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课堂仪式的社会学分析

2017-03-21 18:53方朵
教学与管理(中学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规训课堂

方朵

摘 要 课堂仪式是学校生活最基本的构成。一方面,课堂仪式与时空相关,教室是课堂仪式静态的物理空间,而周密的时间安排更有利于仪式的展开。上下课仪式、讲授仪式、提问仪式、表扬和批评等仪式过程中的身体管理、行为监督和精神引导等,对学生形成规约。课堂仪式通过强化符号象征促进学生的社会化,并且能够高效规范学生行为,不断调整课堂活动的氛围和师生的精神。然而,传统的课堂仪式也可能会产生课堂冲突,并且在课堂之外也渗透着课堂仪式训导的结果,例如学习状态、师生关系等。随着时代发展与科技进步,传统课堂仪式正在发生改变,这种变化需要被正视。

关键词 课堂 课堂仪式 规训

学校作为文化传承的基地和个人社会化的场所,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教育仪式。教育仪式是指为实现某种社会目的而在特定场合下组织的,由教师或学生共同参加的,具有鲜明程式性、象征性和严肃性的教育活动[1]。我国中小学的教育仪式多种多样,最易被忽视但却很关键的便是课堂仪式。课堂教学是学校生活的主体部分,师生、生生关系从课堂建立,一直延续到教育领域之外,仪式带来的不仅仅是当下行为的规范,还有时间、空间、符号及其影响,其中包括对礼仪的规范、对隐含权力的认可,也是塑造学生社会化的重要手段。课堂仪式相较于其他礼仪行为更加严格正式,表演性也更为凸显,其中包含时空安排、上下课仪式、表扬和批评仪式等。

一、课堂仪式的时空

1.作为物理空间的教室

谈及课堂便离不开教室,二者关系密切。包国庆认为教室是一种无生命的物质空间,课堂是一个充满生机的系统整体,是基于师生和教材的系统,有目的的行为体、有人际交往的社会体和有多种结构的功能体[2]。根据《现代汉语分类大词典》解释,课堂一是指教室用来进行教学活动时叫课堂,二是泛指进行各项教学活动的场所。本文采用第一种解释,教室只有指向教学的时候才能叫课堂。

教室作为传统课堂静态的物理空间,其空间分布有一定标准,教室除了讲台、桌椅之外还有一些功能区域:公布栏、作品展示区、图书角、清洁工具区等。讲台处于教室的最前方,是教室地面的最高点。教师与学生在空间上相对,全体学生都在教师的监控之中,教师处于监督者的位置,能够观察学生的任何小动作。作为课堂教学的空间,是见面聊天的场所、呈现学习组内部的舞台、个人学习的空间。椅子也具有仪式功能,学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是课间与上课时间过度的重要仪式标志,能够建立一定的课堂秩序[3]。桌椅和教室空间的组合,变成了学生相对固定的座位。学生不仅仅是身体不能乱动,还有物品摆放也有一定规定。教师一般不会“光临”学生的座位,而是站在讲台上,或者在全班学生坐着的时候,在教室走动,维持自己“高大”的形象。这种空间安排悄无声息地设置了行为系统和表演语境,规定了师生各自的不同自由和拥有的权利。

2.关于课堂的时间安排

教育的含义是教育者根据一定的社会或阶级的要求,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地对受教育者的身心施加影响,把他们培养成为一定社会或阶级所需要的人的活动[4]。教育活动是有计划的,最明显的标志是对时间的精密安排。从学制到学时,再到不同科目比重以及校历等,所有对课时的调控都化为一张纸(课程表或作息表),与学生息息相关。看似普通的每一节课其实都是由教师在课程大纲和教学计划的指导下做好安排。

课堂教学是学校生活的基本内容。课堂的主要任务是教学,与教学无关的時间越多越是反映此课堂的“无效”。上课也是对时间的统筹,例如导课、讲授和布置作业等程序。时间是师生共有的,但时间的安排和分配主要由教师负责,课堂的节奏完全由教师把控。在上课过程中,教师经常会说“现在请小组讨论3分钟,3分钟以后请每个小组代表回答问题”。课堂被三五分钟划分成小块,并填充各种课堂仪式和活动。教师通过力量编排、技术编码和纪律保障等策略对课程表赋予自己的每节课进行支配和调控,最大限度地榨取稍纵即逝的时间,此即所谓的“向45分钟要效益”或“优化课堂教学”[5]。特定时间只能干特定的事情,时间开放性丧失,“时间的过度特定化的典型是流水生产线”[6]。课堂行为分为教师允许和教师不允许,学生被认为没有时间观念,无法进行自我管理。

