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你的终生试吃员吗

2017-01-10 17:22乔绥
花火A 2017年1期
关键词:老张

乔绥

没有回音的喜欢,是撑不过余生的。

【一】既然食物能填满心窝,就不要再辜负了

我是一个专情的人。

我有足够的论据来支持这个论点,譬如我三年都没吃腻老张家的饭,譬如我十年如一日地喜欢着蔺琛。

但现实是,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让这份沉甸甸的喜欢收获相当的回报,所以我只能用吃来慰藉自己空虚的灵魂。

街口处那家快餐店是蔺琛带我去的,在我刚搬来这间房子的第一天,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这家店,给我点了三菜一汤,很是丰盛,但他没等我吃完就走了。

那天我在店里慢腾腾地吃着饭,最后饭菜凉了还在僵硬地往嘴里塞。

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个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就在我即将吃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候,他用吧台破旧的音响放起了一首粤语歌:

心灰得极可耻,心伤得无新意

那一线眼泪,欠大志,太没意思

从小到大,情绪波动较大时,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奔跑的欲望。我知道这很奇怪,甚至有点变态,但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远远地甩在身后,让世界只剩下心跳如擂鼓的声音,也是一种解脱。

于是我摔了那副碗筷拔腿就跑,甚至忘记了还没付钱。老板追了我一条街,在身后跟快断气了似的吆喝着什么。

我跑到精疲力竭,没有任何力气思考其他事情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当我茫然无措地东张西望时,老张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喘了半天粗气,递给我一个包:“你东西忘拿啦!”

老张就是那家快餐店的老板,接过挎包时我心想,他真是个好人。

然后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支烟,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失恋很难过,这我知道。但生活再不堪也要好好吃饭,人活一世谁也不清楚能遭多少罪,既然食物能填满心窝,就不要再辜负了。”

他大概真的是个好人,可后来他递给了我一支烟。当我盘腿坐在水泥地上笨拙地点烟时,我又觉得老张真不是个好人。一圈圈的烟雾中,他一脸的横肉已经看得不太真切,衣服上斑斑点点的油渍此刻仿佛充满了温情。

我猜想,老张肯定是听到了蔺琛临走前说的那句“我去接女朋友了”,也肯定是注意到了他走后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的异样。

虽然老张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失恋了,但是我并没有解释。我私心觉得,在这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觉得我和蔺琛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好像也挺不错。

所以我和老张成了朋友。

在我来到深圳的这三年,有时间我就去快餐店吃饭顺便找老张聊天,不想出门时我就叫外卖在家吃。老张这个人小气得小命,一份青椒肉丝都扒拉不出来多少肉,可我总也吃不够。

我和顾其然的初次相遇,就伴随着老张家饭菜的香味儿。

【二】红颜祸水,美色误人

顾其然人生中送出的第一份外卖就是我的。在我饥肠辘辘地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原本抱怨的话语尽数咽了回去。

我对顾其然的第一印象非常单一,就是长得好看,非常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呢?

他走后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老张的店留了个差评:新来的快递小哥秀色可餐,导致饭菜相形见绌!

蔺琛曾经说过,红颜祸水,美色误人,果然是诚不欺我。

当我还在厚颜无耻地打嘴炮的时候,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呼吸困难。我惊恐地从垃圾桶扒出餐盒看了看,拿起手机挣扎着出了门。当然,我向来是个意志薄弱的人,所以没走几步我就休克了,倒在了楼梯口。

晕倒前的最后一秒,我觉得我肯定要死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最亲最爱却永不能再见的人,也想不起一往情深却注定爱而不得的人,仿佛整个人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侵蚀了我全部的思想,抽空了我的灵魂。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我得到了市级三好学生的奖状,妈妈很高兴,给我做了最爱的椒盐虾。后来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我就失去了她。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天人永隔这个词背后的意义并不能一时之间深刻体会。这种锥心之痛,是从我到了脾气暴躁的姥姥身边谨慎生活以后,才开始愈发强烈的。

