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城市点评：从《孟买大都市区域
——现状和未来发展的挑战》一文想到的

伍 江 同济大学 教授 常务副校长

亚洲城市点评：从《孟买大都市区域
——现状和未来发展的挑战》一文想到的

To Understand Asian City: Mumbai

伍 江 同济大学 教授 常务副校长

孟买和上海具有很强的可比性。这两座城市的人口规模、空间规模相似，都是自己国家最大的城市。她们都因港而兴，最终成为本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和经济中心城市。她们也都因一段西方殖民历史而成为本国最早步入现代化、也最具国际化的城市。

与上海一个世纪的半殖民地历史相比，孟买的殖民地历史要长得多。孟买自1534年被割让给葡萄牙（1661年转属英国）直到印度独立，经历了400多年的殖民地历史。这使得孟买所受到的欧洲文化影响十分久远。因而在印度，孟买总是被视为最欧化的城市。正如在中国，上海总是被视为中国最西化的城市。

印度长期实行计划经济，20世纪90年代开始弱化计划经济的改革，莫迪总理上台后试图推行更为市场化的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仍然阻力重重。在这种经济体制下城市规划的作用始终被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孟买同样也是一个非常注重总体规划的城市（大都市区域）。为统一协调区域内的建设发展，孟买成立了大都市区域发展局，统筹大都市区域内的规划建设。在大都市区域发展局主持下，分别于20世纪70年代和90年代制定了两轮大都市区域总体规划（相当于上海市域总体规划）。2009年，孟买更是成立了规划委员会，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在城市发展中的主导作用。在孟买规划委员会的主持下，孟买与上海几乎同时启动了新一轮城市总体规划，即上海2016—2040总体规划和孟买大都市区域2016—2036空间规划。2016年，两个城市又几乎同时向公众公示新一轮规划草案，并由此引发市民对规划的广泛关注。

孟买和上海在近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中同样面临着快速城市化背景下城市人口猛增的压力，因而同两轮上海总体规划一以贯之地推动城市空间的多核多中心发展一样，孟买近两轮规划也始终力图推动城市的多核多中心发展，特别是新城发展和孟买周边原有历史小城镇的新发展。

但与上海规划中更多强调雄心勃勃的发展愿景不同，孟买的规划中似乎更加实事求是地研究城市下一阶段面临并亟需解决的实际问题，如住房问题、交通问题和基础设施建设问题等。我们有理由相信孟买的规划是一个更易被实施的规划。

孟买的两轮规划都十分强调历史保护区和自然保护区的划定，这一点非常值得我们学习。我记得早在20世纪80年代上海尚未进入城市建设快车道的时候，孟买就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善和严格的历史建筑与历史城区保护机制。当上海已经损失了不少宝贵历史遗存后才开始启动历史建筑与历史文化风貌区保护时，孟买主动保留下来的历史遗存要比上海多得多。同样的，孟买早在前两轮规划中就划定了生态敏感区并严格控制区内的建设。即便今天孟买面临着与上海相同的发展压力，孟买大都市区的城市建设用地也一直控制在总面积的1/3左右，而完全未开发的绿地和湿地也差不多占全部土地面积的1/3左右，始终保持着上海上一轮规划中设想的、今天已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三个1/3”（即建设用地、生态用地和农业用地各占1/3）。孟买的中心城区虽然有着全世界最高的人口密度，但也仍然保留着1/4的城区为国家公园，几乎完全为森林覆盖。孟买从未为降低人口密度而动占用国家公园的脑筋。想想上海上一轮规划中预留的“绿带”和“楔形绿地”几乎全部为“大居”或其他房地产开发所占，规划中的绿地所剩无几，真是令人汗颜。希望这一轮规划中所划定的生态红线能真正守牢，规划的郊野公园都能真正实现，上海的森林覆盖率（注意，不是绿地率）能够不断提高，城区中规划规定的每一寸绿地都不再被以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取消，则上海幸哉！

当然，上海也有相当多的方面令孟买羡慕。不说遍地的现代化高楼大厦（孟买大概也是印度高楼大厦最多的城市，但其数量和质量都无法与上海同日而语），单是上海四通八达的地下轨道网，国际一流建设水平的高速公路和大桥就足够让孟买的朋友们郁闷得感到一辈子也追不上。孟买2014年开通了第一条地铁线，全长11.4 km，大约是同期上海地铁里程的1/50。按照规划，2020年孟买将总共开通3条轨交线，总里程将达85.5 km，即便真能实现，届时也只有上海轨交总里程的1/10。

与上海相比，另一个令孟买头疼的是贫民窟。孟买有差不多40%的居民生活在贫民窟中。位于孟买市中心地带的塔拉维贫民窟，总面积约2.4 km2，却有着约100万人生活其中！好莱坞电影《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就是以此为故事发生的地点而拍摄。这样的贫民窟要想得到彻底改造，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整个孟买的建筑有80%为非正规建造甚至违法建造。另外，孟买还有20%的人口生活在长期失修的破旧老建筑里。整个孟买只有不到40%的人居住在正规住宅里。预计到2036年住宅缺口达440万个以上的居住单元。这是一笔何时才能还清的欠账？！

孟买的再一个困难是大都市区域范围内各行政实体之间的利益协调与管理协调问题。孟买市437 km，1 240万人，人口密度高达2.84万人/km2。刨开占市区1/4的国家公园，人口密度高达近4万人/km2！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孟买的发展与空间环境品质的改善只能依赖于向整个大都市区域疏散。而大都市区域内17个各自独立的城市行政实体和1 000多个互不隶属的村庄，它们之间的协调单靠一个大都市区域发展局来统筹，其难度远不是上海各区间各自为政的状况所能比拟的！

同上海人一样，孟买人也有建设伟大城市的梦想。我们期待着孟买人最终实现这一伟大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