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2017-01-25 22:38
中国-东盟博览(政经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同仁堂婚礼

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可是细料库怎么办?乐达义不愧当过警察厅督察处长,他想出了一个妙方,还是“偏方治大病”。从此,细料库没有了站岗的警察,却添了五把大锁,四大房各有一把,管库的另有一把,只有四大房和管库的同时来到,五把大锁同时打开,细料库的大门才能开启。同仁堂的账本上从此也变成了一片红,因为每一笔进出账目必须盖齐了四大房的图章才有效。这就是乐达义想出的“偏方”。

乐达义虽然长期担任京师警察署督察处长,但他并不是一个赳赳武夫,他曾经赴英国游历、考察,了解西方的现代化商业和产业;他又生长在乐家这个世代从事中药生产和销售的环境中,这都对他治理同仁堂大有裨益。另一方面,他又是个讲义气、重信用、乐善好施、与员工关系融洽的人。因此,在乐达义大刀阔斧的治理下,同仁堂又重现兴旺景象。那时乐达义觉得事业发展顺利,前途一片光明,在这种情况下,就想要给儿子乐松生办一场喜气洋洋,隆重体面的婚礼了。

乐松生是乐达义的独子,出生于1908年,那时许叶芬刚刚去世,老乐家正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而同仁堂的“供奉御药”,也因为清朝的迅速衰败越来越难以获利。在这种情况下,乐家更对这个男孩寄以了极大希望。

1928年,乐松生毕业于一所名校——北京汇文学校商科,以后又到天津,在天津甲等商业学校毕业后,在达仁堂当了副经理,他不仅有了商业管理的理论知识,更有了宝贵的实践经验。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中国传统婚姻习俗和现代婚姻风尚共存的时期。按照传统,登门给乐松生提亲保媒的故旧亲朋不少,追着新潮向乐松生求爱示好的摩登女郎也不少。乐达义虽是出身于传统家庭,却并不坚持“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给乐松生自己择偶的权力。而乐松生对保媒说亲的,虽然以礼相待,却对亲事一概婉拒。对那些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又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人们都弄不明白,乐松生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终生伴侣。

1931年,乐松生正是23岁的英俊年华,有位叫赵道生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位妙龄女郎,她是赵道生的妻妹,芳名梁君谟。因为见的名媛闺秀太多了,乐松生本来没有在意,可是一见到梁君谟,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像是漫步在绿荫下,突见一支红杏绽开在眼前;又像荡舟于平湖上,蓦见一只白鹭飞掠过身边……

而梁君谟第一眼见到乐松生,也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就像小鸟倦飞时,忽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由自主地就想在那里栖息作巢;又像漂泊已久的旅人,突然靠近了港口,真想立刻系缆……

梁君谟可不是旧时锁在深闺中的小姐,她是当时有名的“摩登女郎”,工于绘画,有才女之称。她开朗、大方、活泼、即使面对陌生男子也从不发怵,倒是常让那些没有摆脱封建礼教束缚的男子陷于窘迫之中。可是这次不知为什么,她老想盯着乐松生看,看他的方脸,看他那别具特点的“乐家鼻子”。她的脸上竟闪过了一抹绯红……

这对现代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定下终身,准备择日举行婚礼。乐达义反复斟酌后,把吉日选定在1931年9月29日。他还有一个想法,此时离自己的寿诞已经不远,也借儿子的喜事为自己添几分欢乐。

要不是十几天前出了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乐松生和梁君谟的喜事,准保就是当时全中国最圆满的婚礼了。

这场婚礼在北京织云公所举行,当时这里和南城的正乙祠、江西会馆,都是著名的演堂会戏的地方。婚礼是中西合璧的形式,礼堂张灯结彩,饰满鲜花,中外来宾如云。可是在这本应是喜气洋洋的场面上,总有一种不和谐的阴影笼罩着……

良辰已到,婚礼开始,一切都顺利,圆满。只是在司仪的喊声和音乐偶然停顿时,远远地传来了喊口号的声音,像是有人游行。为什么会如此?许多参加婚礼的人都心知肚明,但谁都不愿意表露出来,为的是不给喜庆的婚礼“添堵”。

婚礼仪式结束,开台唱戏。表面上看,这场堂会唱得精彩热闹,乐达义请来了当时大名鼎鼎的戏班“富连成”。乐家几乎个个是戏迷、票友。有这个机会也都抓住机遇,粉墨登场,和富连成的名角儿一起登台献艺。乐元可演了一出《贺后骂殿》。行家评论说,他饰演的贺后,嗓音好,做工稳,真不愧为名票。

大轴戏是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以及他的岳父,著名净角李寿山合演的《奇双会》。

最有意思的是,乐家叔侄还同台演出了《青石山》。《青石山》本是一出神怪戏,大意是妖怪九尾玄狐占据青石山,她变成美女,专门诱骗美少年。王老道捉妖拿魔不成,反被女妖怪打伤,只好去请师父吕洞宾来降妖。吕洞宾请来了关云长,关云长遂命关平、周仓去青石山伏魔降妖。关平和周仓经过一场大战,终于降伏了妖怪,青石山又成了清平世界。按照当时的规矩,在喜庆的日子里,一般只演文戏和没有杀生内容的武戏,如降妖降魔的戏,《青石山》就属于这一类的戏,因此称为“吉祥戏”。

