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童还老

文/林育仁 图/sleeping

返童还老

文/林育仁 图/sleeping

一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展鹏，认真听课！”

“嗖”的一声，一个粉笔头从吴老师的手上起飞，越过整个教室，准确地击中坐在最后一排的展鹏的脑袋。以吴老师的这门功夫，在古代那也算是暗器高手了。

展鹏正埋头玩手机上的跑酷游戏，冷不防受到粉笔头的攻击，他忙将手机塞进抽屉里，抬起头假装认真听课。

吴老师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班以学习成绩排定座位，展鹏坐在最后一排，成绩可想而知。

展鹏的爸妈只顾着做生意，很少过问展鹏的学习，只是每星期都给他很多很多零花钱。展鹏用这些零花钱去上网，买游戏机，买高档手机。这不，他刚才在玩的正是当下最先进的西红柿7代手机，好几千块呢，害得吴老师都不敢随便没收了。

“展鹏，再不认真听课就罚站！”吴老师严厉地喝道。其实她知道罚站对展鹏没用，他每个月站的时间不比军事基地放哨的士兵少。他的名字本来是展翅的大鹏鸟的意思，现在却总是像一头没睡醒的小鸡，吴老师暗暗叹气。

展鹏小声地自言自语：“整天罚站，能不能想出新招呀？”

不知道为什么，展鹏很讨厌读书，他宁愿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消消乐”“打僵尸”等游戏上面，玩到大半夜都舍不得放下。而一看到课本他就犯困，不管白天黑夜，他趴下就能睡着，课本简直就是特效安眠药。看班上的学习尖子整天抱怨时间不够用，要背的课文太多的时候，他总是幸灾乐祸地说：“要不要把我的时间卖一些给你们啊？我的时间多得不知道怎么用啊，哈哈。”

二

这天晚上，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被乌云挡住了，标准的月黑风高夜呀，据说这种夜晚容易发生奇异的事件。这不，天上一道亮光闪过，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黑影。

这是一艘X星球的飞碟，他们在星际旅行的途中将能量用尽了，所以降落到地球上来补充能量。

黑影越来越大，最后，飞碟出现在展鹏家的后院上空。

“我们就在这里降落，注意别发出任何声音，我们不能打扰了这家人。”飞碟的机长对副机长说。

“是的，机长。”副机长小心地操作着各个按钮，飞碟悄无声息地降落了。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展鹏的父母还没下班，展鹏自己一个人在家，正躺在床上玩游戏机，他的作业纸散落在地上——晚上的作业还没做。他玩得很专心，即使飞碟这时候发射一颗导弹炸了他家的厨房，他都不一定能听到呢。

“好了，开始寻找能量源。”机长下命令。

“是，机长！”副机长打开一个绿色的按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雷达扫描图，上面有好多一闪一闪的红点，有的大，有的小，有的亮，有的暗。

X星球的飞碟不烧汽油，也不烧煤油，而是以时间为能量的，它能把任何活的生物多余的时间转化为能量，做成时间能。但这种技术会加速生物体老化甚至死亡，所以X星球对此有很严格的规定，只允许使用低等动物的时间能，比如X猪，X龟等慵懒的X星球生物，因为这些动物整天一动不动，身上储存的时间能量最丰富。不过，毕竟是低等动物，它们的时间能不纯，利用率低，所以飞碟隔几天就得补充一次能量。

“嘀嘀嘀……”雷达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副机长仔细分析了雷达扫描图，激动地大叫：“报、报告机长，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纯、非常非常密集的能量源，如果能利用的话，足够我们的飞碟不间断飞行一年。”

机长立刻跳起来：“我看看我看看！就在我们前面这座房子里？这么巧？这个地球人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时间能？”在宇宙中，纯正的时间能源简直比钻石还值钱。

副机长说：“报告机长，如果一个生物不好好利用时间，放着浪费的话，是会积累下很多时间能的，越高等的生命，时间能越纯，利用率越高。我们要取用这个人类的时间能吗，机长？”

机长犹豫了一下，说：“利用高等生物的时间能需要很严格的审批程序，我担心会触犯X法律。”

“那，我们先看看这个地球人是怎么使用时间的，按照X法律规定，长期闲置的时间能是可以取用的。”副机长敲了敲键盘，屏幕上快速地闪现了展鹏的影像，像放电影一样，里面的展鹏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发呆，要么在玩游戏，要么——还是在睡觉、发呆、玩游戏。

机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浪费，浪费……我同意了，就取用他的时间能！”

一道人类看不见的X光波射进展鹏的房间，击中了展鹏。展鹏觉得浑身发热，感觉手指上有血液在往外流，但低头一看，手指头完好无损，只是怪不舒服的。大概是游戏玩太久，手指发麻吧，身体是游戏的本钱，不能太沉迷游戏，应该好好保养身体——那就睡觉吧，于是展鹏就睡着了。

十分钟后，窗外的飞碟已充满了能量，“嗖”的一声，以光速飞向了太空。

三

第二天，展鹏被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惊醒，他睁开眼一看，发现爸爸妈妈站在他床边，脸上都是惊恐的神色，爸爸手里还抓着一把菜刀。

“你们下晚班回来啦？”展鹏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跟爸妈打招呼。

没想到妈妈又是尖叫一声说：“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把我们展鹏弄到哪里去了？”

