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 火
——兼以此剧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

陈 立

剧中人物

杨济舟 29岁 同盟军混七旅三营营长 国民党人 中校

马志杰 32岁 同盟军混七旅三营副营长 少校 共产党人

赵正财 45岁 古玩商 中共川中地下党特派员

赵书梦 22岁 青年学生 中共川中联络员

杜语琴 40岁 赵书梦之母 家庭主妇

李小七 25岁 三营机要股长 共产党员

林中扬 45岁 同盟军副参谋长 少将

王封安 45岁 江防军川中司令 上校

蔡小武 25岁 中校纠察队长 王封安的干儿子

王瞎子 35岁 王封安随从

李瘸子 40岁 遂宁城区保长

牛二娃 25岁 拾荒者

园 园 22岁 王封安的干女儿 优伶

序 战火

主题歌（童音朗诵，渐弱）萤火虫，

萤火虫，半夜起来打灯笼，萤火虫，

慢慢飞，飞到一起不怕黑。

（唱）大美山川，人间天堂，

遂心安宁，尽享吉祥。

军阀混战，百姓遭殃，

叫天不应，泪眼汪汪！

［1929年夏。四川军阀混战。［上川东之战。枪炮其鸣，硝烟弥漫，鸡飞狗跳，百姓逃荒。

杨济舟 保护林副长官撤，快！我来断后！

林中扬 济舟——（被兵架着下）

［在手榴弹爆炸的巨响声中，杨济舟跳起来，倒下。

士 兵 （凄厉地）连长——连长——

杨济舟 （慢慢爬起来，拍身上尘土）

(唱）北伐不曾受伤，

救师座险见阎王。

济舟我十六当兵，

东征西讨为那桩？

［画外音：四川同盟军混七旅三营三连连长杨济舟救驾有功，晋升为七旅三营中校营长，即刻上任。

杨济舟 谢上锋栽培！

第一场 移防

［阴天。涪江，过军渡码头。士兵用担架抬着伤兵，伤兵相互搀扶着从舞台走过。

杨济舟 （头打绷带上）

（唱） 兵败广安甚彷徨，

前途未卜谁人帮？

掉队主力二十里，

过军渡码头暂疗伤。

李小七一去无音讯，

如何躲得过这大难一场？

马志杰 杨营长，济舟兄啊——

（ 白）我三营，破顽敌，

打头阵，冲锋在前。

流血何以又流泪，

暗自想实实叫人心寒。

杨济舟 马营副，你看我们现在的位置，面向大江，四面开阔，一旦遭遇攻击，如何脱身？兵书上叫死地。

马志杰 是啊，遥想三国当年川中

（唱）过军渡岸一声吼，

喝断桥梁水倒流，

飞刀起守将败，

攻占川中定益州。杨

济舟 这是要陷我于绝境呀。立即重新布防：一连，住灵泉山，二连，住仁里场。马营副！

马志杰 到！

杨济舟 永兴场是我七旅司令部，旷旅长点名要你负责旅部外围安全。

马志杰 可是——

杨济舟 但说不妨。

马志杰 我们没有电台，这样分散布防，万一被分割包围，如何联络？如何相互照应？

杨济舟 老规矩——火。

（急促的马蹄声，通讯员持着马鞭上）

通讯员 林长官已到遂宁，陪同他的是纠察队长蔡小武。

杨济舟 （唱）林长官

到遂宁随从是纠察队长，

舞利剑

来势汹蔡小武人称魔王

福非祸、祸非福，

兵来将挡有祸当我扛，

我应去

见长官探底细再做思量。

走（与马志杰、通信员下）

蔡小武 （和两名随从上）

（唱）受党国多年培养，

三民主义记心上。

国家只有一个领袖，

军队只能一个党。

随林长官到七旅三营，

握生杀

大权整饬军纪查处乱党。

蔡小武 林长官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国民革命军四川同盟副参谋长林中扬少将，我的垂直领导。

［两个兵手持冲枪，威武巡逻，见蔡小武，拉枪栓。

士兵甲 口令！

随 从 放肆，这是军部派来的纠察队蔡队长。

士兵乙 战场上只有口令，没有什么队长。（蔡闯关，东走东拦，西走西挡）站住，口令！

蔡小武 （用枪顶着士兵乙肚子扣动扳机，吹吹枪口）狗眼不识泰山。老子这枪没保险——随时都要走火。

杨济舟 （上）住手！谁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给我绑了。

蔡小武 看谁敢动我？

杨济舟 自古杀人偿命，拉出去，给我毙了。

蔡小武 杨济舟，你看清楚了，我是林长官的人。

杨济舟 林长官派的就可以随便杀人？你不过是林长官养的一条狗。执行！（士兵拉枪栓）

蔡小武 （跪下）大哥，饶命！

马志杰 （上）这是哪个在叫饶命啦？

蔡小武 马营副，救命！我是蔡小武。

马志杰 蔡小武？就是那个专门清党的军警纠察蔡队长吗？人称杀人魔王，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执法犯法，罪加一等。营长，交给我来办。（掏枪向蔡小武身边开枪，蔡小武吓得发抖）

蔡小武 杨营长，俗话说打狗看主人。

杨济舟 老子最讨厌狗，投靠主子是哈巴狗，有点权力是疯狗，倒霉之时落水狗。

马志杰 营长，要不，看在林长官面子，先饶他一命。

杨济舟 我这七旅三营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可以捏，谁想吃就能吃。在三营就应该懂点规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重打八十军棍。（内传出惨叫声）

杨济舟 （唱）小小纠察队长，

哪来如此胆量？

三营有八百兵马，

他敢竟如此猖狂。

马志杰 （唱）背靠林长官，

献媚川中王。

一仆侍二主，

左右都圆场。

卑职建议，

判明来意，再做决定。

杨济舟 带蔡小武。

马志杰 给他搬个凳子。

杨济舟 蔡队长——坐。

蔡小武 是是是！不敢、不敢。

马志杰 叫你坐，你就坐。

蔡小武 是是是，长官！

杨济舟 你这次来……

蔡小武 这是林长官的手令！(拿出手令)