二、课堂情境中的仪式

1.上课仪式

铃声是学校规章最基本的标志,作为学校的一种意义符号不断在被强化,划分学校的时间单元。“上课时间到了”这一信息被输送,学生以歌声或诵读声来响应,并准备学习用品。教师踏进教室,站在讲台上,一声“上课”提醒学生从下课的情境中转移到上课的情境中,唤醒学生对教师的注意,间接要求所有学生配合并遵从教师的指令。“全班起立”表明了学生对老师的回应和尊重。“老师好”和“同学们好”似乎比别的口号更富有人情味,试图为正式的课堂调节氛围,教师带有权威性和强制性的一声“坐下”或者“请坐”再次将师生置于一种正式关系之中。

上课仪式是一种将学生带入教学过程的有效方式,具有强制性。上课仪式是师生对彼此身份的再次确定和强化。若有学生不能够按照传统参与仪式会被认为是对教师权威和规则的挑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学生便会违背最小阻力路径[7],带来诸多不便。例如铃声响起才冲去厕所或者仍旧嬉戏打闹的学生总会被谈话;全班起立却未站起来的学生总会被训斥,全班坐下单独站立的学生总会被认为有疑问。上课仪式是一个简单并常见的程序,但并非每位教师或者班级都能够举行上课仪式,通常情况下,班级越高上课仪式越少,越到学期末越少,公开课多于日常课,有拖堂的教师较少进行下课仪式[8]。

2.教学中的仪式

在上课过程中,课堂仪式主要体现在行为控制、身体控制和语言控制等各方面。教师个人由其他身份很快投入“教师”这一职业角色,教师的神情、语音语调可以被学生捕捉到并做出反应。学生在和同桌窃窃私语的时候,教师一个眼神,学生立刻坐端正。教师转身开始书写板书的时候,学生会自觉地打开课本,拿出笔记本。若此时有学生进入教室,要喊报告,获得教师准许之后才能够进入。还有一系列的关于学生的行为规范,如上课专心听讲,独立思考,不能交头接耳,不能做小动作……当然,教师也是剧中人。教师的行为也受到约束。但即便如此,在应试教育制度之下,知识被收缩为教材,教学被收缩为课堂,教师依旧扮演着掌握考试知识和技能的身份和角色,是课堂活动中的角色中心、信息中心和活动中心,学生的自由更少。

除了对行为的要求之外,还有一系列对学生身体的规定。从上小学开始,教师不断地重复:头正、身直、肩平、臂开、足安,以及“一拳、一寸、一尺”等口诀。随着科技的发展,出现了坐姿矫正仪器。有些班级设“坐姿长”一职,这种管理模式美其名曰学生参与,实际上是变相的控制,在精心策划下已经由控制之手变成了控制之脑。对外在形式的监督无时无处不在,年级越低对身体的控制越直接。身体成了权力规训的首要对象,科技时代再次对人体进行解剖、分配和组合,对人体位置、姿势、形态以及行为方式形成精心操控。规训权力是社会发展而产生的一种方式,用以控制和协调人们之间的关系[9]。课堂仪式活动规训通过纪律化和制度化塑造学生的身体和行为,使得学生与教师臣服于目前的制度,这是由身到心束缚的无声开端。

课堂教学也是一种交往活动,包括知识交往和心理交往。生生交往的时间、内容和方式都被严格限定,而师生交往的比重很大,学生在情感和知识交流中对教师产生尊重和信任之情,而教师会采用教学策略来支配和调控课堂的一切要素来树立教师权威,完成教学计划。教师讲授过程,要求全班学生全神贯注,跟随教师指导进行看黑板、翻书、记笔记等学习活动。伊万·伊利奇认为,在学校中由于学校对其成员提出时间和精力上的全面要求,教师成了监护人、道德家与诊治者,这三者构成了教师的权威。而在教师与学生打交道时,保护个人自由的法律条款被束之高阁。教师既是向导与施教者,同时又是神圣仪式的执行人[10]。教师对知识资源的早先掌握,使得他们能够与讲授内容相互融合,而学生与授课内容存在隔离,需要教师的帮助才能够达到学习目的,在这种求助者与救助者的关系之间,师生关系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教师首先利用重复提问、敲桌子或黑板等手段达到支配学生的头脑,提问的时候采用面向全体,突然“袭击”走神者以及随时叫学生补充等策略确保学生随时专注[5]。教师提问之后,学生按要求举手示意回答问题的心意,教师指派学生回答,然后教师对答案做出判断等一系列象征性的活动。这是双方对彼此的反馈和回应,是对教学状态的改造,对角色和身份的不断确认。课堂教学不仅仅包括教师讲授,还有小组讨论、听写、学生互相问答、抢答等方式。但其中,教师讲授仪式最大地表现了教师的绝对话语权。

