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与变异搭配对比研究
——隐喻解读的新视角

2017-03-14 02:38王金平翁义明
关键词:隐喻变异语义

王金平,翁义明

(1.武汉传媒学院外语系,武汉 430205; 2.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武汉 430074)

隐喻与变异搭配对比研究
——隐喻解读的新视角

王金平1,翁义明2

(1.武汉传媒学院外语系,武汉 430205; 2.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武汉 430074)

隐喻是语言中的一种广义的修辞现象,是指从语义和句级的角度探讨的一切隐喻性语言。确认隐喻的标准是看语句中是否包含了某种程度的变异搭配,因为每个隐喻都是一种变异的搭配,而每个变异的搭配都隐藏着某种隐喻的表达方式。语言隐喻性程度和搭配变异性程度成正比。搭配越是偏离语言常规,其隐喻性程度越强;搭配越是符合语言常规,其隐喻性程度越弱。

隐喻;变异搭配;程度性;相对性

一、关于隐喻的讨论

为方便讨论,在正文之前有必要对“隐喻”术语的界定做些解释。中外语言学界对隐喻的研究与探索源远流长,范围广泛,方法繁多,但归纳起来,目前人们对隐喻的探究大体分为两大类:传统修辞学的研究方法和认知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后者认为隐喻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和思维方式,这种观点认为,不光是语言,我们赖以进行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在本质上也基本上是隐喻性的[1]4。传统修辞学把隐喻看成是一种修饰性语言,它的功能是一种附加的、可有可无的“装饰”,但人们对它的定义也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隐喻是指对两个通常没有联系事物的比较,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它是一种词语层次上的互相替代,和明喻是有区别的。广义的隐喻是被作为一种辞格(trope/figure)来分析。Ricoeur[2]从语义的角度对隐喻进行研究,把句子作为意义的基本单位,认为隐喻不仅仅是词语间的互换,还是一种述谓现象,是在句级而不是词语上的特别的属性。过于宽泛或过于狭窄的定义对于人们识别隐喻和研究隐喻的结构特征和意义表述都构成困难。鉴于此,本文提及的隐喻是传统修辞学上的广义隐喻,是指从语义的、句级的角度探讨的一切隐喻性语言(metaphorical language),包括拟人、夸张、转喻、移就、矛盾以及狭义隐喻等在内的诸多修辞现象,是和一种语言中的普通形式和基本句型表达多少有些不一样的表达方式。

关于隐喻的本质、识别标准和工作机制的讨论最具代表性的是Lakoff和Johnson的语义映射理论,以及Richards和Black的互相作用理论。Lakoff等[1]84认为隐喻中两类不同事物间的关系其实是两个不同语义场间的对立与对比。他们还认为隐喻的确立有两个标准:(1)本体与喻体属于不同的活动;(2)只涉及部分特征的运用。Richards[3]指出,隐喻中包含两样不同事物的思想在一个词或短语中活动,这一词或短语的意义即是该两种思想互相作用的结果。Black[4]在Richards理论基础上发展完善了互动论,他进一步认为隐喻效果的达成取决于它与同一话语中其他词或词组以及与语境的关系。本文尝试从变异搭配的理论来解释英语中的隐喻现象,并认为隐喻其实就是一种语言的变异搭配现象。

二、变异搭配

自Firth提出搭配(collocation)概念至今的半个世纪以来,对于词语搭配的理解各不相同,较为混乱,使其成为一个不容易界定的概念。语言学界一般把搭配看成是和语法关系不大的、词项或词汇单位的特定的、习惯性的词语组合或结伴使用,相当于成语或类似于成语的固定组合。本文采用Halliday[5]、Mitchell[6]、Greenbaum[7]、Kjellmer[8]163-171等语言学家主张的、在学界影响较大的综合法,将词语、句法、意义和功能等组合因素结合为一体纳入搭配研究,视句法限制关系为搭配不可缺少的特征之一,因为“语法、词语和意义从根本上来说是个综合的整体”[6]108。因此本文提及的搭配是指包括词语搭配在内的句法意义上的搭配,相当于Sinclair[9]所指的“文本中短距离的两个或多个词语的共现”或Finch[10]所说的“词汇共现的趋势”。

搭配是“受语法因素限制和词语因素决定的词列”[8]163。其中,“受语法因素限制”说的是词语序列必须合乎语法,“词语因素决定”有时又被语义学家称为选择限制规则。一方面,句法对词语行为具有制约作用,句法是关于如何将词、词组、分句等组成句子的规则表述,因此搭配不可避免地受句法规则的制约;另一方面,句法结构也受到词语行为的影响,只有各个词项间相互符合语义成分,一个句法结构才可确立,违反了这些规则就产生不正确的词语组合或错误的句子表达。例如“sleep”一词要求其作主语的名词具有[Animate]这一语义特征,“murder”一词则要求它的主语和宾语都具有[human]这一特征。选择限制规则可以用于限制“colorless green ideas sleep furiously”和“Friday murdered Thursday”这样句子的生成。