马志杰 （念）从即日起，旷继勋部三营在遂宁过军渡待命，接受整编，所有人马不得外出，枪支统一保管，枪弹分离。此令——四川同盟军副参谋长林中扬。

杨济舟 就凭一张破纸，两三个鸟人，就可以缴我一个营的枪？没有旷继勋旷旅长的手谕，就是天王老子……

蔡小武 杨营长，在你部周边有两个营，还有川中江防军上千人马……

杨济舟 我们前方打仗流血牺牲，你们就来这一手，太卑劣了吧！

蔡小武 你部有共产党！

杨济舟 （唱）联俄联共是国父的主张！

蔡小武 （唱）下决心整理党务的是蒋委员长。

杨济舟 （唱）携私报复，互相举报，互相诬陷！

蔡小武 （唱）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共党。

杨济舟 （唱）412清党，到头来是浩劫一场，30万人莫名遭了殃。

戴眼镜的、头发向后梳的、穿中山装的、学生服的、穿西装的、说话激昂点的（唱）都被怀疑是共产党。

清党整党甚荒唐，

两年多来没完没了，

血雨腥风还在玩自伤。

蔡小武 （唱）杨营长你好糊涂，

共党会把共字写脸上？

若非上峰眼睛明，

你的脑袋早挂城楼墙。

马志杰 放肆！屁股又不痛了吧？

蔡小武 我该死。林长官亲自裁定，一天之内把这一百二十人抓完。

杨济舟 名单？我的兵，我都不知道谁是共产党。

蔡小武 （唱）只要你能按上峰旨意办，人马归你，三营长还继续往下当。

杨济舟 （唱）出卖兄弟非道义，贪生怕死绝没有好下场。

蔡小武 长官，我只是个跑腿的。

杨济舟 部队不能缴枪！兄弟们！各连按战斗队形布防，所有子弹上膛，手榴弹出簧。如有不明情况，即可开枪。（内回答：是）。

蔡小武 长官，兄弟把话传到了哦！要是林长官怪罪下来……

杨济舟 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蔡小武 是是是！（下）

杨济舟 事不宜迟，我必须向旷旅长报告早拿主意。（急下）

第二场 劝降

［门框，桌子，椅子。

林中扬 （上唱） 杨济舟，好将才，

骑马打仗身手快。

如今他成受伤虎，

除异己清党机会来。

杨济舟 （上）林长官光临，我当报告旷旅长。

林中扬 济舟啊，不必了。伤好些没有？

杨济舟 好多了。

林中扬 济舟啊，你为我三次负伤，我的救命恩人当永生难忘。

杨济舟 保护长官是属下的分内之责！

林中扬 我本来应该先看望旷旅长，但我想到你的伤，就来过军渡了。

杨济舟 长官这么体恤部下，济舟感激不尽。

林中扬 我听说遂宁的涪江河有鳜鱼，当地人叫母猪壳，味道美极了，当年遂宁郡王赵佶当了皇帝后，每天都派人从遂宁给他送母猪壳，可惜这鱼浑身长着刺，不好捉啊。

杨济舟 鳜鱼虽然低贱，但绝不会任人宰杀。

林中扬 济舟，别人不了解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杨济舟 可是，长官，你列的那名单上的弟兄得罪谁了？平白无故就说他们是共产党。

林中扬 济舟啊，

（唱）你我都是带兵人，

最怕队伍走了神，

要是不慎开错枪，

你我都将毁前程。

连排长冲锋又陷阵，

营长布阵和排兵，

当营长指挥若定，

师旅团长考虑军心稳。我这样的将官，

必须判明方向跟对人。

杨济舟 （唱）这些兄弟九死一生，

东征北伐无二心。

要是他们有想法，

早已调转枪口投敌人。

林中扬 济舟啊，中扬我并非嗜血如命，乱杀无辜之人。你我是生死兄弟，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知道这次兵败的原因吗？

杨济舟 我们正在深刻检讨。

林中扬 这次川东之战不是你们七旅的错，这是军部特别的安排。

杨济舟 啊？

林中扬 这叫一箭双雕。（雷声——电闪）

杨济舟 啊？打击对手，削弱我七旅。

（唱）为清共产党，

生灵赴战场。

满目人肉飞，

血流如河淌。

已无还手力，

还要杀人丧天良。

林中扬 七旅号称西南虎，可军中的共党活动太猖獗，尤其你们三营，还成立了几个支部，军部担心，只能命令你们去打仗，说是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内帮腔：丧天良，恨断肠啦！）

杨济舟 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哈哈哈哈！

（唱）世间最毒蛇和蝎，

最险赤脚过火山，

最恶是那虎和狼，

最难徒步上青天。

若是同那人心比，

四海五洋都觉浅。

林中扬 好好好！战乱之时确实应该多留心。就如四川麻将，血战到底，你要紧盯上家，看紧下家，防着对家，管好自家。

杨济舟 可，这些兄弟个个能征善战，都是党国的栋梁。

林中扬 这世间难道有无缘无故不怕死的吗？

杨济舟 难道当兵贪生怕死，当官贪财受贿你们就放心？

林中扬 济舟啊，清党是蒋总裁钦定的，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明日就将这名单上的一百二十名败类押解至成都接受调查，几个危险分子就地处决。

杨济舟 长官，仅仅是怀疑，就要痛下杀手，岂不荒唐？

林中扬 你我党之人，都是党国的受益者。查处共党关系我党生死存亡，你不能义气用事，假如党国亡了，你我都将倒霉遭殃。

杨济舟 长官，至少你要给我点时间调查调查吧。

林中扬 带兵打仗，务在知兵，如果没有真凭实据，靠什么作决断？水都淹嘴皮了，你才来调查，晚了。执行命令吧！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来时，已把你母亲带来了，你们母子俩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她老人家非常想念你。去看看吧。（下）

