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是奢侈品吗

王辉辉

大多数中国人对于心理咨询的第一印象是“太贵了”

2016年11月中旬，周琴（化名）领着女儿走出北京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忍痛决定不再去了。

“一次咨询最低收费500元，而且问题也不会一次就解决，说至少要一年。这样的花费我们根本承担不起。”周琴含着泪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11月初，因为女儿严重的强迫行为，周琴带孩子来北京进行心理咨询。第一次咨询后，周琴一家满怀希望，以为终于可以帮孩子摆脱痛苦了。

可回去后一算账——咨询费加上来回的车费，一次咨询就要花费1000多元；每个月4次，差不多就是5000元。而周琴的家庭每月总收入是8500元。

和周琴一样，大多数中国人对于心理咨询的第一印象都是“太贵了”。

正是因此，有人将心理咨询称为“有钱人的游戏”。

事实确实如此吗？

从几十元到几百万元

在商业机构，咨询费从每次几百元到上万元不等，更有甚者，单次婚姻咨询收费可高达200万元，而三甲医院具有正高职称的心理治疗师一次治疗收费仅为60元。

“几乎没有标准。好的咨询师收费高，可是有时特别能忽悠的人收费更高。”提起中国心理咨询行业的收费标准，复旦大学心理系主任孙时进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

通常情况下，社会商业机构的咨询收费最高，设在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次之，医院的心理治疗收费最低。

上海林紫教育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林紫）创始人林紫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该机构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时单次咨询定价为30元，如今，这个定价已涨至300～2000元。

“具体的标准主要是根据咨询师的执业时间、临床咨询时长和专业水平、口碑来决定的。”林紫说。

本刊记者接触到的多位业内人士表示，在正规经营的商业机构里，初阶咨询师的收费标准大多为每次500元左右。

一些设在高校的心理咨询中心收费则略低。

“一般这些中心对社会开放，但又不以营利为目的，主要是为了给学校师生提供科研和专业训练的平台，收费都不贵。”华中师范大学心理辅导研究所所长江光荣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据了解，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单次咨询的收费标准是100～300元，个别资深教授的单次咨询收费为600元，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的收费标准约为单次150～600元。

精神医学专业医院的心理治疗收费更低。

北京安定医院压力管理中心主任西英俊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其依然执行着10多年前的收费标准——一般的心理咨询每20分钟收费20元，具有副高职称的心理治疗师每20～30分钟收费50元，正高职称的收费标准是60元。

收费标准怎么定

一次50分钟的咨询收费500元，甚至还要更多，这个价格到底贵不贵？

“这要看咨询师的专业水平、咨询次数和来访者的支付能力。”江光荣认为。

美国的一项统计数据显示，心理咨询每位来访者的平均咨询次数为4～5次。

“从我的执业经验来看，大致是这样。但在中国，单次咨询也占据一定的比例。”江光荣告知。

如果按平均每位来访者咨询5次计算，其花费约为2500元。

“如果确实能够解决问题，减轻心灵痛苦，这个花费并不贵。”江光荣说。

此外，咨询时间超过1年的长程咨询也稳定地占据着一定的比例。深圳市心理咨询行业协会会长蒋平认为，这一比例在30%左右。

如此，按每周接受一次咨询服务的行业惯例，咨询者每个月的花费约为2000元。如果想要获得更好的服务，费用会更高一些。如果是长期需要，对于许多家庭来说是压力不小的“消费”。

因此，许多像周琴一样的家庭，由于支付能力不足不得不中途放弃。

而在林紫看来，咨询机构的收费是与其运营成本相匹配的，“机构要提供场地，要做好团队管理，要做好分配预约和后期档案处理，要从助理咨询师起做好人才培养，甚至要考虑整个国际经济形势下滑对业务发展的影响。”

“大家都在说咨询师生存压力大，殊不知咨询机构的生存更艰辛，正规经营的机构很难靠心理咨询赚到大钱。”林紫强调。

如何平衡机构和咨询师生存需求与来访者支付能力之间的矛盾，成为行业未来发展需解决的问题。

独立执业的心理咨询师刘昭，曾因按来访者收入水平实行梯度收费的做法，引起行业内的热议。

他的做法是，根据开始咨询之前一年的税前收入水平，在9万～33万元的区间内对受访者划分出10个等级，以此制定出450～750元的收费标准：家庭税前收入小于9万元，单次咨询费450元；高于33万元，单次咨询费为750元。同时，若来访者是单亲父母，可按原价的75%～90%收费。而来访者无需提供收入证明，全凭自觉。

在蒋平看来，这种人性化的设置有其合理性，但其公平性仍值得商榷，此外，来访者的诚信也难以监督，缺乏推广的可行性。

曾在美国学习的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研究员张侃认为，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或为中国提供借鉴。

美国许多大型商业保险公司都提供心理咨询方面的保障：2万美元之内的花费由个人和保险公司共同承担；超过2万美元不足10万美元全部由保险公司承担；10万美元以上的，保险公司则不再支付任何费用，就要靠大病保险支付。

同时，对于经济困难者，政府的公费医疗则会起到兜底作用，为其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服务。

在张侃看来，相对完善的医疗保险制度，解决了心理咨询机构收费高和民众支付能力不足之间的矛盾，促进了行业的发展。

贵有贵的道理？

“我在欧洲学习时的导师告诉我，一个训练有素的咨询师，帮助来访者一个小时取得的报酬，应该够五六个人在中高档饭店吃一顿饭。”首都医科大学心理学教研室主任杨凤池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心理治疗师徐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德国一个初阶心理治疗师单次咨询的收费一般为100欧元。按照目前的汇率，折合人民币约为730元。

“在美国，早在上世纪80年代，心理咨询的单次收费就达200美元。”张侃说，美国咨询师每年收入最低约为6万美元。

北京大学心理咨询和治疗中心主任方新认为，从保证咨询效果的角度出发，心理咨询的收费标准不宜过低，更不应该提供长期的免费咨询。

她认为，收费是心理咨询一个重要的技术设置环节，如果标准过低，很容易给来访者留下“不专业”的印象，从而大大降低其改变自身状况的动机，“来访者自身是否拥有强烈的改变动机，是影响咨询效果最关键的因素。”

而且一旦收费过低，甚至长期免费咨询，往往会使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专业的对话、探讨、发现沦为一般性的聊天。更有甚者，双方还极易发展咨询之外的其他关系，如朋友等。

“这些对于来访者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杨凤池说。

蒋平指出，对公立的咨询机构，国家应该审核规定收费标准，而民营机构则可以依靠行业组织制定指导价格，发挥监督作用。

深圳市心理咨询行业行业协会于2015年12月出台了《深圳市心理咨询行业服务价格指导意见》，按照咨询师的级别水平和提供的咨询服务类别，给出了不同的指导价格。

“这是我们在调查了深圳现有各机构的日常收费水平基础上给出的。”蒋平解释说。

以累计咨询时数超过800小时的资深心理咨询师为例，其通过协会技术评定委员会的审核，注册登记后，接个案的指导价格是每小时800元，做一次心理科普讲座的收费标准建议为每场2000元，参加一场学术沙龙培训可以收费3000元。

“虽然这些价格标准并不具有强制性，但协会的会员单位都在按照这个指导价格进行明码标价。这时个别机构再胡乱要价就会面临来访者的质疑，也算是一种市场机制下的强制。”蒋平说。

但他也认为，如果遇到了收入水平极低但亟需帮助的来访者，出于人道主义，咨询师可以考虑降低收费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