此外,课堂教学中还有批评和表扬活动,主要方式为语言表达。教师的表扬和批评对象可以是个体也可以是群体,在活动同时传达出教師的评判标准和尺度。表扬和批评仪式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是教学活动的有效点缀,隐含教师对学生的控制和对教学关系的调节。表扬与批评是除了知识话语权之外最能体现教师主体地位和权力的仪式。

3.下课仪式

下课仪式意味着本节课堂教学的结束,下课仪式的举行次数远远少于上课仪式的次数。下课仪式的发起者也是教师,当铃声响起时,老师一声“下课”,班长或文体委员喊道“下课”,全班起立,老师紧接着说“同学们再见”,学生们应声回答“老师再见”。简短的下课仪式标志着师生之间关于本节课堂的规范制度暂时结束。在下课仪式举办之前,学生就会有一些快要得到解放的表现,会有学生收拾书本,教师会尽力维持课堂应有的现状。有些教师会因为惩罚学生而故意拖堂,还有些教师想利用几分钟时间完成教学计划。课堂冲突使教师不得不重视下课仪式,确立权威,这也表现了教师对学生的控制。有些情况下,课堂教学活动结束以后,教师不必再为之后的课间活动制造氛围而刻意强调权威和身份,或者由于拖堂引起学生极大不满迫使教师赶快结束此时“教师”权力的行使,下课仪式可能会被省略。

三、关于课堂仪式的思考

1.课堂仪式的意义

(1)交流和规范的功能

课堂仪式的首要目的便是规范学生行为,规范源于表达和交流,课堂参与者通过行为、肢体和语言在一定的时空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表现自己的独特性。课堂的交流被分为:表达性交流,即师生表达自己的认识;展示性交流,向他人通过语言、非语言展示自己,这是个体与集体的交流;制度性交流,在课堂教学中的仪式都是被形式化和模式化的。各种表达和交流协调师生的行为和意识集中到课堂教学的内容中来。

课堂教学活动离不开良好的课堂秩序,课堂秩序的维持有赖于课堂仪式的进行。课堂仪式极为高效地将学生从上一个阶段唤醒,进入下一环节。各种表达和交流构建的真实是课堂秩序的象征,也是社会规则的缩影。课堂教学实际上是连续不断的仪式活动,教育仪式反复被强调和举行,逐渐会被内化为教育的秩序感,无形的规范因此产生。表达和交流的过程帮助师生不断再造秩序感,促进教育仪式的规范作用能够得到充分发挥,由此“一种虚构的关系自动地产生出一种真实的征服”[11]。

(2)象征和凝聚的功能

课堂仪式突出课堂的符号象征。仪式不仅仅是一种行为方式,同时也承载着文化传统,是文化的一种象征形式和外显形式。课堂仪式传承着尊师重道的传统,并彰显师道尊严。被教师表扬,坐在独设的“专座”等,本来无足轻重的现象在课堂教学中却能够被放大和突出。在这种集体性的仪式活动中,促进学生对课堂标准和社会准则的认同,帮助学生实现社会化。从古至今强调“学海无涯苦作舟”在课堂上得以充分体现,对于学生座位安排和行为的控制要求便可明白学生在求学之路上的艰辛。课堂仪式强调和突出了课堂活动中的象征符号,让学生身处制度之中无处可逃,但是必须警惕过于强调仪式符号作用之后学生的“伪装”,即在家和在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