杨济舟 长官！（内帮腔：装笑脸，藏毒剑，人坏良心比蛇险啊！）

杨 母 （急步而上）

（唱）儿是娘的心头肉，

几月不见愁白头。

几月来不知儿音讯，

得林长官相助去遂州。急急步，日夜兼程，

深深盼，即见儿济舟。

杨济舟 林中扬，将我娘做人质，耍无赖卑鄙下流好无耻。

杨 母 儿啊——

杨济舟 母亲——

杨 母 让娘看看伤成啥样子？

杨济舟 不妨！不妨！只有一点皮肉之伤。

杨 母 娘听说你让林长官特别担心，儿啦——

（唱）我杨家自古忠义，

忠君报国志不渝。

身居高官享厚禄，

衣食无忧实不易。

杨济舟 （唱）内乱哪能过日子？

杨 母 （唱）你只需管好自己，

杨济舟 （唱）从小娘教儿勿自私。

杨 母 （唱）这天下哪关百姓事？

杨济舟 （唱）儿不争天下，只为我那受冤的兄弟。

杨 母 你跟上司顶着干，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娘已老了无所谓，你的妻儿怎么办？

杨济舟 母亲，我知道，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妻儿。

（唱）别的女人嫁军官，

一生不愁吃和穿，

荣华富贵都享尽，

唯有我夫人嫁得冤，

白天上街缝补洗，

夜晚回家把布编，

三更掌灯顾老少，

梦醒为夫把心担。

杨 母 （唱）当百姓，求安稳，儿

女绕膝有双亲。

一日三餐粗茶饭，

其乐融融方开心。

杨济舟 （唱）谁不想日子安稳？

谁不想有妻子温情？

谁不想有儿女绕膝？

谁不想在家事奉双亲？

谁不盼学有所教，

病有所医？

谁不盼兄弟和睦，

天下太平？

谁不盼老有所养，

住有所居？

谁不盼民族兴旺，

国家振兴？

可是啊，母亲——

巴蜀刀光剑影，

神州涂炭生灵。

锈锁锁旧屋，

屋脊衰草枯，

观音之地空梵音。

心中全是仇和怨，

带血叫一声娘亲。

为救兄弟振军威，

提刀跨马纵驰骋。

杀出重围传捷报，

还世间朗朗乾坤。

杨 母 （唱）儿啦济舟放手干，娘替你看好小家护小院。

男儿当为苍生谋福址，

为劳苦大众遂心愿。

杨济舟 儿子牢记母亲的教诲！母亲，遂宁如今成了是非之地，请母亲即刻回成都。

杨 母 娘是该回去了，在这里影响你，我这就走。（提起包袱）

杨济舟 通信员！

通信员 到！（上）

杨济舟 一路小心护送。

勤务兵 是，长官放心！

杨济舟 娘，一路平安！（下）

蔡小武 （同两卫兵上）各路口给我盯紧了，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卫兵甲 什么人？站住！

士 兵 我们是同盟军的，护送杨营长的母亲回成都，这是通行证。

蔡小武 杨老太太？林长官有令，就是王母娘娘也不能出遂宁。带走！

卫 兵 蔡队长，这有王老太爷亲笔签发的通行证。

蔡小武 王老太爷？

卫 兵 就是你干爹，江防王司令啦！（递上）

蔡小武 我干爹？

卫 兵 对头。

蔡小武 我属同盟军，只听垂直长官的，带走。（押着杨母下）

第三场 送信

［破烂酒幌、灯笼。

牛二娃 （打竹板）破烂街，破烂巷，破烂的丘八尽打仗。炮弹落在茅厮凼，吓得幺妹提着裤子跑到大街上。

说不准呢，

嘿嘿，捡个回去当婆娘。

（内：站到、站到，再不站到老子就开枪了。）

赵书梦 （气喘吁吁，慌慌张张跑上）大哥救我，后面有人要杀我。

牛二娃 还真灵，一念，这就来了。哎哟，来不及了，先在我的背兜头躲一下啊。（赵书梦钻进背兜，牛二娃用杂物盖好）这下安逸。

李瘸子 （跑步上）牛二娃站到，站到。

牛二娃 做啥子嘛？李瘸子，我不是站到了还是睡倒的？

李瘸子 看到个女娃子没有？像个共产党。

牛二娃 你们一天都在抓共产党，哪去找那么多共产党嘛？

李瘸子 到底看到没有？

牛二娃 看到了。又飞叉叉的，朝那边又跑了。可惜了！

李瘸子 你娃背兜头是啥子？不会把那女娃子藏里面吧？让开，老子要检查。

牛二娃 刚从那边捡的死人衣服，你不怕就拿去嘛。

李瘸子 算了，算了，谅你娃也不敢。呃，你娃刚才说啥子破烂的丘八——丘八不就是兵吗？你在骂国军。走，跟老子去见官。

牛二娃 你好宝气，李瘸子，顺口溜，大人细娃都会，我那得儿水平编。

李瘸子 都会？都会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要坐牢、杀头。不想坐牢、杀头，嘿嘿，你就缴税。

