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短篇小说)

2017-02-13 22:12冯积岐
北京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材料

女友和另一个人好了,“他”不甘心,于是写了情敌的揭发材料,几经周折却又放弃。爱与恨、制度与人性,在此激烈交锋……

上了车,他刻不容缓地扫视了车厢几眼。这是一辆从武山县开往西水市的过往车。他明显地感觉到,车内没有几个本县人。即使有,也未必认识他;即使认识他,他也没有什么可畏怯的。昨天晚上,他才下了决心,这件事要做,必须做;为这件事,他已经煎熬了几个月,犹豫了几个月。他把写好的材料压在抽屉里,并没有急着寄出去。他好像在等待什么——等待玉玉的电话,等待玉玉向他认错。果然,几天以后,玉玉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三句话之后,两个人便吵了起来了,玉玉至今不承认她和单有科的龌龊之事——难道要他捉奸在床吗?玉玉毫不留情地责备他无中生有,责备他小肚鸡肠、心胸狭窄,责备他有了外遇反而要把分手的原因推给她。玉玉几乎是声泪俱下。他仿佛能看见玉玉那张似乎很冤屈的充满愤懑的圆脸扭曲了,变形了。玉玉撂下一句狠话: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到此为止!电话挂断了。第二天,他就想去西水市,把这件事办了。可是,吃毕早饭,他还未动身,玉玉的短信来了:不要再疑心再争吵了,我离不开你。晚饭后,你找个地方,咱俩见个面。他明白,“见面”的内容是什么。他的眼前是玉玉那双妩媚的、深情顾盼的大眼睛,是玉玉红润的嘴唇,是玉玉那白皙的、滑腻的玉体。他给玉玉回了短信:晚上见。那次约会之后,他把抽屉里的“材料”拿出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他想,玉玉是爱我的,她对我的感情是真诚的。也许,是我错了。美好的情境,甜蜜的记忆,在他心中没有储藏多久,便如同一堵泡在水中的土墙,坍塌了。他的“内线”——凤山县文化艺术中心的女会计给他发来了几张照片,是玉玉和单有科在一起的照片——他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玉玉的头十分深情地枕在单有科的肩膀上,单有科的一只手臂揽住玉玉的细腰;玉玉脸色红润,目光淫荡;单有科放浪形骸,一副色相。他将照片丢在一旁,坐在写字台前,重新把撕碎了的“材料”凭记忆捡拾起来,写在纸上。好几天,他不理玉玉,他准备把这件事办了,两个人自然就分手了。当他拿定主意要那样做的时候,他的心告诉他:你是爱玉玉的,你无法舍弃她。又是玉玉主动打来电话,又是新一轮的和好如初。他憎恨自己的犹豫不决,又拿自己没办法——玉玉身上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吸住了他,使他实在难以割舍。他廓不清吸住他的究竟是什么。爱?太宽泛了。性?太低俗了。一个女人使男人着迷的归根结底是什么?因为着迷,男人才说不清。你恨的不是玉玉,而是单有科,是单有科勾引了玉玉。玉玉不止一次地说过,只爱你一个。时间在一天一天地坚定着他对玉玉的爱,也在一天一天地动摇着他对玉玉的爱。

这一次,是因为玉玉的一句话:在某些方面,他比你好。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从这句话中,他判断,他们的感情已很深。他痛心极了,他和玉玉相处三年了,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我先把这件事做了再说。在作出决定之前,他处在痛苦和不安之中。一旦这件事做了,我这一生将和玉玉无缘了。如果不做,无法解除我对单有科的痛恨。这和他恨玉玉是不一样的感情。

他一只手抓住了前排靠背椅子的上端,不锈钢虽然不是很亮眼,但是,还很光滑,甜丝丝的,通过手心向他心中浸润。他抬起眼,客运车像一棵欢乐树,他可以随手摘取愉快的果子吃。他将看到的景象使他十分解恨——单有科!铐在桌子腿上的单有科双目茫然,想坐无法坐,想蹲无法蹲,他半蹲半坐,那样子,像弯曲的、塞进瓮中准备被拔毛的一头猪。他的痛苦如同汗水一样从脸庞上向下跌落——他铐在县检察院办公室已经大半天。一个年轻人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不远处:单有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就交代。单有科一声不吭,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锃亮的手铐上,好像所有的答案只能祈求这只手铐了。年轻人把凳子挪了挪:你不交代?那好,你就这样蹲着,我走了。单有科急忙说,叫我再想想。你不是说你和县长称兄道弟吗?你不是说你是县纪委书记的座上宾吗?为什么不叫他们来说情?骗子。所有的骗子都拉大旗作虎皮。你犯了事,谁也救不了你。在文化艺术中心你不就是一个“山大王”吗?你不是把那十几个干事的人都不当人看吗?你能想到你会有这一天吗?这就叫自作自受。单有科龇牙咧嘴,眉头拧在一起,他叫了一声小同志,突然,呜呜地哭了。坐在凳子上的年轻人一看,单有科的一股尿水从裤腿里流出来,流到了地板上。浓烈的尿臊味充斥了整个房间,单有科大概什么也顾不得了——往昔的自尊和尊严被一泡尿冲洗光了。他放开自己,痛痛快快地尿了一泡。年轻人站起来,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猪!连猪都不如!要尿尿,咋不说呢?单有科啜泣道:我交代,全部交代。