然而,在特定的语言使用环境中,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为达到某种语言交际效果,人们会故意蔑视语法规则或语言常规,违反搭配和谐的原则,选用一些语义冲突的词项来构成不同寻常的词语组合或句法结构,这种现象在语言学中被称作为变异搭配(unusual collocation)。变异搭配是语言使用者为追求新颖的语言效果而创造性地使用语言的产物。“从语言组合和搭配来看,变异是对语言常规的超越和违背”,其目的是“描述心里的感受,进而抒发情感”[11]。冯广艺[12]称之为“超常搭配”。英汉语言中的变异搭配俯拾即是,如“kill the interest”、“a burning issue”、“mountain of despair”、“美丽的错误”、“尝尽人间的艰辛”、“金色的梦想”等。这种情况下,一般本族语者不会认为他的语言知识贫乏而不会使用正确的搭配,而会认为他是有意违反规约,试图表达某种特殊意义。这样就创造了特殊的效果,产生了修辞学上的所谓隐喻性语言。

三、隐喻中的变异搭配

传统修辞学把隐喻看成是不符合常规的修饰性语言,也就是说隐喻中一定存在着对正常语言的某种偏离或语义矛盾,“隐喻句中所表示的句子成分之间的关系和客观现实中实体之间的关系不一致”[13],笔者认为这种思想情感和语言库存之间的不一致现象能够表现在语句中的任何成分之间的关系当中。如:

(1)Jim is an ass. (吉姆是头驴。)

例(1)中,Jim与ass属于不同类别的事物,在这里不同类别的事物搭配起来构成的暗喻(simile)就是对正常语言的某种偏离和语义冲突。

(2)The brook smiled. (小溪在微笑。)

例(2)中“smile”一词的主语应当是具有[Animate]这一语义特征的名词,在该拟人(personification)的修辞格中,作者将不具备该特征的“brook”与“smile”搭配是英语中典型的变异搭配。

(3)The chairman plowed through the discussion. (主席通过讨论推进话题。)

例(3)中“plough”一般与可耕耘的具体事物搭配,与“discussion”搭配违反了“语义选择限制”,构成了语义矛盾,于是成为隐喻这一特殊语言现象的信号。

(4)Mary was wearing a blue dress and a smile on her pretty face. (玛丽穿着一身白色服装,面带笑容。)

例(4)中,动词wear同时修饰名词dress和名词smile,动词wear与名词a dress属常规搭配,而动词wear和名词a smile的搭配属于违反语言常规的变异搭配,这种被称为轭式搭配(zeugma)的修辞格正是巧妙地运用了词语搭配的常规性和变异性的修辞效果,使语言生动形象、言简意赅。

(5)The kettle boils. (水开了。)

动词boil只能和液态事物组合构成正常语义搭配,而例(5)中,动词boil与固态名词kettle搭配违反了“语义选择限制”。这种“使用另一个与之相关的事物名称”构成的转喻(metonymy)修辞格正是词语之间语义变异搭配的效果。

(6)The birds sat upon a tree and poured forth their lily like voice. (鸟儿落在树上,倾泻出百合花似的声音。)

例(6)中,鸟落在树上发出的声音让人联想到百合花,视觉名词lily和听觉名词voice的非常规变异搭配是构成通感(synaesthesia)修辞格的基本条件。

(7)He is a poor rich guy. (他是个可怜的有钱人。)

例(7)中形容词poor和rich意义相反却能同时修饰名词guy,这种由意思相反、互相矛盾的两个词语共现,或者说变异搭配,而构成的矛盾辞格(oxymoron),其深层却反映了事物内部矛盾统一的辩证关系。

由以上各例看来,语义冲突和变异的搭配是一种表面现象,其实质是各种不同隐喻的标志和信号。为了更为清楚地表明隐喻和变异搭配的这种关系,笔者从文学语言Emily Dickinson的诗歌中选出典型的隐喻来具体说明。

(8)The Clouds their Backs together laid The North began to push The Forests galloped till they fell...

在例(8)中,无生命的forests被赋予有生命的“horse”的特征,能够运动和跳跃,这是文学语言里典型而又常见的隐喻性语言。现从搭配的角度对这种常见的隐喻机制做详细的解释。将例(8)中的隐喻表达分开排成a、b两行,如下所示:

(9)a. The Forests [wave violently] till they fell. b. [Horses] galloped.

a、b两句不再具有原先的隐喻特征,原因是“horses”和“galloped”以及“forests”与“wave”搭配因为没有违反选择限制规则而不再具有语义冲突,属于正常搭配范围,因此a、b两句都是不含修辞语言的常规表达方式。

因此笔者认为,某一语言表达成为隐喻的第一要素是要从搭配的角度来看,它必须是异常的。也就是说,不管是短语、句子,或者是更大的话语单位,其中的语言要素组合肯定有语义异常或语义冲突,这样才可能构成隐喻。辨认一个句子是否是隐喻陈述要看这个表达方式中是否包含了变异的搭配。正如G. N. Leech所说的“隐喻常常表现为高度不可预测的搭配”[14]。

因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每个隐喻都是一种变异的搭配,而每个变异的搭配都隐藏着某种隐喻的表达方式。