牛二娃 税？瞌睡。

李瘸子 少啰嗦，现在而今眼目下，除了放屁不缴税，屙粪屙尿都得给老子缴税。

牛二娃 李瘸子，兵荒马乱的，哪得钱孝敬你嘛？

李瘸子 （唱）老子来当官，

为的吃和穿。

雁过得拔毛，

鸡骨油炸干。

没有？（搜身）这是啥子？

牛二娃 这可是我河头捡到的夜明珠，晚上要发光的，不能给你。

李瘸子 哼，一块鹅宝石，充公。（手里向上颠着石头，下）

牛二娃 呃，你狗日的棒老二！（揭开背兜）幺妹儿，快出来，（伸手摸）还有气没有？

赵书梦 （跨出背兜）谢谢牛二哥救命之恩。

牛二娃 你啷晓得我叫牛二娃？呃——你叫啥子？

赵书梦 我叫赵书梦，叫我梦妹。有了，何不叫他走一趟？牛……

(自语)这么重要的任务万一落到敌人手里怎么办？不会。牛二哥是个捡破烂的，不会被人怀疑。

牛二娃 （傻看，傻笑）梦妹，真像是做梦见到的妹子。

赵书梦 牛二哥。

牛二娃 哎！

赵书梦 牛二哥。

牛二娃 哎！（傻傻盯着赵梦书）

赵书梦 帮我办件事。

牛二娃 要得、要得，莫说一件，十件都要得。

赵书梦 陪我到过军渡走一趟，要不要得？

牛二娃 要得、要得。你这身打扮要不得。来，穿上这个（取出一件破衣服）。

赵书梦 这么脏！

牛二娃 幺妹，这年头，麻子婆娘都不敢出门，像你这样的梦中妹妹，走出去就会被兵匪抢去做压寨夫人的。

赵书梦 穿就穿嘛，说得那么吓人。

牛二娃 脸上还得抹点泥巴。（从脚上抠泥，给赵书梦抹上，把头发弄乱）走。

赵书梦 你把人家弄成这么难看。

牛二娃 （看了看赵）这才像个讨口子婆娘。

赵书梦 （唱）七旅被困三日整，

特派员让我来送信。

天机就在这张白纸上，

镇定自若当谨慎。

牛二哥，来，把这卷纸藏到背篼里，莫弄坏了，慢点。

牛二娃 走嘞。（同赵跑）鸡公叫、鸭公叫——（撞到林中扬身上）

蔡小武 （耳光）妈的，瞎了狗眼了，敢袭击林长官。给我搜身，看是不是共产党？

林中扬 （看了看）算了，小武，哪来那么多共产党？两个讨口子，莫把手弄脏了，还是走路要紧。（下）

牛二娃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马志杰 （与机要兵上）小兄弟，你们找谁呀？

赵书梦 长官，我们赵老板让我来求马营长的墨宝。

马志杰 哦！就这么空手来了？

赵书梦 带有文房四宝。

马志杰 哦。拿去交老七处理下。（机要兵取纸下）路上碰到啥子人没有？

牛二娃 碰到了一个老总胸口上了，我还遭刷了一耳光。

马志杰 那人长的啥样子？

牛二娃 牛高马大的，带个大盖帽，后头还跟着好几个老总。

马志杰 哦，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墨宝过两天来取，这两天我有点忙。

牛／赵 谢谢老总。（同下）

马志杰 （唱）早也思，夜也盼，

终于见到旷旅长明方向。

为保住革命的火种，

我当早作安排拿定主

张。

机要员 （上）长官，旷旅长来信了——（下）

杨济舟 （急上）

(唱）涪江四周如铁桶，

五味陈杂心中涌。

百余名兄弟命悬一线，

叫我如何是好化吉凶。

马志杰 （唱）营长啊——

咱们都是穷苦人，

东征北伐求安生。

盼望着国强民幸福，

那知军阀混战只把地盘争。

本来不把政治问，

到如今四周豺狼难脱身。

四川省委和旷旅长有来信，

何不弃暗去投明？

杨济舟 （唱）七旅乃是正规军，党国精锐怎能起二心？

马志杰 （唱）剑已悬头顶，我如鱼肉他如刀砧。

杨济舟 （唱）林长官对我不薄，蒙厚爱刚把我来提升。

马志杰 （唱）知遇之恩不能忘，为救他，

你头中弹片险些丧性命。

杨济舟 （唱）对恩人就当赴汤蹈火，

对长官我愿意流血牺牲。

马志杰 （唱）为兄弟你不会袖手旁观，

更不是铁肠石心。

杨济舟 是啊，如果照林长官的要求办，将我那一百二十名兄弟押往成都，必定个个难保性命。如果违抗林长官军令，我部将难以脱身。我又是林长官保荐的人，如果我起二心，到时，林长官必定受牵连。

马志杰 济舟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别人着想。

杨济舟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人无道义难行远，不知感恩不如畜生。

帮 腔 讲道义，懂感恩，一个四川好人啦！

马志杰 林中扬之所以现在对我们还有所顾忌，是因为我们手上还有这些英勇善战的兄弟。一旦把他们交出去，三营还是三营吗？七旅还是七旅吗？为了救他，你险丧性命，为了逼你就范，他把你的母亲做人质，难道——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杨济舟 是啊，我母亲还在他手里，怎么办？

（唱）悠悠涪江碧波荡，

绵绵群山多宝藏。

可怜山河多苦难，

城头易旗如家常。

百姓饱受战火苦，

衣不蔽体去逃荒。

现如今，母亲无辜当人质，叫我怎能不悲伤？

林中扬 （上）济舟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带上来！

李小七 （被绑着押上）营长。

杨济舟 李小七，我派你去送信，这是？

林中扬 让他说。（对李小七）说吧。

李小七 长官，我刚到城里，就被——

林中扬 （拿出名单）这共党名单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他是共党在你三营的联络员。

