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印度制造看印度经济前景

张家栋

2014年印人党政府上台以来，印度成为大国中经济发展的名星。GDP增长速度加快，外国投资增加，各项经济指标改善趋势明显。印度这个长期以稳步前行的大象为象征的大国，现在似乎是要进入经济“快车道”了。根据印度国家转型研究院的估计，如果印度能够保持7%?10%的年增长率，2032年时其GDP能够达到10万亿美元，相当于中国现在的经济规模。2040年前后，印度可以成为20万亿美元级经济体，实现莫迪总理设定的国家发展目标。

印度当前经济态势总体良好但不应高估

印度经济增长迅速。2015年初，印度政府调整了GDP统计方法，把2012和2013年的GDP增长速度，分别从4.5%和4.7%提高到5.1%和6.9%。基于这种新方法，印度公布的2014年GDP增速为7.4%，2015?2016财政年度为7.6%，在世界大国中居首位，这在印度历史上是少见的。

2016年12月8日，孟买郊区，民众在银行门外等待存款、换币或者取钱。此前的11月8日，印度总理莫迪宣布废除面额500和1000卢比的钞票。

印度对外资的吸引力上升。在经济发展美好前景的吸引之下，印度利用外资的数量也大幅增加。据印度储备银行公布的资料，从2014年9月到2015年11月，印度的外国直接投资达到626亿美元，比之前15个月的476亿美元激增31%。这使得印度在A.T. Kearney外国直接投资信心指数排名中，上升到第9位，居历史新高。

印度的经济信心上升。有印度高官称，印度已经准备好从中国手中“接过全球增长的接力棒”，“用不了多久，印度就将在增长和发展方面把中国甩在身后”。印财长阿朗·杰特利也表示：“像印度这样一个增速可达8%至9%的经济体，当然拥有坚实的臂膀为全球经济提供支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世界经济展望》中，也一度把印度和美国称为世界经济的两大支柱。

虽然在过去两三年中，印度的经济表现良好，但还不能从中得出印度经济已进入“快车道”的结论。第一，即使按照当前印度官方数据，其GDP增速也没有达到2007?2009年时的历史高位。与日本、韩国和中国当年的经济表现相比，印度当前经济还谈不上是“高速”运行。第二，这一数据部分是印度政府改变GDP统计方法的结果，很难与工业产值和进出口数据相吻合。如果按照老的统计方法，印度GDP增速可能要比当前低2个百分点左右，看起来会失色不少。第三，印度这一轮的快速增长，主要动力是政府投资和外来投资，形式比较单一，能否长期持续还有待观察。第四，印度经济发展水平相对低下，经济增长相对要容易得多。2015年，印度人均GDP只相當于中国20%，南非的30%，俄罗斯和巴西的不到20%。在这一经济阶段，很多经济体都经历过快速增长，印度的表现并不独特。

制造业是关键，基础设施是前提

印度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创造了两个奇迹：一是政治奇迹，印度以落后的经济发展水平，支撑起一个运行较良好的民主政治体系，是西方政治学说和实践所难以解释的;二是经济奇迹，印度的经济发展水平属于第三世界，却有较发达的服务产业。制造业落后是印度经济发展的一个长期性问题。莫迪上台以后，提出“印度制造”和“数字印度”两个概念，就是想补足印度的短板，发挥印度在信息产业上的优势。要发展制造业，改善基础设施是必要条件，对社会管理水平的要求也相应提高。其实，印度早就致力于解决这一问题。前国大党政府的最后一个五年计划（2012?2017年）中，解决能源和交通问题就是重点。印人党政府上台以后也把改善基础设施提高到了更加优先的日程之中。

印度增加了对交通设施的投入。2015年，印度将2015?2016年财政年度中公路和桥梁建设的支出加倍，希望公路建设的速度能从当时的每天12公里提升至2016年末的每天30公里，其还将铁路预算增加了三分之一。为此，印度中央政府在2015?2016财政年度安排了11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基金。但是，资金短缺仍然是印度基础设施建设的主要短板。仅计划好的公路项目一年就需要170亿美元，但分配的预算资金只有70亿美元，远远不够。如要吸引私人资本来投资基础设施，又在收费等问题上难以协调。而据世界银行估算，未来10年，印度需要花费1.7万亿美元来改善基础设施，每年平均1700亿美元，这笔钱现在还没有着落。印度政府本来希望通过废除大额现钞行动来筹集至少3万亿卢比的建设资金，现在看也难以如愿。

