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湘诗歌中的镜像与自我建构

2017-03-10 03:25谢媛媛
河池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拉康镜像理想

谢媛媛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田湘诗歌中的镜像与自我建构

谢媛媛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抒情是诗歌最重要的表意方式,田湘诗歌以其独特的表意方式构建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感世界。在这个自我建构的世界中,田湘实现了现实世界之所不能,并在此对自我内心世界进行反扣,进而对现实世界做出新的思索。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与田湘诗歌中反复出现的自我建构现象有着“不谋而合”的契合之处,从拉康镜像理论对其诗歌进行分析,可以反观田湘自我建构的精神世界,探析其形成的特有诗歌风格。

镜像;抒情;田湘诗歌;自我建构

用一颗纯粹的心去写诗,用纯净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田湘对于诗歌最真挚的追求。田湘用诗歌在自我内心世界建造了一块纯净的土地,在这块“自留地”中,田湘以最质朴却又炽热的语言为自己构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可以不断地寻找本真的自我,这个自我建构的世界与外在现实世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就是在这种微妙的间隙,造就了田湘独特的诗歌风格。从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中对于人的主体性的彻底颠覆以及由他者构建的虚假自我与理想自我对田湘诗歌中不断出现的自我构建现象进行分析,可以深入探求其内在的精神世界及对其创作的影响。

一、真实自我与虚拟自我

情感是贯穿诗歌的生命线。朱光潜说过“每个诗的境界都必须有‘情趣’和‘意象’两个要素。‘情趣’简称‘情’,‘意象’即是‘景’”[1]89。评论家钟嵘在《诗品序》中说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2]304即认为诗歌的本质是表达人的感情,是人的情感的产物,田湘的诗歌就是以抒情贯穿始终,他在诗歌中所传达出的情感是浓烈而醇厚的,同时,其抒发情感的方式又是独特的。他在诗歌中建构了另一个“自我”,而这个“自我”在其诗歌中被转化成了一个虚拟化的抒情对象“你”,这个虚拟的“你”就成为现实“我”的情感宣泄对象。

在拉康镜像理论中,人对自身的最初认识是从镜像阶段开始的。所谓镜像阶段,是指还不会说话、无力控制其自身运动、完全由本源欲望无秩序状态下6 到 18 个月的幼儿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完整成熟的影像之后将其认作自己本身的阶段。不过,在拉康的镜像理论中,“自我的范围处于虚拟的边线上。”[3]25这个从镜子中体验到的自我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误认,是在想象的基础上产生的,人的自我认同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想象性的认同关系。也就是说,“在镜像中,理想自我充当的是主人的角色。它把自己置于看似独立的位置,否认在镜像中作为自我出现的东西只不过是再现的产物,但是,主体又认为自己是仆人,认为自己在他的统一的图像中找到了主人,而实际上在这种‘我是他人’的循环中出现的,‘首先是一系列矛盾的层面,一系列欲望——尚支离破碎的欲望——的异化’[3]28。因此,镜像阶段实际上是开启了主体想象的功能,也就开启了理想自我建构的过程。

在田湘《纸上的情人》《虚掩的门》《瓷房子》《谁也无法看到的玻璃心》等诗歌中都出现了一个虚构的自我形象,这些虚构的自我形象无疑是田湘一个理想中自我的再现。“我忽然发现/在我内心深处/有一扇虚掩的门/它从未被打开/也从未关闭”(《虚掩的门》)诗歌中的这扇从未被打开的门应是田湘内心世界那扇连自己也从未被开启过的隐秘的内心世界。这扇门是现实和理想世界的一个衔接点也是一个断裂点,它一直都存在,但是它的存在实际上又是一个“虚无”。因为它似乎一直存在,但是它又从未被开启,所以,这扇门被打开后,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就连现实的“我”也是无法自知的。但是在这扇门里“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着童年、少年、和青春的梦想/有着空虚、孤独、忧伤和甜蜜”。所以,这扇门的后面,应该是诗人田湘所向往的一个理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它有着“我”现在所不能实现的所有对自我的一个理想构建,在那里,“我”的梦想得以实现,“我”在青春年少所应有的青春的孤寂、忧伤、甜蜜都逐一尝遍。