杨济舟 你！

林中扬 我平生最恨吃里扒外的人。（拔枪，递给杨济舟）我把他交给你！

杨济舟 （唱）这这这，这恨铁不成钢，

我我我，

我眼瞎用人缺思量。

若不是林长官，

做了冤魂难以上天堂。

我不杀了他难解心头恨，

但是啊，

杀了他必上林中扬当。（拉开手枪保险）

落得个毁灭人证口实，

成了黄泥巴滚裤裆！

（内帮腔：战友加兄弟，转眼竟成负心郎！）

李小七 长官，我对三营，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死在你手里，我一点都不叫冤。

杨济舟 （扣动扳机，连开两枪，玻璃破碎声）滚！

李小七 （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长官不杀之恩。

林中扬 济舟啊，你为何不杀了他，掌握共党名单的只有你、我、他和小武，干掉他，死无对证，然后我禀告上峰，为你洗得干干净净。

杨济舟 中扬兄啊，我们的兄弟已经死得够多了。

（唱）未尝到人生甘甜，

无数性命丧广安，

谁不是父母心头肉，

转眼化作泥土坠边关。

当兵都是好青年，

好钢应安在刀尖。

若战外敌死无憾，

死于内斗的确太冤。

长官啊，养儿防老，

可怜那

些父母盼儿回家路望断。

你我都是父母生，

换位想想我泪涟涟。

（内帮腔：泪涟涟，情同手足怎忍心施手腕。）

林中扬 济舟啊，这下你该相信了吧。你最信赖的机要股长李小七都是共产党。

杨济舟 传我命令，立即将这一百二十人逮捕、关押。

林中扬 好！传我命令，立即将杨母护送出境。

杨济舟 谢谢长官。

第四场 谋定

［枪械架子，桌椅各一把。

［远处传来三声枪响。

马志杰 （上）报——

杨济舟 什么事，如此慌张？

马志杰 杨母她——

杨济舟 她、她、她怎么了？

马志杰 她、她、她被人开枪打死了。

杨济舟 什么人竟敢如此？

林中扬 （上）没想到吧？是共产党。李保长——

李瘸子 （上）卑职在。

林中扬 把你看到的向杨营长汇报一下。

李瘸子 我正在街上值勤，突然听到枪响，我跑过去一看，两个大兵和老太太都躺在地上，满身是血，一摸，没气了。我从他们身边捡到一把手枪。（递上）

杨济舟 这不是李小七的枪吗？他每受一次嘉奖，就在上面刻一道杠。上面一共十三道杠。

林中扬 带李小七。

李小七 （上）营长！

杨济舟 你真是共产党？

李小七 是。

杨济舟 你是我最信任兄弟，我把所有机密都交给你。可是，我母亲她——

李小七 她怎么样了？

杨济舟 她被你杀了！（拔枪）

马志杰 营长，先让我来审，审出他幕后的主使，再处置不迟。

林中扬 我看还是我来亲自审吧。蔡队长，把人带下去。（李小七被带下）共党实在猖狂，我现在就去会会你们旷旅长，我要问问他——这个旅长是怎么当的？（下）

杨济舟 可恶！马营副，立即通知排以上军官集合。

马志杰 营长有令，排以上军官立即集合。（军官喊着口号上）

杨济舟 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部分军官站出列）

军官甲 报告长官，我看马志杰也像共产党。

军官乙 还有一连长。

杨济舟 马营副、一连长，你们也是共产党？

马志杰 （同一连长）报告长官，他们说我是共产党，我就是！

杨济舟 有种，敢做敢当，不愧是我七旅三营的兵。

（唱）共产党啊共产党，

你靠什么凝聚人心和力量？

你靠什么催人蹈火赴汤？

面对生

死为何从容面对不慌张？（内：长官，那两个捡破烂的又来了。）

杨济舟 来得好，带他们上来！

［牛二娃，赵书梦上。

牛二娃 （笑脸）老总好。

杨济舟 （上前，一把抓住牛二娃的领口），你们到底要怎样？是谁杀了我家老太太？

牛二娃 老总，不是我，不是我。

杨济舟 是谁？

牛二娃 我捡破烂时亲眼看见是李瘸子。他们七八个人，见了老太太说是要检查，还没等老太太说话,他们就向老太太和两个兵开枪。然后放了一把枪在那个死人旁边就跑了。

马志杰 营长，情况已明，他们这是在栽赃，想离间我们的兄弟。

杨济舟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马志杰 我们一定要为杨妈妈报仇，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兄弟报仇！

众 兵 报仇、报仇！

马志杰 现如今我们的军队成啥样子了？为所欲为，滥杀无辜、抽大烟、玩女人、挖人家祖坟……

杨济舟 可恶！

马志杰 没有理想、没有信仰。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联手打别人，打打杀杀，完全听令于掌权人，可怜百姓遭殃。你我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在为谁打仗？

杨济舟 这个——

（唱）拉帮结派占山为王，

勾心斗角百姓遭殃，

三民主义空主张，

各自为阵哪管家国兴与亡？

杨济舟 （指军官甲乙）下他两个的枪。四川人自古忠义，袍哥人家从不求荣投敌。我七旅三营之所以能征善战，就是团结一心，从不怀疑自己的战友。

军官甲乙 长官，他们才是共产党。

杨济舟 不是共产党的站到右边。（形成左右两队）兄弟们，人各有志，大敌当前，不能勉强。我们战友一场，都晓得济舟的为人。选择吧，要走，我让路；要留，就同我们一起战斗。

马志杰 兄弟们——

（唱）若有好铁不打钉，

自古好男不当兵。

你我没有活路为生存，

混个肚皮不饿度光阴。

兵 甲 有权有钱的哪个舍得把娃儿送军营？

马志杰 （唱）我等南征北战建奇功，

出生入死一场空。

兵 乙 功劳都是上面当官的。

马志杰 （唱）如今要走自己路，

誓叫天地换新风。

右边军官 长官，我们不是共产党，但我们也要跟共产党走！

杨济舟 好，兄弟们，我们与其坐而待毙，不如起而反抗。南昌起义已经打响武装反抗国民党的第一枪。你们想好了吗？

众军官 不怕牺牲！敢打必胜！

杨济舟 且慢。旷旅长命令：一营、二营利用牛角沟整训之机会，计划起义。我们三营留守遂宁，佯攻遂宁城，拖住敌人主力。

众 兵 是，长官。（下）

杨济舟 快把作战计划送出去。

第五场 软禁

［会客厅，两把椅子，一个茶几，留声机播放民国初年音乐《青天白日满地红》。

蔡小武 林长官真是厉害，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中扬 哼！那两个小叫花子，我第一次就看出来了，女的是装的，你看她走路的姿势，一定受过良好教育。

蔡小武 那为什么不早把他们抓起来？

林中扬 抓起来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情

报吗？

蔡小武 厉害！厉害！林长官厉害！

林中扬 （展开纸）这杨济舟写得一手好字，可惜啊，不走正道。你看他写的什么？

蔡小武 （接过）瓶中甘露常遍洒,

手持柳条挥春秋。

千处有求千处应，

苦海常做渡人舟。

黑夜烈火照天地，

誓叫人间舞彩绸。

为观音6月19出家而作。啥子意思？

林中扬 “6月19出家”，就是定在6月19造反；“黑夜烈火照天地”应该是以火为信号起事。

蔡小武 我去把他抓来，要不，直接把他办了。

林中扬 （唱）虎狼之气在战场，

匹夫之勇莫逞强，

凡事都要多思量，

一步不慎悔断肠。

我等学学共产党，

收买人心救栋梁。

林中扬 杨济舟是党国栋梁之才，我们与共产党的竞争即是信仰之争，更是人才之争，谁得到了更多人才，谁才会有天下！

蔡小武 谨记长官教诲。我去把那两个小叫花子干掉？

林中扬 刚才答应得哇哇的，转背就忘了。抄一份，把原件还给他们，放他们走，盯紧着。

蔡小武 为啥？

林中扬 我要让他们继续表演，再一网打尽。

蔡小武 厉害！厉害！

林中扬 走，我们去找江防司令部，找王司令。

蔡小武 是，长官。(蔡、林下）

王封安 （上）赵正财，这个赵老板还真是好兄弟，我找夜明珠找了好几年，他居然花钱买来送给我。这兄弟，仗义！有了这夜明珠，镶嵌到观音菩萨头上，一定能保佑我飞黄腾达。（把玩着夜明珠）

