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纯粹写作才接近神性写作

2017-03-01 18:40汪其飞
参花 2017年2期
关键词:写作者人性内心

有人说,诗人的写作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为天性使然,他们靠着天赋的语言和灵感的神光、完美的技术,游刃有余地驾驭着诗艺;而另一类则是受着神的派遣,肩负某种使命,他似与自己为敌,一边同孤独作战,一边与内心搏斗着,他须挣扎在灵魂的拷问与煎熬中。游运就属于后一类的诗歌写作者,他的写作是灵魂写作,他的目光始终对当下倾注了热情与关切, 对当代人的生存状况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透视。

我不禁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名的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结尾中阿辽沙的一段话:“第一和首先的一条是,我们要善良,其次要清清白白地做人,再其次是永远不要彼此相忘。”人性的善与美似乎是作家们歌颂的永恒主题,而对于有着苦难意识的作家来说,越是恶劣的生存状况往往越能发掘出人性的真实。

老农带着妓女,在街边数钱/小姑娘衣着时尚光鲜/冬天她们只露大腿不露胸肩/断了手臂的乞丐从身边走过/不知是否有人操控,见人就伸手要钱/卖臭豆腐的老妇过去了/不能判断豆腐是真臭还是假臭/她推车的背影越来越远/新疆的小扒手快速跑过/他们还是孩子,在一个角落数人民币/他们庆幸用新版的人民币迎接新年……

——《元旦,我醉倒在街上》

诗人在新年之夜描述的街头一幕。一行行速写,就是一幅幅世俗临摹图,将那些污浊而卑微的底层生命淋漓尽致地呈现于读者面前。他们活得卑微而可怜,他们动物一样地麻木,蝼蚁一样挣扎在贫困和鄙视中,正是因为诗人洞彻了人性原色,因而他的内心才格外地痛苦和沉重。他犀利的笔锋始终对着时代的弊病和现实的黑暗,除了哀怜,他又对那些受侮辱、受损害的生命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和悲悯。

《卖菜的女人》讲述了一位女人在丈夫因地震失去一条腿后,如何以女性的柔韧和坚强,不但负担着丈夫和孩子,还抚养了邻家孤儿,深切地表达了人性之善美。“她把一堆钞票分成两份/一份是邻家孩子上学的生活费/一份是自家的油盐/还有丈夫生日的一杯小酒。”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诗人在《她们都是母亲》中通过强烈的对比和生活的落差折射出人世的苍凉。大街上,擦皮鞋的母亲肩上背着一岁的儿子,她要躬下腰为“貂绒女人”五岁的儿子擦鞋。

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元的/放在小木凳上/牵着孩子的手/一边亲,一边走/她,捡起钱/看了看背上的孩子/望着离去的母子/露出了苦涩的笑脸——《她们都是母亲》

同样是母亲,同样是为了孩子,不同的是,“擦皮鞋女人”的孩子是背在肩上,“貂绒女人”的孩子則成了她的顾客,她们露出的一个是苦涩的笑,一个是满足的笑。诗歌在强烈的对进与对峙中拉开了无限的张力,它迸激的人性基石也压抑着读者的心。

在我们的时代,“纯粹的诗人是罕见的,但也许更为罕见的是纯粹的诗人存在, 一种完整的生活方式。”(斯蒂芬?茨威格语)游运作为纯粹而忧患的诗人,他关注的永远是人性的善与恶,罪与罚,正与邪,生与死。在这个信仰缺失、道德迷离的时代,他追问的是人类未来的命运和走向;他通过历史与现实的观照,试图探索着埋藏在人内心的隐秘,寻找着久已失落的心灵坐标,以求回归迷失的精神故乡。因而,他观照人性的目光是平等的、善意的、悲悯的,他赋予每个生命内心的闪光和盲点,以一缕幽光抚慰他们荒芜的焦土。

在《产房前的抉择》中,产妇声嘶力竭的叫喊考验着丈夫的人性。妻子的难产让他惊悚,而对妻子腹中待产的婴孩又让他充满着期待。“是单保还是双保”在他的内心纠结、折磨着。可是,竟因为他的迟疑与犹豫,致使妻子失去了生命。同样,《地震之后》也让我们看到了更深的人心内震。一个妻子震后余生,从死神的包围中挣脱,当她满怀喜悦地向丈夫报出平安电话时,电话那头竟传来丈夫急切的“存款拿出来没有”的询问声。在丈夫看来,人的生死已居其次,他首先关心的竟是“存款”的安全。金钱的力量已超越一切,金钱战胜了亲情,也压倒了人性基本的善。

也许游运不是一个灵性写作者,但可以说他是一个接近神性的写作者。他的一些诗完全摒弃了技巧和流派的写作,祛除了诗歌华丽的外衣,以质朴之笔裸露出了时代的伤痕,以犀利之锋刺照出了现实之荒谬,并赋予了人心之温暖。他是时代尘世的逆行者和背叛者,他思想的光芒似凛冽的闪电划过夜空,辉耀出沉寂的星辰,因而,撑起了诗歌坚硬的肋骨。他的《被遗忘的荒野》既是对世界的宣言,又是对现实最生动的诠释:没有足迹的半山坡/一棵银杏的金黄/与太阳媲美/没有路径的峭壁/一片枫叶的鲜红/招徕众人喝彩/没有人烟的山顶/一棵青松的挺拔/装点着关山/被遗忘的荒野/无数小草/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大地。

(作者简介:汪其飞,男,本科,《星星》图书出版中心,编辑,诗人、诗评人,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新诗)(责任编辑 徐梦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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