就在我每日郁郁寡欢,感觉生之无味的时候,蔺琛突然就出现了。那天是初冬第一场大雪,他站在雪地里拉着我冰凉的手,轻声问我:“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我醒来时率先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安下心来。

顾其然站在远处认真听着医生解释花生过敏体质发病时的症状,以及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

说起来这次我险些丧命他脱不了干系,我是严重的花生过敏体质,老张都是知道的,给我做的饭菜里从来没有用过花生油。这个顾其然第一天上岗就送错了外卖,差点断送了我的小命。

他仿佛感受到我直勾勾的眼神,转身看见我醒了,舒了口气说道:“你没事了吧?”

我看着他有些自责的脸气已消了大半,但一想起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也没跟他客气。

“你给我削个苹果,脆脆的那种。”

“给我倒一杯水,要不冷不热的。”

“我想喝鱼头汤,你去找老张让他给我熬。”

我一边拿手机做贼般地翻看蔺琛的动态,一边理直气壮地指使顾其然为我忙前忙后。

就在我沉迷推理蔺琛手上那枚戒指来自谁的时候,顾其然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边,他一边削苹果,一边不住地瞟我,神情似乎有点异样。我被他看得有些烦了,利落地甩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尴尬地找了个话题:“我给老张打过电话了,还想吃什么?”

我支着脑袋想了想,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有是有,不过老张不会做。”

顾其然向前挪了挪椅子,好奇地说:“说来听听,也许我会做。”

我心里是非常不相信他有这个能耐的,可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沉迷男色的肤浅少女,看着他求知欲爆棚,重点是俊朗不凡的脸庞,耐心地说:“红糖糍粑。”

小时候我一生病,妈妈就会做些小点心来安慰我。

我郁闷地看了顾其然一眼,感觉自己就像他手中那颗削了皮的,白白胖胖的苹果,绝望地被命运强行扒下了盔甲,手足无措地等待自己被时间一口一口蚕食。

【三】你先当我两分钟的男朋友

劫后余生的感觉难以言喻,老张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时,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大圆脸那么亲切,喝着汤开玩笑地说:“你别以为一碗鱼头汤就能把我收买了,你家外卖员的不专业差点断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你得免费包我一个月吃喝我才肯罢休,不然告到你关门大吉。”

老张收拾了碗筷,生气地说道:“别提了,这个小顾啊……”说罢他转头准备训斥两句,环视病房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我幸灾乐祸地说:“小帅哥莫不是跑路了?”

“不会的。”老张凑了过来调侃道,“你放心吧,这几天他会照顾你的。我骗他说你有抑郁症,需要好好照顾。”

我一口汤没咽下去差点呛死自己。

老张还要看店,叮嘱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顾其然拎着一个饭盒回来了。

他走到我的病床前,递给我说:“我刚刚回去做的,红糖糍粑。”

窗外的阳光正盛,从枝繁叶茂的树缝里洒落在顾其然的脸上,形成斑驳鲜亮的光影,衬托他脸上薄薄的酡红,散发迷人的荷尔蒙气息,惹得隔壁床位换药的护士不停地朝他抛媚眼儿。

待我兴高采烈地吃饱喝足以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真诚地说:“你手艺真好。”

正在研究各种药品的顾其然闻言怔了几秒,羞赧一笑:“我也没什么手艺,只是恰好会做。”

卧床的一个星期,我亲眼见证了顾其然的谦虚品德,以及他口中“没什么”的手艺。

一日三餐,为期一周都不带重样的,粉蒸排骨、合川肉片、板栗红烧肉、剁椒胖鱼头……在医生勒令我忌口以后,他又陆续端来了清淡的虾仁冬瓜汤、箩粉鱼头豆腐汤……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端出菜一一介绍名字,坦然接受同房病友艳羡的目光,几乎要喜极而泣。

