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买睡眠

◎两色风景

“咚！”

当八达国的国王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红肿了一块，惺忪的睡眼里盛满了痛苦。

“我……想……睡……觉……”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国王已经很困很困了，他是每天不睡足八个小时就会四肢无力的人呀。

但是，国王实在是太贪玩了。白天的时候，他玩玩电脑，看看电影，出去散散步，吃吃点心……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等到夜幕降临时，他才想起白天几乎“颗粒无收”。“有工作就放到我桌子上吧！”他总是这样对大臣们说，大臣们只好放下需要国王批阅的奏折、希望国王审读的新闻、等待国王签署的合同等，默默离去，让国王继续沉浸在他浪费时间的快乐中……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国王每天晚上都必须熬夜工作。

“亲爱的陛下，请您明天把累积的文件批复好交给我。”胡子大臣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给国王打去这样一个不留情面的电话。他非常清楚，如果不严厉点，国王的工作就永远没有完成的时候。

好在我们的国王虽然贪玩，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所以他总在每一个晚上咬牙挑灯夜战。

“我想睡觉……”又批阅完一份文件后，国王用手捂住脸，欲哭无泪。唉，他虽然一再发誓白天要勤奋，但每天还是重蹈覆辙，然后在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见他的大臣们。

不过，今天晚上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国王听见窗外“咻”一声，以为是起风了，往外一看，却看到一个戴着尖尖帽子、穿着黑色袍子、骑在一柄扫帚上的女孩子。

“晚上好，要买睡眠吗？”

“你是小魔女？”国王镇定地问。身为国王，就算窗外出现一头恶龙都是不能随便慌张的，否则成何体统呀！只是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困而出现了幻觉。

“是的，我叫麻咪。”女孩点点头。

“噢，你好。”国王能确定不是幻觉了。

“亲爱的陛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您一定很困吧？来一份睡眠吗？”

“睡眠怎么卖？”国王感兴趣地问。他知道小魔女是无所不能的。

“看我的。”麻咪说着，摘下尖尖的帽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只见里面的东西朦朦胧胧的，不知道是液体还是气体。“这是一小时分量的睡眠。您只要服下它，就等于睡了一个小时，精神会比现在好很多。”麻咪热情地说，“第一瓶算我请客，您试试。”

国王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小口睡眠。你一定很感兴趣：睡眠是什么味道？什么口感？国王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觉得很舒服，很甜蜜。

“这些睡眠，是我从一些睡眠质量特别好的人那里采集来的。就像是蜜蜂采集花粉，再酿成蜂蜜一样。”麻咪自豪地说，“睡眠质量好的人都睡得特别香甜，您自然觉得味道好了！”

国王咂了咂嘴，一仰脖喝光了那个小瓶子里的睡眠，瞬间，他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找来镜子照照看，呵，他的黑眼圈原本跟运动场的跑道那样一圈又一圈，现在明显少了。

购买睡眠，的确靠谱！

“我要再买七个小时的睡眠！”国王立刻说，“包括刚才那瓶在内，全喝完我就等于睡了八个小时，对吧？那我即使工作一个通宵也不会累了，对吧？”

“是的。一瓶睡眠一个金币。谢谢陛下的惠顾！”麻咪高兴地说，然后麻利地从帽子里拿出七个小瓶子。

对国王来说，这笔钱根本不算什么，他很爽快地付了金币，然后获得了一个神清气爽的夜晚。

在不困的情况下，在夜晚工作真是一种美好的选择：四周安静极了，最能集中精神；窗外漆黑一片，想出去玩也没地方去。国王觉得他的工作效率高极了。

第二天早上，胡子大臣早早来到国王的办公室门口。他板着脸，非常生气。他猜国王肯定没有完成工作，而是趴在文件堆里睡得口水直流——他过去也不是没领教过这样的国王！胡子大臣想好了，今天一定得狠狠地批评国王，好让他改掉贪玩的坏毛病！

结果胡子大臣大吃一惊：当他打开办公室的门，他看到的是一沓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而国王站在窗前，享受着清晨的凉风与鸟鸣。

“啊，老胡你早。”国王微笑着说，“工作我都完成了，你看一下。”

“陛下工作了一个通宵？”胡子大臣难以置信，因为国王今天精神饱满，而不是平常那副极其憔悴的模样。

“是的，不这样，怎么能把事情都做完呢？”

“唉，陛下，不是我说您，以后呀……”

国王不等胡子大臣说完，便接过话大声说：“以后，我要改成晚上办公！”

说到做到，八达国的国王立刻将他的决心付诸行动。白天，他尽情地玩乐，尽情地浪费时间，心安理得，再不像过去，一边暗暗自责，一边又难以克制地继续贪玩……

到了晚上，麻咪就会出现在国王的窗前，给他送来足够的睡眠——他们已经说好了，以后国王就是麻咪最忠实的客户！

白天是热闹的，当然应该尽情地玩乐；晚上是安静的，适合集中精神工作。这多正常呀！但是大部分人晚上都要睡觉，而且一睡就是七八个小时，真浪费呀，要知道七八个小时是一笔多么宝贵的财富！这下好了，国王每天比别人多七八个小时，他终于可以玩乐工作两不误了！

大臣们先是不能适应这样一个白天总不在岗位的国王，后来渐渐就习惯了，反正，他能把工作做好就行。当然，偶尔他们睡到半夜，会突然接到国王的电话，就工作上的一些问题进行探讨——那个时候，他们就会骂这个昼夜颠倒的国王了。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晚上，国王像往常一样，准备开始好好工作——就连王后都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独自一人睡一张大床。原本，她为了不让国王被自己挤下床去，会适当地控制一下饮食和身材，但现在好了，整张床都是她的，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吃最爱的宵夜了。