林中扬 （林、蔡提着礼品上） 王司令——封安兄，今日兄弟借你宝地一用，处理一下家务事，多有打扰。

蔡小武 干爹！这是林长官送给您的十根金条。（下跪）

王封安 （扶蔡小武）起来、起来，这怎么要得？

林司令——中扬兄，我这人大气，不计较，你我虽各为其主，但消灭共党，目标一致，需要王某人出力就不要客气了。

林中扬 请看这个。（递过纸条）

王封安 啊啊啊，你你你，要、要、造、造、造反？

林中扬 不是我，是共产党要想让我那混成七旅造反。

王封安 （唱）共产党，

我和他们不共戴天，

在甘陕，

那徐向前搞土改，

分我良田，占我房产，

气得我爹外出至今人未还，

此仇不报，不叫王封安。

王封安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说吧，要我做啥子？

林中扬 禁火！

王封安 禁火？我确实有一肚子火。

林中扬 禁止火种，所有火种全部收缴，包括防区的所有军民。

王封安 不准百姓点灯，州官也不能放火？

林中扬 对头。带兵打仗就是要出其不意，做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做的事。看起来有点笨，其实越笨的办法才越可靠。

王封安 中扬兄啊，从遂宁摔一扑爬到南海边。

林中扬 咋讲？

王封安 拌（办）不到啊。军队好说，一声令下，全部可以禁火，别说几天就是几个月都能办到。可这老百姓啊，哪个听你的？只有这个才能让磨推鬼。（做钱的动作）

林中扬 这好说，只要是用钱能办到的，都不是难题，你说个数？

王封安 你看，我这人穷志短，一开口就说钱，（随手拿起一根金条）可是做事就要花钱，你我兄弟，三五万就行了。

林中扬 就照封安兄说的办。

王封安 中扬兄啊，光有钱没有人也办不成事啊，你看我这里将少兵寡，兄弟你要支持呀。

林中扬 你看中哪个了？我给你就是了。

王封安 我怕你舍不得。

林中扬 到这个时候，舍不得也要舍。

王封安 其实呢，我这想法，看起来是开了闸门的水——下流。

林中扬 ——岂止下流，是太下流，啊！

王封安 其实，我是在为你作想。杨济舟是旷继勋七旅的虎将，三营虽然在广安受到重创，但他还是一只西南虎，万一作困兽之斗，来个鱼死网破，岂不悲催？

林中扬 给你一个连？一个营？

王封安 不。（伸三个指头）

林中扬 三个连？

王封安 第三营杨济舟，杨营长和他的装备。

林中扬 这个——我是副官，你晓得我做不了主。

王封安 那还谈啥子？

林中扬 （唱）王封安老狐狸，

落井下石施毒计。

要过这难关，

只好断臂救七旅。

林中扬 封安兄，容我想想。哎，也只能如此。

王封安 军人，当言而有信。但战事无常，为防万一，立个字据。上家伙！（随从王瞎子递上笔墨）同盟军自愿将七旅第三营交由川中江防军管理。此据。我这里盖上我川中江防军王封安的大印。

林中扬 我这里盖上我同盟军林中扬的大印。等等，合约得有个时限。

王封安 三年如何？

林中扬 这是党国的兵马，怎能随便送给别人？

王封安 我川中江防军也是党国的，不是别人。

林中扬 三天如何？

王瞎子 （耳语）大哥，先拿到手，以后就由不得他了。

王封安 好。三天就三天。请中扬兄盖上大印。（林盖印）这下是菩萨的眼睛——不能动啊。传我命令，川中辖区各保安大队马上去收火种。回来，你们这些土包子啥子都需要教一下：不能硬抢，只能智取。

王瞎子 咋智取法？

王封安 我这防区百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观音把旨下。6月19是观音出道日，可学陈胜吴广，假托神仙之言。你们啦，就晓得使蛮劲，不晓借力打力。学着点吧。

王瞎子 那么多地方，难啦。

王封安 啥子都要教？我们中国人就像一堆土豆，只有用篓筐，一筐一筐装起来，你就能管得住了。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保，千户为一乡，乡长管保长，保长管甲长，甲长管户主，哪家不听话，就把哪家的户主法办了。

王瞎子 其他都好办，只就蓬溪自古民风彪悍，可能难办。

王封安 那保安大队长叫李瘸子去当。这年头歪的怕恶的。

王瞎子 这狗日的，来狗屎运了！

王封安 王瞎子，我也不会亏待你，事办成，立马去七旅三营当营长。

王瞎子 谢谢大哥栽培！（与王封安同下）

打更者 （敲锣上）

（唱）巡街的锣儿三声响，

一声响你莫慌，

二声响听周详，

三声锣儿观音把旨降：

观音降旨了——

平日烟熏又火燎，

今年过生要保养，

交出火种三天用干粮，

违者降罪砍头烧你房。

王封安 （与杨济舟上）老弟，欢迎加入江防军，我已经上报奏请任命你为川中江防军上校团长。

杨济舟 济舟未立寸功，有何德何能？从小母亲教育我，

（唱）待人要诚心，

对上要忠心，

对下有爱心，

做事有恒心，

为官要有公心，

同济舟共须齐心，

不易之财莫动心，

用情专一莫花心，

对苍生要那有慈悲心，

生活才能开心，

可是我用真心换假心，

一片忠心遇坏心，

良心遇黑心藏祸心，

诚心得来是疑心，

心狠手辣，

心酸！心疼！心有余悸！

太闹心，真伤心！

笑我痴心，

方悟得，

我少了一颗防人之心！

王封安 老弟呀，人生苦短，我当年也像你那样，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个心那个心，不如当大官玩女人开心。来人,请园园小姐。