“我捡到宝了!”我兴冲冲地给老张发了一条消息。

可是我大概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发给了蔺琛。

等我意识到这个错误,已经来不及挽回了。我抱着手机焦虑不已,按情况来说,我应该正在和他冷战,虽然这听起来颇有些旖旎的情绪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但做人总归是要有些骨气的。

思虑片刻,我偷偷拍了一张顾其然的侧脸发了过去。

果然,不多时蔺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铃声响起的那一秒,我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当场拆穿谎言的骗子,像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给了顾其然。

半威胁半祈求地说:“你帮我接电话说我现在不方便,他要是问你就说是我男朋友。”

顾其然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为难地说:“这不是骗人吗?”

“你差点害死我,帮我撒个小谎怎么了!”我怒声道。

眼见着铃声越来越急促,而顾其然还没有动手,我忍不住了,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像个女流氓似的,无视他渐渐涨红的脸,厚颜无耻地说:“你先当我两分钟的男朋友!”

那个电话直到铃声结束还是没有接通,在那个粗鲁的吻落下去以后,顾其然一直处于元神出窍,五识俱散的状态,呆若木鸡。

【四】我只知道我变了,蔺琛也变了

开心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为期一周吃完就睡,睡醒就吃的巨婴生活很快接近了尾声。

我出院以后的生活水平简直呈蹦极般直线下降,不仅粗活累活要亲自上阵了,一日三餐也没有变着花样的饭菜了。

实在饿得不行,我又定了老张家的饭菜。顾其然大驾光临的时候,我还在整理满屋子的衣服。

我大学毕业以后为了离蔺琛近一点,来到了深圳,四处求职碰壁,后来索性仗着自己服装类专业毕业,开了一家淘宝店,自己设计衣服拿去工厂做。可能风格比较小众,生意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蔺琛曾不止一次地劝我找份正经工作,还拜托他的女朋友许静为我谋份差事。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违逆。蔺琛气极,说我天生反骨,叛逆至极。

我还记得那是我初中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早晨出门前蔺琛很高兴,拿起梳子说要给我梳个漂亮的马尾。那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话一出口就是伤人。那天我站得笔直,就为了让他开心。他也确实很开心,一边笨拙地束发一边摸我的后脑勺,惊喜地说:“小舒有反骨,怪不得那么聪明。”

十年的时间,能够让多少掷地有声的誓言化作云烟,让多少植入骨髓的亲密变成冷漠,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变了,蔺琛也变了。

他刻意地远离我,主动向另外一个女孩敞开生活的怀抱,而这么多年,我一直执着地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沉默又别扭地等待着。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没有盼头的生活是相当寂寞的,真正的反骨代表人心好独,这些年我身边的无关之人来来往往,最后竟一个未留。我还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寂寞无畏地生活下去,就像街口那位总是在马路边一坐一整天的老太太一样,无亲无友,孤独终老。

直到我遇见了顾其然。

【五】天生的衣架子,行走的摇钱树

我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可我并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傻子。

当年信誓旦旦地对蔺琛说会还他这些年的资助,我刻意没说养育,少女的心思总在出口前就百转千回了无数遍,因为我厌恶这样分明的尊卑长幼。可惜我撂话的时候自信满满,到如今却只得杯水车薪。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从顾其然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改变了!

那天他踏进我狗窝一样的家时,震惊得好像看见了一只大象被我装进冰箱。

我蹲在茶几前狼吞虎咽,看着他弯腰收拾的俊俏侧脸,突然想到一个商机!

我店铺所在的平台正在举办一场情侣装设计大赛,这个比赛的前期宣传做得很好,流量非常大。如果能拔得头筹,那店铺肯定可以火。我之前就存了大量设计稿,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模特,故而没有想过参加。

如今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凭顾其然这样清新俊逸的长相和宽肩窄臀的身材,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行走的摇钱树。

可能我的眼神太过炙热,顾其然看到以后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惊恐地说:“你又想干吗!”