这次演出由乐达仁饰关公,乐达明饰吕洞宾。当关平出场时,立刻搏得了满场的“碰头彩”,因为这位关平是新郎乐松生扮演的。新郎登台,兴高采烈的亲友和来宾自然激动不已,况且新郎本就是仪表堂堂,英俊帅气,再配上崭新的戏装,那扮相更是光彩照人,自然会搏得满堂的喝彩和掌声。可是不一会儿,满场观众突然又瞪大双眼,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原来,场上关平正在大战九尾玄狐,在密集的锣鼓点中,关平舞刀,九尾玄狐使枪,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很多人都知道新郎学过武生的功夫,可是不知道他还能登台对打,而且技艺精湛,待到关平战胜了九尾玄狐时,掌声和喝彩声如春雷般响起。

几位富连成的演员议论说,“就是杨小楼那么大的角儿去关平,也没有这么火爆的场面啊!”

“今儿这戏不一般。”

“这还用说,今儿是新郎登台,场面自然火爆了。”

“不是这意思。知道前些天出什么大事了吗?”

“大事?噢,您是说小日本占沈阳啊,那叫‘九一八事变’。要不现在街上尽是游行的,要求政府发兵收回东北呢!”

“您说,这个当口演这出戏就没有点儿意思?”

那人稍微想了想,就说:“嗯,小日本就好比是九尾玄狐,忠心保国的关公父子降妖伏魔,给中国人解恨!要是这么看,这戏是有点儿意思。”

正是由于“九一八”事变,给这个本来喜庆,美满的婚礼笼罩了一片阴影。乐达义本来都想改日举行儿子的婚礼了,无奈织云公所和富连成戏班的定金已付,婚礼只好按时举行了。在这种情况下,乐家的叔侄同台演出这样一出降妖降魔的戏,当然有许多人会有这方面的联想了。

从这时开始,同仁堂一方面呈现出兴旺的景象,另一方面又受到国内外时局变化的影响,东北的老山参和鹿茸等贵重药材不容易进了,有些药因为受交通阻碍,又不好销了,经营上遇到了不少困难。1933年,日本帝国主义为割断东北抗日部队与关内的联系,扩大并巩固伪满洲国的疆界,进而蚕食华北,调集重兵进攻占热河、古北口以东的长城一线,意图进占冀东。当时的中国军队虽然奋起抗击,但最终冀东还是沦于日伪势力范围之内。战争最紧张的时刻,北平城内也可隐隐听到炮声。当时北平人心慌慌,有些富人已经开始带着金银细软逃难,市面也发生波动,同仁堂的经营自然也受到影响。

过了一年左右,时局从表面上看,稍稍稳定一些了,乐达义正在想着同仁堂怎么才能再往上走一步的时候,突然如晴天霹雳,乐达义又遭到一个沉重的打击,乐达仁于1934年7月10日在天津去世了。乐达义和乐家四房的亲友们十分悲痛。他们只知道最近乐达仁的身体不大好,常感不适,但并没有听说患什么大病,因此,他的去世就让人感到十分突然。乐达仁的死在今天看来其实就是长期超负荷运作造成的过劳死。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是中国民族工商业大发展的时期,可是另一方面又是外国资本拼命扼制中国民族资本的时期。

乐达仁在天津建立的渤海化学工业公司,发展势头本来不错。但是中国这个市场太大了,外国资本不能眼看着中国幼小的化学工业,做大做强。它们一旦感受到压力,便会扯掉“公平竞争”的假面具,利用他们在资金、技术、市场的优势,全力打压。不只是乐达仁的企业有这样的遭遇,就连中国民族工业的骄傲,范旭东的公司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在外国资本的打压和排挤下,渤海化学工业公司的生存越来越困难。

达仁铁工厂虽然造出了小火轮,但是和技术力量先进的帝国主义国家相比,仍然落后,难以持久。

达仁堂虽然是中药企业,从表面看,和外国资本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随着西药的大量涌入,发展空间也受到挤压,以致乐达仁发出了“中药只能再经营二十年”的悲叹。

就在乐达仁的发展处处遭遇困难时,达仁堂似乎有了一个发展的良好机遇,世界著名的德国拜耳药厂要和达仁堂商谈合作。乐达仁为此很兴奋,并寄以很大希望。谁知几轮谈判下来,乐达仁才看出来,拜耳药厂关心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乐达仁认为药厂应当以“达仁堂”为名,地址自然也应当选在天津。可是拜耳药厂却坚持放在青岛,名称必须用“拜耳”。双方在厂名、厂址等问题上根本无法达成协议。这已经不是平等合作,而是在争夺控制权了。乐达仁为此非常气愤。

乐达仁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为了达仁堂和所属企业的发展,他昼夜辛劳、四处奔波、不辞劳苦、甚至不顾身体不适,等到出现明显的病状时,一切都已无力挽回了。

乐达仁的死,使得乐达义痛惜不已,他恨“天不予时”,七哥的壮志未酬,竟撒手而去。乐达仁在许多领域都有探索和开拓,未能见到成效,大都是因为帝国主义的打压和当时中国的国力不济,也就是说,并非是乐达仁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乐达义痛感,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位手足兄弟,更失去了一位事业上的得力支持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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