四、隐喻的程度性和变异搭配的相对性

之所以认为隐喻和搭配变异是对应关系,其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隐喻和搭配变异都是一种程度上的概念。正常的语言搭配和变异的语言搭配之间没有明显的界线,是一个连续体,是有程度之分的。如例(10)[14]:

several hours ago

many moons ago

ten games ago

a few cigarettes ago

three overcoats ago

two wives ago

a grief ago

a humanity ago

可以看出以上的搭配从上至下就是语言从常规到新颖、从新颖到变异、从变异到离奇的逐渐变化过程。

隐喻,或者说语言的隐喻性,也是有程度之分的,隐喻性作为一个连续体,一端是隐喻性极高的新鲜隐喻,另一端是已经失去隐喻性的死喻。有人将其区分为新奇隐喻(novel)、常规隐喻(conventional metaphor)和死喻(dead metaphor)等。如例(11)[15]:

隐喻陈述(常规性得分)

Handshakes are doorbells. (1.39)

Their friends are houseplants. (1.61)

His smiles are can openers. (2.13)

That comment hit the bull’s eye. (4.78)

That experience was a crushing blow. (5.83)

Children are precious gems. (6.22)

以上隐喻的常规性程度越来越高,它们的隐喻性也越来越低。

如何判别隐喻的隐喻性程度呢?笔者认为还是应当从搭配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常规隐喻和非常规隐喻的关系犹如常规搭配和异常搭配的争论一样复杂。一般来说,语言隐喻性程度是和搭配变异性程度成正比的。也就是说,搭配越是偏离语言常规,其隐喻性程度越强;搭配越是接近符合语言常规,其隐喻性程度越弱。如例(10)中,从上至下,随着语言搭配变异的程度越来越高,其隐喻性程度越来越大。例(11)中,从上至下,随着隐喻性程度越来越小,句中搭配变异程度也越来越小。

正如人们有时很难辨别一个搭配是否是变异搭配一样,判断一个表达是否是隐喻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因为语言中搭配变异和隐喻现象都是一种程度上的概念。词语搭配的变异性和语言隐喻性一样都没有绝对的标准,因为它与语言使用者(包括读者和作者双方)的语言经验有一定的关系。一部分人认为“非常新奇”的搭配,另外一部分人可能觉得“毫无新意”,二语学习者认为“变异”的隐喻性语言,本族语者会觉得不以为然。“……变异的程度越来越高,解释的难度也越来越大。”[16]

例如,以下例句显而易见是隐喻表达,因为在常人眼里“virginity”和“asset”,以及“chair”和“protesting”都是异常搭配。

(12)Virginity is a frozen asset.

(13)He crashed down a protesting chair.

而之所以很难确定下面两个表达方式是否具有隐喻性,根本原因是无法断定其中是否包含着非常规的搭配。

(14)the leg of the table

(15)I had a heated debate with my boss.

五、结 语

本文在前人关于隐喻和搭配研究的基础上,大胆地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语言中所有的隐喻现象也都同时包含某种变异的搭配,而所有的变异搭配也同时都是一种隐喻现象。由于隐喻这种异常的表达法偏离了日常用法,在一般人看来,语言中的变化和异常使话语带上一种不寻常的感觉。从搭配的角度,通过分析共现于同一语镜中的有关词项的语义特点,看是否存在着某种语言偏离和变异现象,无疑可以开辟一个新的途径来理解英语中的隐喻性语言现象。

[1]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RICOEUR P. The rule of metaphor: the creation of meaning in language[M].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77.

[3]RICHARDS A. 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4]BLACK M. More about metaphor[M]//ORTONY A. Metaphor and thought.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9.

[5]HALLIDAY M A K, HASAN R. Cohesion in English[M]. London: Longman, 1976.

[6]MITCHELL T F. Principles of Firthian linguistics[M]. London: Longman, 1975.

[7]GREENBAUM S. Some verb-intensifier collocations in American and British English[J]. American Speech, 1974, 49(1/2): 79-89.

[8]KJELLMER G. Some thoughts on collocational distinctiveness[M]//AARTS J, MEIJS W. Corpus linguistics: recent developments in the use of computer corpora in English language research. Amsterdam: Rodopi, 1984.

[9]SINCLAIR J M. Corpus, concordance, colloation[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170.

[10]FINCH G. Linguistic terms and concepts[M]. New York: St. Martin’s, 2000: 152.

[11]骆小所.论变异修辞和艺术感觉的内在关系[J].云南教育学院学报,1990(4):73.

[12]冯广艺.超常搭配[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3.

[13]姜玲.英汉隐喻句对比研究[D].郑州:河南大学,2003:内容摘要viii.

[14]LEECH G N. Towards a semantic description of English[M].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Ltd., 1969: 277.

[15]MIO J S, KATZ A N. Metaphor: implications and applications[M].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d, Publishers, 1996:13.

[16]CRYSTAL D. 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the English languag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2.

2017-03-31

湖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计划指导性项目(B2016415);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专项资金一般项目(CSY17010)

王金平(1974-),女,副教授;E-mail:whcmwjp@163.com

1671-7031(2017)04-0121-04

H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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