印度大力推动电力发展，仍难解决供需矛盾。至今为止，印度仍然有3亿人没有用电的机会，多数居民用电停留在照明等初始阶段。近年来，印度电力发展较为迅速。截至2016年11月30日，印度共有电力装机容量3088.3亿瓦特，其中28.9%是可再生能源。2015年底开始，印度成为一个电力“过剩”的国家，但在用电高峰时的短缺仍然严重，出现结构性失衡。

印度钢铁业逆势增长。世界钢铁产业总体下行，但印度却在增长。2015年，印度粗钢产量小幅增长2.6%，达到8940万吨，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三大钢铁生产国。2016年，由于印度政府控制钢铁进口等因素，国内钢铁产量继续增长，2016年钢铁产量将增长7%左右。在2016?2017财年，印度的钢铁消费量预计将增加5.3%左右，达到8580万吨。当前的增长主要是受建筑和基础设施产业的拉动，处于温和增长区间。

但是，印度国内消费增长却落后于投资增长。2015年底时，印度消费指数曾跌破50的荣枯线，与经济上行趋势相反。汽车等大宗商品消费增长乏力，显示出印度发展内需型经济面临瓶颈。2016年上半年，印度新车销量为137.7万辆，同比下降1.9%。与此相比，美国2016年上半年的乘用车销量为864.5万辆，同比增长1.4%;欧洲乘用车市场销量为809万辆，同比增长9.1%;中国乘用车销量为1104.2万辆，同比增长9.2%。这表明印度的经济增长并没有带来民众收入的普遍提高。2016年底，由于废钞等措施，印度的消费指数再次跌破荣枯线。基础设施投资对印度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有削弱的迹象。

印度发展制造业面临机遇与挑战

莫迪想提高制造业在印度GDP中的比重，这也确实是解决印度经济发展和就业问题的一个可行路径，也存在一些机遇。首先，传统的制造业大国中国正在进行经济转型，大量低端制造业面临全球重新布局压力，印度成为制造业转移的目标国家之一。其次，当前资源、能源价格低迷，削弱了印度基础设施投资所带来的通货膨胀风险，增加了印度能源企业的利润，减少了民众的不满。

但是，印度发展制造业也面临着一些挑战。首先，全球经济形势不良，需求不振，难以为印度制造业发展提供足够的外部市场。其次，各国纷纷出现了经济民族主义现象，都要发展或重振本国制造业，就连美国也想吸引一些制造业回国。印度发展制造业的国际时机并不算好。再次，印度国内经济体制改革速度有限，满足不了制造业快速发展所需要的制度环境。印度国会虽通过了建立全国统一商品与服务税法的法案，但具体落实还要时间，仍然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与配合。同时，由于印人党控制不了联邦院，劳工、环保和征地等关键法律的修改仍然困难。一些外资企业已因此再度对印度工商环境失去信心。最后，生态环境压力巨大。全球20个高空气污染大城市，有13个在印度，德里居首位。如果印度要大规模发展制造业，肯定要寻找新模式。目前，世界各国都还没有找到可靠的答案。

2014年上台以后，莫迪提出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倡议与计划。目前来看，印度确实发展迅速，国际形象改善，经济信心开始树立。但是与过去很多届政府相像的是，印度也没有多少目标能够按计划完成。基础设施建设虽在推进，但仍然缓慢。政治腐败与行政低效仍然困扰着各国企业在印度的发展。再加上生态瓶颈与世界经济环境不良，印度寄希望于制造业发展来改造国家经济结构，实现长期可持续的快速经济发展，不确定因素仍然很多。印度已经画了一幅非常动人的图景，关键是要看实施与落实了。

（作者为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一带一路”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