但是,在田湘看来,这扇门“它似乎在等待着一个人/轻轻地把门叩开/可直到青春逝去/那扇门依然虚掩着/那个叩门的人依然没有出现”。所以,打开这扇门之后究竟其背后的世界是什么,“我”始终不知道,因为,那个叩门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在这里,诗人田湘其实是矛盾着的。因为现在的“我”期待着那扇门后面是一个理想的“我”,但是,诗人自我内心却意识到,在通往理想与现实之间始终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界限,虽然近在咫尺,但终究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假想的自我。这个假想的自我是现实的我永远也到达不了的远方。“远方总是很美,不可抗拒/已经抵达的远方/为何又遥不可及/瓷房子,你在我的前面/制造了遥不可及的远方”。(《瓷房子》)这就是田湘自我矛盾的点,一方面,他渴望着那美丽的远方,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深刻地意识到,吸引着他的远方是穷尽他一生也无法到达的。“你在这里对我说出了永恒/可我知道,永恒是最不可靠的谎言/而我却在谎言里生长”。在自我无法实现的现实世界,自我建造的这座瓷房子却可以承载“我”所有编织梦,“没有什么更能震撼这个世界/这灿若明珠的殿宇/足以装下你的梦想、疯狂与虚荣”。即使现实中的自我是十分清楚地知道“从开始你就知道了结局/但是,你仍然要建造一座/爱的坟墓”。

在这里,诗人田湘是茫然而痛苦的,因为他从为自己建造的理想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一切其实都是“无”,他不停地在追寻着的内心本真的自我,其实都是虚无。这种真实自我与虚构自我在不停地进行交替,“你对我说出了永恒/用你的目光刺伤我的眼球/这也是你给我的馈赠/足以让我窒息/你说,留下来吧/这房子属于你/这房子属于你/可我心已空,无法接纳/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想要的/永恒”。诗人徘徊在现实与理想之间,但最终,他发现了自己建造的理想之塔终究无法在现实中实现。

二、自我建构下的内心映射

在田湘诗歌中始终出现一个不断在寻找自我的阶段中,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永远在上演着一场无穷尽的追逐游戏,“我的影子/背对背和我躺在一起/却不会跟我一起疼/它不是我自己/众人坐在我身边/我却在与手机里的众人聊天/不停地把现实虚拟/究竟哪一个才是我自己”。诗人希望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寻找到真正的自己,但是,他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我,“我看着窗外/隐约见到有个人奔跑着/我渴望那是未知的自己/我告别了小屋/却忍不住回首/竟在窗台/见到哭泣的自己/我究竟是谁/难道镜中遇见的/就是真实的自己”。(《遇见自己》)“我”渴望在窗外奔跑的那个是自己,但是这个形象究竟是不是自己,诗人自己也不知道。

“情人节这一天/他在纸上画了一个情人……他还是不放心/把自己也画到情人身旁/他说只有纸上/才有一生一世的爱情”。(《纸上的情人》)在这首诗中,“他”无疑是作者内心虚化的另一个自我。他不相信在现实世界中有永恒的爱情,于是,他转到了现实之外去寻找,“镜子阶段是场悲剧,它的内在冲劲从不足匮缺奔向预见先定——对于受空间确认诱惑的主体来说,它策动了从身体的残缺形象到我们称之为整体的矫形形式的种种狂想——一直达到建立起异化的个体的强固框架,这个框架以其僵硬的结构将影响整个精神的发展。由此,从内在世界到外在世界的循环的打破,导致了对自我的验证的无穷化解。”[4]93田湘诗歌中不断出现的寻找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寻找自我的过程。