最后我成功地说服了顾其然,用说服也不太对,准确地来说是骗服。

我听从老张的建议,买了一瓶安眠药,并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

果不其然,顾其然第二天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忧虑的表情,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厚颜无耻还是老张最行。

我夜以继日地改设计稿,跑去工厂打版,最后终于在截止日期前做好了。

拍照那天我带着顾其然,顾其然带着一大堆衣服、相机和三脚架,一起来到了一个公园。

我说他是一个天生的模特,不该囿于厨房,果然不假。一天下来,基本的姿势以及衣服要展示的内容已经全部掌握,姿态大方得体,一点儿也不像第一次上镜。我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啧啧称奇,顾其然坐在远处的长椅上,看着我满意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点弧度。

拍完照以后我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着手美化,顾其然在得知我熬了一夜却只修了寥寥几张照片以后,主动承担了修图任务。于是我一边吃着他做的饭,一边大呼小叫地赞叹:“你怎么什么都会!”

他双手不停地操作,头也没抬地说:“以前在影楼工作过。”

我顿时有些恍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很早就出来工作了吗?”

“还行,十八岁。”语气无波无澜。

“你为什么没上学?”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平静地说:“高考那年妹妹生病,家里没钱了。”

我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宽慰道:“没关系,你那么厉害,肯定大有作为。”

顾其然听到这句话怔了几秒,随即小声说道:“我也没什么志向,就想开一家川菜馆,每天都可以做饭给……”说着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不再出声。

【六】顾其然是我的福星

老张说得没错。

顾其然是我的福星。

虽然这次大赛我们只取得了第三名,但我们是最受投票者欢迎的一对。店铺一夕之间突然涌入大量订单,我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止不住地呵呵傻笑。

我要发财了,这件事让我感到莫大的安全感。这真正独立且自强的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顾其然也很高兴,我不知道他为何高兴,所以我请他去最贵的西餐厅吃了一顿大餐,好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合情合理。

那天我很尽兴,还叫了一瓶红酒。我这个几乎不喝酒的人,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征兆一般,努力把自己灌醉,好保留住这一刻的开心。

所以到后来我的手机“丁零”一声响之后,我只是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彻底晕了过去。

蔺琛下周一约我,这本是件高兴的事,可他下一句是“我和小静一起给你庆生”。小静就是蔺琛的女朋友,是一个集可爱和温柔于一身的漂亮女人。

那天是顾其然背着我回去的。

夜晚的空气有种湿润的凉意,晚秋的风吹动枯叶簌簌作响,便利店靠窗有一对情侣在分享关东煮,一只流浪猫蹲在门口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我伏在顾其然的肩上,看着地面上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悲伤得像一只蜗牛。

我之前说过,顾其然聪明上进,踏实肯干,以后肯定大有作为。这是我坚信不疑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应验了。

比赛时我为他拍摄的那些拙劣的照片,不知何时被经纪公司的人看到了,他们顺着店铺的信息找到了我,说要签下顾其然成为一名职业模特。

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接到电话以后高兴得近乎癫狂,蓬头垢面地冲去了老张的店。我原以为顾其然会和我一样欣喜若狂,毕竟他已经在泥泞里踽踽独行了那么久,命运也该有点回馈了。

可是那天他只是对我的不修边幅表示了惊讶,对这个消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他拒绝了,没有理会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的理想正在向你挥手呢”,只是在我皱着眉头对他表示不理解的时候,笑着伸出手把我额前的乱发撩到一侧,轻声说道:“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外面适时响起一道惊雷,豆大的雨点开始疯狂砸落在路面上,老张养的那只黄色的小奶猫狼狈地跑回了家,一个轻盈的跳跃,坐在了我和顾其然中间的桌子上,优雅地清理起自己的毛发。

我觉得自己仿佛也被大雨淋了一遍,心里是越发明亮了,却冷得瑟瑟发抖。

【七】余生再难,也不过如此了

生日这天我认真地打扮了一下,思虑再三,把顾其然也拉去了。

蔺琛穿着墨绿色的西装,右臂被身着同色系风衣的许静挽着,两个人坐在餐桌一侧不时低声耳语。

我站在橱窗外翻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白眼,今天到底谁是主角?