展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妈妈，我就是展鹏啊。”

“你这老家伙，再不说出我儿子的下落，我就报警了。”爸爸一刀砍在床沿上，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就要拨打110。

展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害怕极了，一转头他看到放在床头的镜子，发现映在里面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满头的白发，胡须也是白的，脸上皱纹密布，好像一张复杂的交通路线图。展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镜子里的那个老头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展鹏发出了比妈妈更凄厉的叫声——妈呀，我变成老头了！

爸爸重新操起菜刀，就要砍过来：“你到底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展鹏头脑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拔腿就跑。

展鹏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学校。他一路走，一路哭，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肚子饿极了，可是身上没钱，因为他的钱都用来上网玩游戏了。他坐在路边，哭得更伤心了。

路过的行人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穿着学生的校服，不顾形象哭得那么大声，心想这人要么是疯了，要么是遇到了什么大事，都很可怜他，有人就给他一点钱安慰他。不一会儿，展鹏面前就堆了不少钞票，他不知道该拿还是不该拿。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拄着拐杖走过来，把展鹏的钱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说：“我观察你很久了，我故意穿得这么破烂，往脸上涂了好几斤煤灰，还花100块钱买了一根二手拐杖，没想到讨的钱还不如你的一半多，看来你很有当乞丐的天赋。来我们丐帮吧，你这些钱就当交给我们帮主当报名费吧。”

四

展鹏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个乞丐拉拉扯扯地拖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在其中最破的一间房子里，黑压压挤满了乞丐，他们一个比一个穿得破烂，一个比一个臭，而坐在最高的椅子上的那个，看上去是所有乞丐当中穿得最破烂，闻上去最臭的——他就是这个城市的丐帮帮主丐中丐。

带展鹏来的那个乞丐恭恭敬敬地对丐中丐鞠了个躬，说：“启禀帮主，属下帮您物色了一个乞讨的高手。”

展鹏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被“劫持”来当乞丐了，他大声说：“我不当乞丐，我要回学校！”

丐中丐盯着展鹏看：“老头，你是读书人？”

展鹏说：“是啊，我在星光小学上学。”

丐中丐说：“我丐帮收留的都是没有念过书、没有文化、生活潦倒的穷人。我丐中丐生平最敬重读书人，你说你是读书人？不错，活到老学到老，你当乞丐可惜了。”

“是啊，请放我回去吧！我要上学了，我要读书了。”展鹏哭丧着脸，比起在这间臭不可闻的房间里当乞丐，学校那曾经他厌恶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现在社会上骗子太多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丐中丐说道，“这样吧，我考你几道题，如果你能答得上来，那我就派人把你送回去。如果答不上来呢，说明你是没文化的人，那就乖乖地当乞丐，帮我赚钱吧。”

展鹏心里很没底，他哆哆嗦嗦地说：“好，请你问吧。”

丐中丐说：“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下面两句是什么？”

展鹏脸都白了，这好像是昨天吴老师教的古诗，可是他当时只顾着玩跑酷游戏，并没有认真听讲，现在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下面两句是，是……”

“哼！”丐中丐面有怒色，“再给你一次机会，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下两句是什么？”

这句古诗展鹏更是答不上来，因为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果然是骗子！”丐中丐哈哈大笑，“小丐儿们，这个笨老头今后就跟你们混啦，每天必须讨足1000元，否则没有饭吃。老头儿，等你有了学问再来见我吧，哈哈哈哈……”

五

一年后，X星球的飞碟再次经过地球，能量源即将用尽。机长想起了一年前曾经取用过一个地球人的时间能，于是对副机长说：“降落。我们看看那个地球人现在怎么样了？一年过去了，他的时间能肯定又积满了。”

飞碟再次降落在展鹏家的后院里。

“咦，这个地球人没有多余的时间能耶，好像都被完好地使用了。不过，他怎么躲在家门口，不敢进去呢？”

屏幕上，白发苍苍的展鹏穿着破烂的衣裳，缩在窗户下面，借着月光正在看一本语文书。屋子里，展鹏的爸爸妈妈看着展鹏的照片哭哭啼啼的，展鹏不时从窗户外偷看他们俩，却不敢进门，他的眼里也都是泪水。

机长疑惑不已，说：“快查一下！这一年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副机长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展鹏这一年来的乞讨经历，以及为了变成一个有文化的人离开丐帮，每天不分日夜一边乞讨，一边认真念书的情景。他现在每天都充分利用时间读书，怪不得身上一点时间能都没有了。

“哎呀，我们闯祸了。”机长捶胸顿足地说，“赶快把我们飞船上剩余的时间能输送到他身上……”

展鹏每天晚上都跑来家门口偷偷看爸妈几眼，他多么想重新投入爸妈的怀抱，多么想去上学，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他发誓……

突然，展鹏感觉浑身发热，跟一年前的情景十分相似，只不过这次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手指头，让他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借着窗户的玻璃，展鹏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满头白发在慢慢转黑，胡须和皱纹也逐渐消失。几分钟后，他恢复了年轻的状态，只是，看上去比一年前成熟多了。

展鹏眼圈红了，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用颤抖的双手敲开了家门。

至于进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想不需要飞碟上的那台仪器，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