他不觉笑出了声,仿佛从梦境中笑醒了。他抬眼一看,车里的乘客们昏昏欲睡。他满脸得意洋洋的神情,对他的胜利蛮有把握似的。他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一次,只要我做了,上级纪检、检察机关肯定会按我提供的线索去调查的,单有科被传讯是必然的。他按照自己预设的思路向前走……

单有科被铐走了一整天,文化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那一整天里,玉玉不停地给单有科拨电话,尽管,手机已经关机,玉玉还在拨。她相信,即使单有科去到天尽头,谁也不告诉,却非对她说不可。玉玉做梦也不会想到,单有科这时候被铐在县检察院。三天以后,玉玉才知道,单有科被县检察院带走了。她撵到了县检察院,只是想证实一下事情的真假。县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问她:你是单有科的什么人?玉玉理直气壮地说:朋友。他是被你们带走的吗?这关你什么事?我不能问一问吗?不能!你有什么资格?滚!车子一颠,他抓住前面座位的手一松,差一点滚在地板上。假如是这样,他替玉玉可怜,他的目的不是叫玉玉受伤。他的胜利是对单有科的胜利。然而,玉玉肯定不会这样看待的。从检察院出来,玉玉第一个可能要找的人是我,她将问我:单有科被检察院带走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我将怎样回答?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但是,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事情的必然——假如,他今天把这事做了,结果肯定会是这样的。玉玉双目怒睁,逼视着他:看在我们相爱几年的份上,给我说实话,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他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玉玉咬了咬牙说:看着我的眼睛。他抬起了低垂的眼帘。眼泪已经汪在了玉玉的眼眶内。他懊悔了。他的本意不是伤害玉玉,其实,玉玉已经受了伤害。不,我不能再欺骗玉玉——她曾经是我的爱,是我的感情支柱。他试图给玉玉揩已经流出来的泪水,他向前走了两步,玉玉又后退了两步。玉玉几乎用恳求的口气说:说实话。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从玉玉的头顶迈过去:是的,是我检举的。玉玉用纸巾揩干了眼泪,冷笑一声:卑鄙!无耻!玉玉转过身,半眼也没看他,走了。他悲苦地说:玉玉,你听我说,我是为了我失去的爱情,为了你对我的爱,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他几乎是叫喊着。他的话轻飘如烟,赶不上玉玉的脚步。

你卑鄙吗?你无耻吗?

坐在前排抱孩子的年轻女人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回过头来用疑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孩子大概还不会说话,一张笑脸正看着他,一只胖嘟嘟的手朝他挥了挥。孩子向他挥动的是纯真,是无邪。他构想的图景被颠簸的车轮子碾碎了。

朝他挥手的是玉玉。

玉玉老远喊他马哥马哥。他走到了玉玉跟前去,玉玉似乎抑制不住兴奋,又叫了他一声马哥。他笑了:你以后不要叫我马哥了。老远听起来好像叫八哥八哥,我可没有八哥那样会学舌。玉玉说,那你说,我把你叫啥?他说,就一个字:哥。那时候,他和玉玉还没有相爱。因为他和玉玉的哥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又是朋友。两家的村庄只相距两公里。他常常去玉玉家,和玉玉的哥一同去学校。这样一来,也就和玉玉相熟了。以至大学毕业以后,玉玉依旧把他和亲哥哥一样看待。当他从玉玉的眼神中读出那异样的光,他有点害怕了——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婚。再次到玉玉家,玉玉似乎故意躲着他,和他说上三五句话,脸庞上就泛了一层红晕,目光中有了成熟的女孩儿的那种羞赧。他尽量装出一副大哥哥的样子来,强烈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让玉玉有丝毫兄妹之外的情感泄露。

他和玉玉的情感升级还是在玉玉去凤山县文化艺术中心上班之后。玉玉从音乐学院毕业之后联系不到适合的工作。他向曾做过他高中班主任的副县长求了情,这位副县长老师便将玉玉安排在县文化艺术中心工作了。他以为玉玉对他很感激才常常找他聊天,散步。他知道,感激是不同于爱情的感情,因此,他并没有任何警惕。他在文化局上班,玉玉在文化艺术中心,两个人在业务上往来自然多了。玉玉一到文化局就说,我找我哥。玉玉见了他一声一声叫哥,局里的人还以为她是他的亲哥哥或表哥。从局长到干事,没有人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