根据象征主义大师特纳的观点,学校仪式的象征有两极性功能,一端是指它浓缩着学校和课堂的意识形态,另一端则刺激着参与者的感官,具有挑起师生情绪的效力[12]。课堂仪式与孤立的个体不同,通过师生参与和交流形成了社会性行为,具有整体性、协调性和共享性。从上下课仪式、提问等互动仪式来看,协调师生之间的思想和行为趋同,师生被联结在一个共同体中,促进群体成员之间的理解和感受,从而凝聚课堂氛围,强大的集体力量能够融入学生微弱的个体力量,教学相长共同进步。由此说来,良好的课堂氛围是增强学生班级凝聚力的得力助手。

2.课堂外的反思

(1)反思课堂的冲突

无论在空间、时间资源的分配和占有上,还是教学活动中,教师都占有绝对优势。当然教师也属于“剧中人”,教师与学生的对立,并非教师个人的刻意为之,而是角色的限定。学生被认为在教室应该学习,不准打闹、吃东西等,遵守校纪班规种种制度的约束。但是学生将教室不仅视为学习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同辈群体、重要他人或目前认为最要紧的事情,自然而然将教室也视为生活的地方,没有很好地区分开学习和生活,就会造成很多违规的现象。教师认为这是挑战权威或者是工作中的麻烦,冲突就此产生。再者,上课开始和下课结束这个过程中,这种正式的、非私人的关系并非能够相互选择,师生之间很难建立民主关系。建立民主的关系是教师可以尝试用来解决课堂冲突的办法。

(2)觉察课堂仪式的影子

课堂并非孤岛。课堂仪式能够在其他教育活动和生活中寻找到它的影子。在学生时代和课堂教学中反复培养的仪式感,不容易被抹掉。当告知学生,他应该去学习的时候,下面的状态即是他拿出书本,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方,手中握着笔写写画画。由此可见,课堂的规训是成功的,只要一个人做出这种姿态,无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都会在表面上被视为在“学习”。反之,当他和同伴交流的时候,只有听到内容,才会认定他是否在学习。另外,课外作业是课堂教学的种子,生成在学生非本节课堂的时间和空间中。在学生的时间、空间和行为被约束之后,又要求他们自主学习和创新,难度之大可想而知。由此看来,下课之后,课堂教学仪式的余威仍在。

还有师生双方的身份限定,一方面学生对教师本人的印象很长时间会停留在“教师”身份的套子中,另一方面保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即便不是自己的任课教师,学生也要恭恭敬敬问老师好;毕业数年后,看到當年的班主任,立刻重拾学生的身份。提起教师职业,即使不了解某个人的风格方法,不知道教学内容,脑海中也会勾勒出教师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讲课的情景……无一不显示出行为的重复与身份的强调果然奏效。

(3)关注课堂仪式的变化

课堂中的交往活动在时空之中,必然随着时代和科技发展有所改变。仪式行为在实在空间中不断重复和调整,仪式借助于物理空间所产生的氛围和结构。首先,电子媒介所建构的虚拟空间会对传统的课堂活动造成较大挑战。其次,课堂教学中,讲台的降低甚至消失,桌椅随着上课需要摆放,是否能够构建良好的课堂生态?最后,互联网时代,学生更加便捷地接触到各种不同的知识,教师却因为时间和精力有限可能在某些方面落后于学生,课堂教学不再是学生获得知识的唯一途径,打破教师在知识上的垄断地位和话语霸权,并且会形成文化反哺现象。教师需要不断学习,并且尊重学生的表达。课堂仪式会与技术相结合对参与其中的人进行更深层的控制还是在变革时期人能够得到更大的解放,这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龙宝新.教育仪式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的功能及重建[J].基础教育,2011(5).

[2] 包国庆.课堂结构论[J].高等师范教育研究,1991(3).

[3] 孙丽丽.伍尔夫教育仪式思想述评[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

[4] 中国大百科全书(教育卷)[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5.

[5] 程天君.“接班人”的诞生——学校中的政治仪式考察[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6] 高德胜.学校时间观念的反思与批判[J]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

[7] 艾伦·G·约翰逊.见树又见林——社会学与生活[M].喻东,金梓,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8] 任程程.学校仪式的“去教育化”现象分析[J].科教导刊:上旬刊,2011(4).

[9] 张银霞,教育场域中的权力:基于学校仪式活动的分析和启示[J].长江大学学报:社科版,2014(7).

[10] 伊万·伊利奇著.非学校化社会[M].吴康宁,译.台湾: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2.

[11]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12] 王建民.维克多·特纳与象征符号和仪式过程研究——写在《象征之林》中文版出版之际[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2).

【责任编辑 王 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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