园 园 （上）干爹，你叫我？是吃夜宵，还是共度良宵啊？

王封安 来来来，园园，来见过杨济舟，杨团长。

老弟，这是我的干女儿，川中名角——园园小姐。我作主了，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园 园 干爹，你怎能把我随便许配他人？

王封安 园园啦，这杨团长可不是一般人，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园 园 （过去搂着杨济舟）舟哥哥，从今天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杨济舟 请多关照。（自语：这个女人，是肚脐眼放屁——还有点妖气，我到要看看她要演啥子戏？）

园 园 讨厌，人家都是你的人了，

还那么客气。（搂着杨济舟一起下）

［收光。

第六场 突围

［军营。枪声四起。

蔡小武 给我带上来。我的枪法咋样？三枪撂倒两个，一死一伤。（枪对伤兵）说，出去干啥子？

伤 兵 蔡队长，我交待。我们两人出去送信。

蔡小武 信在哪里？

伤 兵 在心里。

蔡小武 啥子内容？

伤 兵 来，过来，我告诉你。（一把抱住蔡小武，枪响，伤兵倒地。）

蔡小武 （气愤地）马副营长！你的兵属狗呀？还咬人。

马志杰 （急上）狗还通点人性。

蔡小武 （唱）为党国做条狗我无所谓，

可恨有人身在曹营心出轨。

不如一条狗忠诚，道问心不惭愧？

马志杰 （唱）好一个“忠”字，

不认父母认干爹。

杀人越货丧天良，

辱没“忠”字为私利。

蔡小武 马副营长，你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什么主义。人，要实际点，幻想——绝不是理想，想法——绝对不是办法。

马志杰 我从农民混到一官半职，没有那么多兄弟流血赴死，我不可能有今天；行军打仗没有百姓支持，我们不可能有今天。

蔡小武 现在而今眼目下，最紧迫的是处理这一百二十名共产党。你要是难为情，我来动手，林长官要求，立即押送成都，反抗的就地正法。

马志杰 等等，这是哪个的命令？

蔡小武 这是林长官的命令？（举枪，军官、马志杰同时举枪。）

你、你想反了？（马志杰顺手夺下蔡小武的枪）马志杰！（马志杰向蔡小武旁边开枪，蔡小武东躲西藏）马哥，饶命！

马志杰 留你有啥用？你是吃屎的狗，上次就不该留你。（扣动扳机，蔡小武倒下）

众士兵 （上）举起手来。（蔡小武随从举手缴械）

马志杰 一连长，情况紧急，营长被川中江防军软禁。我命令，你负责带领这一百二十名同志组成共产党员先锋队，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

一连长 是，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马志杰 今天就是6月19，晚上见火起事。各连排立即准备战斗（下）。

军 官 是！（左灯光，右灯光启）［屋内。赵正财带箱子上，敲门声。

赵书梦 我去开门，爸——爸。

杜语琴 她爹，你——咋个这身打扮？

赵正财 （带箱子上）嘘!夫人,我已经被人跟踪，得马上走。游击队和工人武装已经做好准备，晚上亥时点火，我不能完成任务了，拜托夫人和书梦。白雀寺坡上已经铺好干茅草。（内：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就开枪了！）［一队兵上。

王瞎子 赵特派员，赵正财，赵老板，哪一个是你？没想到，你比孙猴子还能变。变来变去，还是逃不过如来的手掌心。绑了。

赵正财 瞎哥，夜明珠是我从李瘸子那里买的，早就送给王司令了，我平日里对你们怎么样？你老弟不厚道啊。

王瞎子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很厚道，没想到你一个玩古董的商人，不好好做生意，当那门子的共产党？带走。

杜语琴 （从头上取下银簪子，手指上取下戒子）瞎哥，你们平时都是称兄道弟的，别误会了，多包涵。

兵头儿 我倒是想包涵，可蒋委员长不同意。走！（赵正财被兵带下）

赵书梦 爸爸——爸爸——

杜语琴 她爹——正财——你爸的箱子。

赵书梦 妈，快打开。火柴，快藏起来。

兵头儿 （上）开门，开门（急促敲门声，杜开门）。

杜语琴 瞎哥，你？

王瞎子 站开点。赵正财的箱子呢？

杜语琴 在这里。

王瞎子 没动过嘛？

杜语琴 还没得空。

王瞎子 这下有他好看。（下）

杜语琴 这是造的啥子孽哦？

赵书梦 妈，是我害了爸爸。那天，我给老爸去送信，被人跟踪了。

杜语琴 送信，送啥子信？

赵书梦 妈，这有纪律，不能告诉你。

杜语琴 都啥子时候了，你还给我藏着？

赵书梦 妈，真的不能说。

杜语琴 那你去救你爸！

赵书梦 妈，莫吓到你哈。我是共产党，川中联络员，我爸是川中特派员。

杜语琴 你——哎，这么大的事这爷俩把我都蒙在鼓里。

赵书梦 妈——

（唱）儿生富贵家，

多谢爸和妈。

冷暖都不愁，

同龄人流浪在天涯。

人生平等都应有个家，

可恨混战处处是军阀。

黑暗日子百姓的路在哪，

儿愿做只萤火虫照天下。

杜语琴 还有啥子没说？

赵书梦 妈，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人称活菩萨。

杜语琴 莫啰嗦了，快快说。

赵书梦 旷旅长的七旅准备今晚起义，以山上点火为号，地方工人武装做内应，爸爸负责点火。可爸爸被抓走了。 点火……点火？

杜语琴 快走，带上火柴，到白雀寺去。

赵书梦 （突然摔了一跤）哎呀！

杜语琴 怎么了？

赵书梦 我掉进水池了。妈妈——

杜语琴 （拉起赵书梦）火柴呢？

赵书梦 全湿了。

杜语琴 怎么办？怎么办？

赵书梦 （唱）夜深沉，星无影，

夏蛙叫，热风凝。

萤火亮，分外明，

谁给我智慧，

解救我的亲人？

杜语琴 听——（内童声：萤火虫，萤火虫，半夜起来打灯笼，萤火虫，慢慢飞，飞到一起不怕黑。）

赵书梦 妈——我们用萤火虫。

杜语琴 好！鬼丫头。（隐）

兵 甲 报告司令，山上好像有亮光。

王瞎子 真见鬼了，这是啥子东西？好像有两个人，咋个人会发光？

众 兵 观音菩萨显灵了。（齐下跪）观音保佑，菩萨保佑。

王瞎子 （对兵甲）你娃吃了夹生黄豆——尽放臭屁。我就不信那个邪，给我用炮轰。

兵 乙 瞄准，开炮。（山上熊熊大火） (内：赵书梦：妈妈——！)