按照拉康镜像阶段的理论,镜像阶段的婴儿,看到镜像中的影像随着自己动作的变化而变化,认为自己控制了镜像,对这种行为感到兴奋,进而通过想象性的认同。但是,这种想象性的镜像认同从一开始就是虚幻的,它并不代表婴儿真正上实现了对其镜像控制,更多的是一种期待,一种对身体整体性的期待。也就是说,究其根本,镜像阶段实质是内在驱动力从缺乏被推进到期待中,为陷入空间认同的主体形成了从破碎的躯体到整体性的幻想过程。

正是这种期待性驱使田湘在诗歌中不断地自我建构。“你看见了玻璃,并透过玻璃/看到了玻璃以外的事物/一座疲惫的城市在玻璃之外喘息/玻璃是透明的,阳光可以/穿过玻璃走向你,你的目光/也可以穿过玻璃走出去”。(《谁也无法看到玻璃的内心》)诗人希望有这样一面玻璃,美好的事物可以走进来,还可以将一座疲惫不堪的城市阻隔在外,正是诗人对于喧嚣城市之外渴求一片充满阳光的净土,这面玻璃无疑是诗人内心期望的物化,诗人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理想的世界,寻求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我,“当通往人类自我完善的自然之径被堵塞时,人们便会逃向自我、沉溺于自我,建立一个外在厄运无法侵入的内心世界。”[5]43但是,就如拉康理论所揭示的,我们穷其毕生所寻找到的自我并不是它自己的主宰,当我们找到它时,它却外在于我们,总是作为一个他者而存在,“但你的身体走不出去雾霾也走不进来/两种物质之间隔着透明的玻璃/除非玻璃碎了淌出血来”。即使诗人为自己打造了一座理想的宫殿,但是最终会发现,内心的期待永远与现实隔着一堵墙,这是因为自我是主体与自己身体之间想象性的关系之上所建立的,这种异化了的镜子之中的整体性和完整性是在实际之中无法获得的。“主体是在一种幻象中预期看到其能力的成熟”[6],这也是反复在田湘诗歌中出现自我建构的复杂现象原因所在。

三、自我建构下诗意的完满

根据拉康镜像理论,个人主体并不能自我确立,即“主体不是他自己的房子的主人”[3]22。换句话说,它是理想自我以镜中形象为中介而进行的成功的侵占。我的一切是作为他者显示出来的,而他者又是作为另一个我显示出来的。“在对他者形象的认同与对他者形象的原始竞争之间存在着一种原初的冲动,正是这种冲突开启了一种辩证的过程,从而把自我与更加复杂的社会情境联系了起来。”[3]22这也就意味着自我构建离不开他者的目光中介,而他者,将对自我建构的塑造功能贯穿于人的一生。“因此,主体与它的形象之间的动态关系表示的是人类个体一种孜孜以求的永久趋向,这种趋向引导人类个体终其一生都会追寻并培育一种理想自我的、想像的完整性。”[7]而这里的他者,可以是父母的期望、朋友的亲密的友谊、以及心中的恋人等,这些作为外在于主体的“他者”都对于主体本身的自我建构都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情诗是田湘诗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凄美之下令人动容“一个人老去的方式很简单/就像站在雪中,瞬间便满头白发/没想到镜子里,有一天也下起了大雪/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模样”一个痴情主人公的形象跃然纸上,但是,这一场恋爱当中,“我”并没有得到一场完满的爱情,但是“她”在这里也就是作为一个他者形象,却对于“我”的个人情感价值塑造起着重要影响,“可我不老去,一直站在原地等你/我固执地等,傻傻地等/不知不觉已变成雪人/我因此也有了一颗冷酷而坚硬的心/除了你,哪怕是上帝的眼泪/也不能将我融。”(《雪人》)虽然“我”没有得到一场预期当中的恋爱,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人生意义上不完满的完满?也许正是在现实中未达到的理想中的完美,却在诗人田湘诗歌中自我建构之下达到了最佳状态。而正是由于在现实世界中,他者对主体本身的影响,促使诗人在诗歌中不断进行一个理想自我形象的建构,但是,这种自我建构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在现实他者影响下的投射,因为主体在本质上具有内在的虚无性,这种内在的虚无性就需要外在他者来进行不断地补充与填补,从而实现主体在现实世界中心理、生理、社会、文化等的渴求,但这一自我形成的过程是在一系列想象性的过程中完成的,并非是真实的自我,正如婴儿在镜子中第一次看到自己完整的、整体的形象时,形成理想的自我而感到无比兴奋。