事情发生在一次开会期间。

那次会议,本该一个副局长参加,副局长因父亲病重就叫他代副局长去湖南参会。恰巧,他离婚不久,心情郁闷,正好想出去散散心。到了火车站,他才知道,文化艺术中心参会的不是主任或副主任,而是玉玉。这正好合了两个人的心意。会议只有两天半。会议结束后,玉玉提出要去湘西看看,他不好拒绝,就和玉玉一同去了湘西的凤凰古城。晚上登记宾馆时,他坚持一人一个房间。玉玉说,房价这么高,两个人住一块儿算了。他说,那不行,我是……他还没说完,玉玉接着说,你是我哥,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当晚睡下,两个人相安无事。当他睡到半夜醒来时才发觉,玉玉一丝不挂,依偎着他。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大奶子紧贴住他。他十分惊讶地喊了一声:玉玉!睡眼惺忪的玉玉将紧贴着他脸庞的脸蛋一蹭,柔滑的舌头向他嘴里送去。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很难分清谁是预谋谁是同谋了。本来,他们只是想玩两天,可是,他们在一起睡了四个晚上,好像都没有解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湘西。回到凤山县,两个人便不离不弃了。

一旦成了恋人,彼此便成了彼此的理想。他在玉玉身上看不见一丝半点瑕疵。他给玉玉说,连你尿尿的声音都像弹钢琴那么好听——玉玉弹一手好钢琴。玉玉扑哧笑了:那钢琴就太容易学了。两个人像一个人似的相处了两年。当文化艺术中心的女会计把玉玉和单有科在一起的亲密照片给他拿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这个女会计是他高中时的同桌——几年前,俩人差一点结了婚——女会计的父母亲坚决不同意他给他们做女婿。玉玉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于是,女会计主动给他做“内线”,每天监视玉玉和单有科的举动。每当他看见玉玉和单有科在一起的照片就恶心,就鄙视她。他和玉玉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曾经设计好几种报复单有科的方案:叫几个黑社会的小伙子把单有科暴打一顿;制造一起车祸,使他残疾;把两个人捉奸在床。当他的“内线”给他提供了单有科严重的经济问题的材料之后,他觉得,他设计的那几种方案自己都洗不干净嫌疑。原来,单有科不只是好色之徒,养着几个女人不说,还是个“苍蝇”——贪污受贿。因此,他才决定这样做。他列举的每一条事实都有证据——证言、照片或截取的录像。投鼠忌器,他并不想因此把玉玉扯进去。他觉得,玉玉是一时犯浑,或者是惧怕单有科的权力威慑才掉进了陷阱。为了放倒单有科又保住玉玉,他煞费苦心。材料整理好以后,他到武山县去找了一家打印部,打印出来,复印了四份。然后,在武山县邮局买了四个信封。回来之后,他想来想去,信封上不能留下自己的笔迹——如果“内线”提供的事实不准确,他会落下诬告的罪名。于是,他花钱雇了一个中学生,叫这个中学生在信封上写上了收信人姓名和收信地址。这该万无一失了吧。他没有使用真名,将举报人编造为:凤山县赵田奇。他已经给信封上贴好了邮票,还是没有急于投出去。你怎么会采取这样卑劣的方式呢?这样做不是太下三烂了,太没人格了吗?假如被人知道,凤山县的人怎么看你?你在文化局怎么做人?你的人品就彻底坍塌了。他矛盾、不安,犹豫再三,仿佛失去了决断力,失去了判断力,焦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把单有科扳倒,玉玉就会重新爱上你?假如玉玉和单有科之间不是爱情,抑或是单有科胁迫了玉玉,玉玉也是受害者,你这样做,不是给玉玉伤口上撒盐吗?他几次把贴好邮票的举报材料拿出来,准备撕碎,又放回了抽屉。他于无奈之中给玉玉打电话,想把心中的焦虑、郁闷对玉玉掏一掏,玉玉倒是接了他的电话,可是,玉玉的口气冰冷如铁,两个人只说了两句便都觉得尴尬,没有共同的话题。玉玉说,你没有什么事,我就挂了。放下电话,他心里一阵悲凉,看来,是玉玉铁了心要和他分手,玉玉肯定成为单有科的情妇了,不然,她不会对我这么冷漠的。女人一旦变了心,男人为她死在脚下,她一眼也不会看的——冷酷的动物!他把材料取出来,拿在手中,眼泪就下来了。他不再犹豫,拿上材料走上了街道,他老远看见了邮电所那绿色的大门。他站住了,回头看看四周有没有他认识的人。他环顾四周,并没有一个熟人。可是,他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又返回来了。他责备自己:你险些铸下大错,这封材料不能在本县寄出去。假如你投进县邮电所,当天就会收到。收件人一看邮戳就会知道,这件事是本县人干的。不能那样做。每一步你都要小心。单有科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扳倒的。他虽然是一个科级干部,可是,他的人脉很广,能耐很大,谁知道他和县委书记、县长是什么关系?假如他攀上了县委书记,书记一句话:这个案子暂且不查。既然不查单有科,也许,就会查举报人,说不定,他会被查出来的——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走进邮电所投寄材料的行踪会清清楚楚地被办案人员截取——几月几日、几点几分投的材料,难逃办案人员的眼睛。一旦查清,他就完蛋了——尽管,材料中举报的事实没有水分,他也难逃罪责——他很明白官场的潜规则。于是,他有了去异地投寄举报材料的想法。