王封安 （手上夜明珠掉地）哪个狗日的开的炮？

兵 乙 报告长官，我打的，特别准。

王封安 妈的！（给兵一耳光）

王瞎子 司令，啷个回事？

王封安 夜明珠，夜明珠，你把老子夜明珠震掉地上摔碎了！

众 兵 起火了，起火了。

王封安 传我命令，所有部队向涪江边集结。只要见到渡江的就给我杀、杀、杀……

［枪炮声骤然响起，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士兵奔跑。

兵 甲 报告，共军在仁里场方向火力很猛，可能要准备渡江。

王封安 快，去请杨济舟，不，杨团长。

杨济舟 （上）司令，你找我？（园园跟在后面）

园 园 封哥，这么晚了，做啥子嘛？

王封安 这么大的枪炮声，我就不相信你能睡得着。济舟，你三营精锐都在我手上，这又是哪来的天兵天将？替我想想办法。

济舟 我已经被你夺了兵权，我还有什么办法？

王封安 还你兵权。你马上带领你的三营给我顶住。

杨济舟 司令，打仗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去吧。

王封安 把枪还给他。不，拿我那把德国镜面盒子来。（兵送上枪）

杨济舟 （看，把玩）好枪。（突然枪顶到王封安额头上）王司令！

园 园 干爹，莫开腔，开腔把他惹毛了，要走火哦。

王封安 兄弟，我对你不薄啊，你未立寸功，我就给你女人，给你升官，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杨济舟 要不，我早就把你打成筛子了。

王封安 你想要做啥子？提个条件。

园 园 舟哥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王封安 杨济舟，你一方豪杰，还不如一个戏子有情有义，你这样把我杀了岂不 让天下人笑话？

杨济舟 我不杀你。你把赵老板、李小七给放了，然后把周边所有的兵力全部调城区来。

王封安 啊呀，我以为啥子事，我早已经把兵力都调过来了。至于赵老板嘛……

杨济舟 放，还是不放？

王封安 放、放、放人！

兵 甲 报告——河东中了共军的埋伏。

王封安 笨蛋！

杨济舟 王司令，得委屈你一下了。（将王封安打晕，园园吓晕倒地，杨济舟将他二人绑在一起，下）

林中扬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手持马鞭过场，跑下）

王瞎子 （欣喜跑上）

（唱）司令派我来督战，

枪炮红了半边天。

如能抓到共产党，

回去之后该升官。

杨济舟 （骑马上）

（唱）见烈火熊熊燃烧，

革命航船已起锚，

同志们突出重围，

快马加鞭捣敌巢。

赵书梦 （满身尘土）救我！

杨济舟 小妹妹，你怎么伤成这样？（抱起准备走）

王瞎子 站住，往哪里走？（杨济舟胸部中枪，拔枪还击，王瞎子倒地。杨济舟捂着胸口踉跄着）

牛二娃 老总，老总，你没得事吧？哎哟，流那么多血，我给你包一下。哎呀，幺妹，幺妹，你啷个也遭了嘛？（掺起赵书梦走几步放下，又回头掺杨济舟，然后将俩同时掺起，前行）

马志杰 同志们，王封安的兵力全部调防遂宁城，我命令兵分三路，一路救出杨营长，二路断后，三路直捣蓬溪，把红旗插上奎阁。冲啊……［收光。

尾 声

［红旗。蓬莱大乐，欢庆游行队伍。标语：“中国工农红军四川一路军” “中华苏维埃蓬州政府成立了”。

马志杰 江上桃花流水，天涯芳草青山。

杨济舟 一镜波平鸥去，千林日落鸦还。

马志杰 你是——海鸥。

杨济舟 你——是青山（握住马志杰的手）。原来是你就是党代表，我竟然一无所知。我今后得多向你请示工作。

马志杰 不，你是七旅三营的营长，我负责做好全营官兵的思想工作，保证你的安全。济舟,这位就是川中特派员赵正财同志。

杨济舟 （感动）赵同志，受苦了，夫人为革命牺牲，我们永远记住她！乡亲们，今天，中华苏维埃蓬州县政府成立了。从此我们穷人有了自己的地盘。

马志杰 苏维埃就是工农商学兵代表，是人民政府，是为老百姓办事的。

牛二娃 要得，要得，我是遂宁城头的，在蓬溪可不可分一块地嘛？

马志杰 你救了我们杨营长，你记一次大功，当然要分一块地给你。

杨济舟 走！（同马下）

赵书梦 牛二哥，你也救了我。我还没有感谢你呀。

牛二娃 用啥子感谢嘛？

赵书梦 （在牛二娃脸上亲了一口）

牛二娃 安逸，麻酥酥的，痒滋滋的。这边再来个。

赵书梦 （给他脸一个巴掌。）从此以后，我就把你当我哥哥了。

牛二娃 要得，要得，有这么一个漂亮的梦妹妹，要得。

李小七 把恶霸押上来！（李瘸子等上）

牛二娃 那个不是李瘸子，李保长嘛？当大队长还没过到瘾就栽了？你龟儿子也有今天，把你这只脚也给你踢瘸。（踢了一脚）

杨济舟 同志们，敌人绝不会甘心失败，一定会反扑。旷旅长命令，立即武装群众，转入地下，组织防御。大部队马上转移，向陕甘地区的红军靠拢。

［中国工农红军四川一路军浩浩荡荡出发。

牛二娃 幺妹，等等我，我也要参加红军。

［主题歌：

我家住在涪江边，

黑夜萤火亮闪闪。

相聚一团熊熊火，

散开无数星满天。

只要都发一分光，

遂心康宁在人间。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