚，见妻子态度激烈，赵仁桂连连安抚她：“今晚我们先到一家民宿休息，明天我们再走。”谁知，陈肖断然拒绝，非要住在车里。

车里夜晚寒冷，赵仁桂担心陈肖冻病了。可他好说歹说，陈肖就是不听。实在没法，他索性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里。实际上，没走多远，赵仁桂又躲回来在车外悄悄蹲着。很快，陈肖就焦躁起来，在车里弄出不同声响。见赵仁桂真没回来，她连忙拨通了婆婆家的电话，教女儿给赵仁桂打电话：“宝贝，妈妈肚子疼，你给爸爸打电话说一声……”赵仁桂的手机就在车里，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铃声果然响了。陈肖这下真急了，哭了起来：“完了，怎么办啊！”赵仁桂再也忍不住，打开车门把陈肖搂在怀里：“老婆，我怎么会丢下你！”陈肖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松手。这是妻子醒来后，最温情的一抱，赵仁桂像等待了一辈子。他眼含热泪，回抱住了妻子。如果说在此之前，陈肖提离婚，多半是抑郁症导致的乖戾使然。渐渐地，随着和丈夫间的感情修复，她离婚的原因却变成了不能再拖累他。

2016年初，两人进入云南，每每看到一家人旅行，而自己需要赵仁桂背着行走，她就黯然掉泪。有时，玩得正高兴，她也会突然翻脸，要回去离婚。妻子的心思，赵仁桂已逐渐摸透。在陪伴妻子治疗抑郁症的过程中，他也成了半个心理专家：抑郁症之所以顽固，正在于其反复。哪怕康复再理想，一旦有诱因，也会复发。而患者的悲观、自怨自艾，却需要旁人的引导、转化。否则，他们会因为爱亲人，也会做出自残事件。于是，在她又念叨离婚时，他不再一味劝服，而是像两人恋爱时，回以玩笑、调侃、贫嘴。起初，陈肖非常生气，认为赵仁桂是在讽刺她，又赌气提离婚。

时间长了，陈肖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神经越来越粗粝，她也学着调侃、耍起贫嘴来。其实，一路上，除了心灵上的修复，赵仁桂一直坚持给妻子做康复。在“房车”的床上，在青山绿水间，他随时都会给妻子针灸。每到一地，赵仁桂都会到当地有名的心理科找专家为妻子把关，调整治疗方案。神奇的是，就像南方中药对北方人特有效一样，这种有地域差异性治疗，往往非常有效。专家诊疗的依据，除了陈肖自己，就是赵仁桂沿途记录的一项项病情档案，它事无巨细，详细到陈肖不睡眠时的每一个小时，情绪变化，起因、解决方式……其中，写得最细致的，是赵仁桂对妻子各种变化的理解。而记录最准确的，是陈肖提离婚的次数和具体时间。从最初的每天几次，到后来间隔越来越长，短短半年，居然就有150多次。这些记录，成为医生给陈肖调整治疗方案、致病情好转的关键。昆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为陈肖组织了会诊，一个专家感慨地说：“再牛的医生，也赶不上一个丈夫的爱。”

2016年1月，两人已在昆明呆了半个多月。由于有朋友在这里，赵仁桂给了妻子一个惊喜——他拜托朋友把两个儿女接了过来。当两个孩子被赵仁桂左右相牵，冲向她的怀里，齐齐喊妈妈时，陈肖泪如雨下。这一幕，她今生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此后，赵仁桂在昆明做了两个月的厨师，攒够钱后，带着陈肖和两个孩子，去云南各地玩了一个痛快。2016年3月的一天，他开车途径丽江一条无名河上的小桥时，因为躲避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羊，他突然一脚急刹车，陈肖正探出头去用相机拍照，结果相机失手掉进了河里。等赵仁桂把相机捞上来，才发现里面的照片全部不见了。那是一路上两人的见证，陈肖气得冲着赵仁桂大吼：“赵仁桂，我们马上回去，离婚！”这一次，无论赵仁桂怎么装疯卖傻，卖萌耍宝，陈肖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赵仁桂派儿子女儿齐上阵，还是没用。

难道所有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赵仁桂郁闷不已。而随后几天，陈肖一直不肯和他说话。在他们返回昆明途中，她对他也不理不睬。3月底的一个下午，在途经腾冲一个峡谷时，由于山中突然降雨，导致路面出现了塌方，赵仁桂的车被挂在了一个悬崖边上。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塌方还在继续。坐等下去，只会是个死，赵仁桂决定勇敢自救。他和妻子利用车厢内的行李，让车里保持平衡，随后他从驾驶座爬到车厢里，把两个孩子抱下了车。由于旁边不时出现新塌方，他又用悬崖边的石块固定住车辆，把两个孩子送到安全地带，这才返回去把妻子抱下了车，也转移到孩子们身边。没等赵仁桂喘口气，车已跌下了悬崖。陈肖目瞪口呆，一把搂住丈夫：“我真怕你把我丢下了。我可不能死，我还得养大我们俩孩子呢！”劫后余生，赵仁桂笑得那么开心，听听，这像一个抑郁症患者说的话吗？

他，赢了！被当地救援队救回腾冲后，赵仁桂在亲人的资助下返回了临沂。陈肖的抑郁症已基本康复，她在丈夫的热血暖流中，重新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目前，经过康复训练，陈肖能扶着东西站立了。但她还是需要定期到医院进行康复训练，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但相信有丈夫，有社会关爱，她一定能彻底康复！让我们祝福一家人。

编辑/陈宝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