又踌躇了两天,他踏上了去西水市的客运车。

从西客站下了车,他走上了和平路。他知道,邮局就在和平路上、西水市政府的隔壁。和平路上的繁华、热闹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他低着头,缩着脖子,生怕碰见凤山县的一个什么熟人——他在心里酝酿假如碰见熟人应付的言语——他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你也到市上来了?他说出口的是对付凤山县某个熟人的话。女人横眉竖眼:神经病。他急忙改了口:对不起。还没等他正眼看那个女人,女人拧着屁股走了。他极力做出一副闲逛的样子,仰起头,甩开手,步子散漫着。你又不是去做贼,心虚什么?既然你这么做了,就该胆气很正。他鼓励着自己向前走。走到市政府门口,只见几十个农民模样的男男女女在那里静坐,他们打出的白布条子上用毛笔写着:“惩治腐败!”“我们要土地!我们要活命!”他走上前去,问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农民:你们这是为啥?中年农民说,村干部要把我们的土地强行卖给开发商,村里人不答应。他说,你们写材料呀,写材料上告。中年农民说,材料写了几沓子,给县上、市上呈了好多次,没有答复呀。他叹息了一声:是这样?咋会这样呢?他抬头看看天,天空灰蒙蒙的。离开了市政府门前,再向前走一百多米就是邮局, 他是来办自己的事情的,不是来听别人诉说屈冤的。他从那几十个农民跟前走过去了。

再走几十步路,就到西水市邮局了,他掏出了那几封信,拿在了手中,紧紧地捏住。突然,他看见了玉玉。玉玉,你咋在这儿?你是跟踪我,还是……玉玉说,我也没有跟踪你,我不过给你提个醒,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咋能干这种下作的事?即使他有错,他有罪,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是纪检干部吗?况且,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明白。你太丑陋了,太龌龊了,太卑鄙了。他急忙分辩:玉玉,我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爱情。为了……玉玉打断了他:你别说了,你只是为了自己,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玉玉转身就走。他大喊一声:玉玉!从身边而过的两个人回过头来对他一瞥,目光里的意思是:神经病!他急忙揉了揉眼睛,邮局门口并没有玉玉。他愣怔了一会儿,拔腿就走。他没有进邮局。

他丝毫没有踌躇,断然踏上了返回凤山县的客运车。

晚上,他来到了玉玉租住的房间。刚一进去,他就说,玉玉,咱们分手吧。玉玉淡淡地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还谈什么分手不分手。他看了看玉玉那张平静的脸,长叹一声:噢!我不是来给你说分手的。他将那四封贴着邮票的材料全拿了出来。他给玉玉说,你看看。玉玉半眼也没看。她淡淡地说,我不看,我看那干啥?他说,你打开一封看看,和你有关。玉玉拿起一封打开了,那一封检举材料是写给凤山县检察院张明检察长的。材料虽然只有几页,玉玉看了十几分钟,她拿材料的手颤抖着,好像发冷似的。看一页,狠狠地瞪他几眼,脸色由绯红变为灰白,由灰白变为苍白。放下材料,玉玉一句话不说,放声大哭。他说,玉玉,你别哭,这些材料我没有寄出去,也不准备再寄了。他拿起四封材料,当着玉玉的面,撕碎了。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去上班。走到县政府门口,只见七八个人围在门口看一张贴在墙上的公告,他挤到跟前一看,是一份公示材料,公示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凤山县文化艺术中心主任单有科(科级)拟任凤山县政协副主席(副县级)。他半张着嘴,双眼圆睁,那几十个汉字在他眼前跳跃:怎么会是这样?他怎么能晋升?他如同木桩似的栽在公示跟前。

作者简介

冯积岐,当代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组组长。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在《人民文学》、《当代》、《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数十种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250篇(部),作品多次入选各种优秀作品选,曾多次获奖;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村子》《逃离》《敲门》等九部。《沉默的季节》、《村子》、《逃离》曾获九头鸟长篇小说奖、柳青文学奖、陕西省“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标题书法:边增进)

责任编辑 张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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