“穿成这样不知道是来给我过生日的还是添堵的。”我自言自语。

身旁的顾其然闻言往前看了两眼,像是懵懂无知,却又好似一切了然于心。

因为我事先没通知过我会携带“男友”,所以许静和蔺琛看到顾其然的那一秒都有些惊诧。

“这还是小舒第一次带男友来见我们,阿琛你说是不是?”许静调侃。

蔺琛破天荒没有接话,眉头紧锁,不停地打量着顾其然。

我微微侧目,看到顾其然从容应对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觉得自己真是傻得透气儿了,玩这种低级的小把戏。焦虑地吃完了正餐,想着赶紧把蛋糕解决掉就拉着顾其然闪人。

就在我装模作样地吹了蜡烛许了心愿,又心不在焉地吃完了蛋糕以后,本以为可以走了,没想到许静突然出声挽留,面露羞赧之色,看向蔺琛也是一脸欣喜。

我心下一沉,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最后是顾其然又一次伸出援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笑着陪我听完了他们的婚讯。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顾其然一直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深秋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飘落在我的脚边。

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坐了下来,顾其然顺势把外套披在了我身上,依然是一言不发。

“我很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却碎得不成样子。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仅凭着那点固执的,没有回音的喜欢,是撑不过余生的。”

蔺琛要结婚了。

他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度一生,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我会号啕大哭或者痛不欲生,奇怪的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痛哭,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我始终就像一个等候着行刑的犯人,在漫长的等待里恐惧沉沦,一直到枪响的这一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恣意洒脱,不再疲累,不再担忧。

余生再难,也不过如此了。

【八】感情里最忌讳的,便是怜悯

我身上大概有个魔咒,所有亲近之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在那个糟糕的生日结束以后,我日日在家发呆,有了生意也不接,整天闭门不出,形容枯槁,日渐消瘦。

顾其然什么也没说,只是会在饭点默默地来做一顿饭,收拾收拾家务,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说了很多次让他不要这么做,他都置若罔闻。他固执地认为他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像我固执地喜欢着蔺琛一样。

老张也忙里偷闲来看过我一次,那次他陪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滞地看着电视里烂俗的综艺节目,望着厨房里不停忙碌的人影叹了一口气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太好笑了,电视里的节目都没把我逗笑,老张一开口我就笑得肚子痛,眼泪都笑出来了。

老张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像个屠夫,精明小气的生意人,可又端得成熟睿智,每出一声,必是夹了些市井气的大道理。

那天临走之前,他站在门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厨房里的顾其然,又说了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实在受不了了,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顾其然忙好以后,我拿出了一张卡端坐在沙发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个卡你收着吧。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我端着架子僵着笑,看着顾其然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仿佛一个罚站的小学生。一瞬间内心翻江倒海,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扬起一地尘埃,迷了我的眼睛。

我不再等他,把那张卡放到茶几上,走进了卧室。

我蒙上被子睡了一觉,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不再有蔺琛,只有一个清冷消瘦的背影在马路上一直奔跑,我想追,可是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再也不见。

顾其然消失了,是真的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命运真是滑稽可笑,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怨过恨过,始终不理解蔺琛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就再也不许我靠近他了,如今当我自己也不得不面临这样的抉择时,我终于了解了这种心情:无力回报的感情,距离才是最好的回应。

顾其然没拿那张卡,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却也是我意料之中的。那张卡里是我全部的存款,而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更想拿它们去成全顾其然的梦想。

可我早该知道啊,我那么费尽心机去跟蔺琛证明自己的时候就该知道,感情里最忌讳的,便是怜悯。

【九】你余生都不会孤独了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家躲了一百天,终于还是在婚礼这一天努力打起精神,一个人去了婚礼现场。