国王打开一个个装睡眠的小瓶子，“咕嘟咕嘟”将它们喝下去后，就开始工作了。但是，在那之前，他打了个哈欠。

哈欠？这可真奇怪。过去每次喝了睡眠后，他都会双目放光，神采奕奕，哈欠什么的更是没影儿！

不过国王并没有很在意，他开始工作了。但他很快又打了第二个哈欠，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与此同时，他觉得眼睛有些酸胀，眼皮有些沉重……他……他还是有些困。

“我今天胃口真大。”国王对自己说，他又消灭了几瓶睡眠。

好了，他已经足足喝了十二个小时分量的睡眠。任何人睡了十二个小时，都会觉得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吧？

可是，国王还是觉得很困！他握笔的手在颤抖，隔三差五就要打个小盹，而桌上的那些文件，越看越是眼花缭乱……这些，可绝不是睡眠充足的人该有的状况呀！

国王强撑着爬起来，将一个风铃挂在窗檐下，然后拨弄它：丁零、丁零、丁零……这是之前麻咪送给他的，说是风铃一响，她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

事实证明，的确很快。不一会儿，麻咪就骑着扫帚，一阵风似的来到了国王窗前。“陛下晚上好！”她笑着打招呼，“是不是睡眠又不够了？我立刻为您提供……”

“不，不是不够。”国王摆手，“简直是太够了！可是……”

听国王倾诉完“质量问题”后，麻咪瞪大眼睛说：“这不可能！”

“可这是事实。”国王严肃得像是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会长，“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麻咪相当尴尬，她嘀咕道：“难道是那个家伙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国王问。

“是……是这样的，”麻咪说，“陛下，请您坐上我的扫帚，我带您去一个地方，那样您就会知道，问题不在我……”

反正现在这样也绝对不可能工作了，国王就坐上了麻咪的扫帚———他还是第一次坐扫帚呢，对于坐惯了沙发的人来说，那可真不舒服。麻咪驾驶着飞天扫帚，带着国王飞进了夜空里。

他们来到了城镇上，时间已经很晚了，人们大多都在睡觉，四周很安静，只有路灯孤独地发着光。

他俩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国王疑惑道。

“如果采集睡眠的我算是‘蜜蜂’，那么住在里面的人就是‘花朵’。”麻咪解释道，“我们魔女也不能随随便便拿走别人的睡眠，必须经过对方同意才可以。”

“哦，这么说，住在这里面的人是自愿的？”

“是的。他叫阿呼。您是因为工作忙，所以没有空睡觉；正相反，他是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有很多的时间睡觉。你们各取所需。”麻咪一边敲门一边说。

门开了，阿呼的胖脸出现在门后，看到麻咪，他有些惊讶，看到国王，他就更惊讶了！

“你卖给我的睡眠有问题！”麻咪劈头盖脸地说，“你怎么可以弄虚作假？我很失望！”

“那……那个……”阿呼的脸立刻红了。

麻咪推开他，拉着国王走进屋里。只见在一张床周围的地板上，画着一组奇怪的图案，不同的角度还摆着小瓶子，正是装睡眠的瓶子。

“这是我施的魔法阵。”麻咪解释道，“在魔法阵里睡觉的人，他的睡眠会自动储存到那些瓶子里，然后我就可以把睡眠卖给您和其他需要的人……”

国王点点头，觉得挺奇妙的，打了个哈欠，问：“那么，为什么会出问题呢？”

“为什么会出问题呢？”麻咪谴责阿呼。

“也许是因为……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了。”阿呼红着脸说，“以前，我躺下就能睡着，睡得可沉可香了，但是最近，我却有些失眠……”

国王明白了：质量不好的睡眠，就像是质量不好的药物，怎么能指望有效果呢？难怪国王服用了十二小时分量的睡眠，却还是觉得跟没睡过似的！

“我想，我已经不能胜任提供睡眠的工作了。”阿呼惭愧地说，“我决定去找一份工作，每天规律作息，再也不要一天到晚都睡觉了。睡觉是一件多么美妙、多么神圣的事呀，我以前用那样的态度来对待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

麻咪抱歉地对国王说：“是我不对，我把钱退给您。”

“那不是重点。”国王忙说，“重点是，你能再找个人，采集他的睡眠卖给我吗？”

“恐怕很难。”麻咪挠挠头，“比如说阿呼吧，我采走他的睡眠，他就等于没睡过了。他就得额外再为自己睡上几个小时。我买得越多，他就必须睡得越多，除了闲人，谁能够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只是不停地睡觉呢？况且，就连阿呼都‘改邪归正’了……”

麻咪把国王送回办公室，退钱后骑着扫帚离开了，看得出，她也挺沮丧的。

而我们的国王呢，他本来就已经很困了，又出去转了一圈，更累了，他想咬牙再工作一会儿，可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国王忍不住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进了屋，看到霸占了整张床的胖王后。国王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取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在床边的地毯上躺下，转眼就进入了梦乡。

睡觉前，国王想起了阿呼的话，“睡觉是一件多么美妙、多么神圣的事呀……”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睡一觉的国王深刻地觉得：阿呼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往后，自己还是像所有人一样，白天好好工作，晚上好好睡觉吧！

“呼……呼……呼……”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