“星星每夜都闪着同样的光芒/一次一次,温柔如初/就像你给我的谎言/我一直在仰望/那么天真,相信一切都很美好/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是真是的/从遇见你时,我就相信你/错误地把你的眨眼/当作给我的暗示/我总是为这种不确定的东西/幸福着,忧伤着。”(《星星是你给我的谎言》)即使“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一个虚无,是一个谎言,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仍然是美的,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但正是这种不确定的东西,却让“我”内心随之波动,或幸福或忧伤,而正是在现实的求而不得的情感在反映到诗情上却达到一种意外完整的收获。

田湘在诗歌中的自我建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自我在现实之外寻求的一个新的尝试,虽然这个新的尝试最终也是虚无,正如齐泽克所说:“从‘智慧’的角度来说,弃旧迎新是那么麻烦,根本不值得一试。因为到最后,我们总是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尽管我们曾经试图逃离。正因为此故,我们必须明白,我们要做的,不是追逐不可能性,而是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寻欢作乐。”[7]12因此,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心理状态从本质上看似乎并没有达到作者内心的渴求,但是在不断地追寻过程中,却享受到了过程的快乐,“太多的青草盖住了泥土/让我无法抵达事物的本质……太相信爱情已经被爱情所伤/我在春天注定成为失败者/春天只展开美好的一面/谁又能逃出爱的陷阱/高于春天的只能是火……是死去的草木/是耕牛犁开大地残留的血迹/和那些在天空中行走的灵。”[8]8正是爱而不得的内心状态(即他者)驱使着诗人不停地在诗中寻求着内心的平衡点,现实的失落与内在的渴求在诗歌中的言语表达上达到了完美结合,此种创作状态是一个临界点,低则俗,高则有刻意之痕迹。这种在他者的驱使下不断去实现主体在心理、文化上的渴求,最终通过想象的途径在诗歌中实现了内心的完整。

[1]乐黛云,陈惇.中外比较文学名著导读[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

[2]白雪,李倩.古文鉴赏大全:上[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

[3]格尔达·帕格尔.拉康[M].李朝晖,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4]拉康.拉康选集[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5]以赛亚·柏林浪漫主义的根源[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6]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与自我构建[J].学术交流,2006(7):24-37.

[7]齐泽克.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8]田湘.雪人:汉英双语诗集[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6.

[责任编辑 韦志巧]

The Mirror and Self - construction in Tian Xiang’s Poems

XIE Yuan yu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Guangxi 541004,China)

Lyricism is the most important way of expressing in poetry.Tian Xiang’s poetry has constructed a distinctiveemotional world with unique ideographic way. In this self-constructed world, Tian Xiang has realized what the real world can not achieve, locked in the inner-self, and then brought inspiration towards the real world. Jacques Lacan’s mirror theory has a high degree of coincidence with the repeated self-construction phenomenon in Tian Xiang’s poems. The analysis of Tian Xiang poetryfrom Lacan’s mirror theory can reflectself-constructed spiritual world of Tian Xiangas well as explore the formation of Tian Xiang’s unique poetry style.

Lacan’s mirror theory;lyrical; Tian Xiang’s poetry; self-construction

I052

A

1672-9021(2017)01-0020-04

谢媛媛(1990-),女,广西全州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欧美文学。

广西哲社规划基金一般项目“世界文学视阈中的广西诗歌研究”(15BZW006)。

2016-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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