蔺琛在更衣室系领带,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甜蜜幸福。自从我来了深圳,他几乎就不曾给我好好看看他的机会,所以此刻他拉着我的手,充满慈爱地看着我时,我既惊慌又疑惑。

那天他摸着我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说:“小舒,其实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只是有些感情不能替代,也不该混淆。我是你的家人,一辈子都是,不管我跟谁在一起,都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当我坐在酒席间,置身觥筹交错之中,依然有些恍惚。

台上的婚礼进行到高潮,证婚人郑重地问:“新郎,你是否愿意娶你对面这个女人?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贵,都爱她,敬她,陪伴她直到生命尽头?”

蔺琛被裁剪得当的西装衬托得愈发挺拔俊朗,他站在台上,目光温柔如水地看着新娘。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的。那天我因为不小心踩碎了两块煤球,被姥姥丢在雪地里罚站,他好似从天而降,眼眸明亮如雪,他说:“以后跟我一起生活吧。”

这么多年来我都在刻意回避故事的开端,之前我不想知道原因,蔺琛也从未提起,直到今天,在这个该尘埃落定的大喜日子,他终于一刀给了我一个痛快。

在我十四岁时,相依为命的妈妈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孩,不幸离世。作为医护人员,她生前就签订了人体器官捐献协议,所以死后把一对角膜捐了出去。

是的,这对眼角膜最后在年轻的蔺琛身上枯木逢春。

那时小小的我怎会知晓,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轮回。

故事说到这里该结束了。

蔺琛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幸福美满的家庭,我最后那点不甘也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再无力追逐了。

老张的生意做得很好,在另一条街又开了一家新店,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遂把老家的父母和妻女接了过来共享天伦。

而我的福星顾其然,如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他终究是一个注定要发光发亮的人,这一年多,我在网上看着他从无到有,粉丝越来越多,机会越来越好,在有幸接拍了一部网剧之后,更是一炮而红。

亲眼见证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他的好,疯狂地向他表达善意,掷地有声地说会爱他陪伴他,我终于释然了。

真好,顾其然,你余生都不会孤独了。

Ending一个机灵可爱,又懒又馋的姑娘

2013年的元旦,借着“一生一世”的谐音开始被人们疯狂庆祝,大街小巷几乎都被甜蜜依偎的小情侣塞满了。

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一条大围巾,艰难地在车水马龙里穿行。

街道另一侧大楼外的LED屏正在放一段娱乐采访,我在街角的斑马线上驻足观看,主持人不怀好意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屏幕里那个成熟自信的男生如同当年那般羞赧又认真地说:“一个机灵可爱,又懒又馋的姑娘。”

冷空气强势南下,一阵冷冽的寒风把我吹得眼泪直流,我揉了揉眼睛,转身跑回了家。

老张给我发消息,说是又开了一家新店,邀请我这个孤寡少女晚上跟他的家人一起跨年。收到消息时我恰好正在煮面,麻利地关了火,套上外套就蓬头垢面地出门了。

新店的地址很好,几乎就在商贸圈里了,与此同时,室内装潢也非常有格调,我一只脚刚踏进来,就开始大呼小叫:“老张你发财啦这么豪气!店里还招人吗?”

老张围着围裙一边端菜,一边笑着说:“我可不是老板,这个你得问别人。”

我笑着摘下围巾,脱了外套,本来准备甩开膀子大吃一顿,闻言好奇地问道:“问谁啊,嫂子吗?”

“问我啊。”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响起,顾其然穿着厨师服,端着一盘辣子鸡丁走到了桌前,俯身道,“本店只招终身试吃员。”

我感冒还没好,脑袋本来就像勾了芡一样糊,此刻更是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其然眉眼带笑地看着我轻声道:“最是适合又懒又馋的姑娘。”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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