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实的花朵

刘贞

小学校有一堂劳作课，高年级的孩子跟着从蒙古回来有经营农场经验的王老师种稍大型的经济作物，玉米，南瓜，丝瓜还有冬瓜。孩子们努力翻土，扣膜，搭架子，施肥，在老师指导下，青椒比邻居地里的圆润一倍，香菜和空心菜也长得枝叶肥硕，在社区里很是扬我国威。小孩子们由温和的直美老师率领，主要种植果实美丽植株小巧的菜蔬，培养劳作的自豪感和对土地的亲近感，产出多以小西红柿小柿子椒小黄瓜为主。

今年开春，老师带着小朋友们去附近专科学校的苗圃购买果蔬苗株，在小学校后面的菜地里栽种。每班一畦，小朋友们在春风里，依次播下希望，在苗株上竖起小小的牌子各自认养自己的植物，期待盛夏里的收获。每天黄昏，排队去浇水，观察果株的长势，检查是否有虫害，菜园里面绿意盎然，笑语喧哗。

低年级的小毛头们都欢喜种圣女果，它的好处很多啊，挂果快，易打理，孩子们统计过，最多的一株一季可以结出一百多个果子。红亮喜人的小果实可以做沙拉，生食，炒制都很合适，是男女老少喜闻乐见的蔬果。女儿去年种了圣女果，下課后常常去果园转悠，回到家的时候，手心里就攥着两三颗圣女果，晚上会殷勤地指给爸爸看沙拉碗里的红宝石，说是她种的。

孰料今年她执意的选了小茄子。放学的时候抱着茄子苗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脸上充满着劳动的喜悦。她的同桌苏瑞也有样学样选了小茄子苗，很得意地跟我说麻婆茄子一级棒。我跟着她们一起去果园里，看茄子苗入土。老师拍拍手说，要用心的照顾它们呦，看看今年谁是班里的种菜小能手。小姑娘们的茄子移到土里后长势很好，第一批结了三个，个头小小，肉质紧实。我用邻居小哥哥馈赠的青椒配在一处炒了炒，朴素里带着一股清香。第二批又结了三个，我用虾头熬了汤，煮了茄丁意面，小姑娘呼噜呼噜吃得很开心。第三批结了五个，我说要不要吃素菜里的平民天后烧茄子啊。五只小茄子下了油锅，我仿佛回到了大学食堂，那些弥散着烧茄子香味的丰饶富足的午后。

夏末秋初，台风频繁来访，每次一现身，就伴着狂风暴雨好大阵仗，孩子们会担心自己地里的秧苗，已经挂果的蔬菜，后悔没及时采摘枝头的无花果和丝瓜。风雨初歇，心急的孩子就会跑去菜地，勘察灾情，上学路上见到我的时候，会一一汇报他们的损失，约书亚的青椒全都倒了，乔安娜的西瓜烂了三个，哦，结衣酱最可怜，大棚被吹跑了，倒塌的架子把她的覆盆子都压扁了。放学以后，老师领着孩子们在果园里清理垃圾，整饬战场。校长先生在晨会里面说嗯，我们身处一个多地震多台风的国度，自然界给我们很多馈赠的同时，也会给我们很多磨炼，神赐给的，神拿走，这都是恩典。所以呢，我们要感谢所有的收获，怀着喜悦和满足接受祝福，在蒙受损失的时候，也不要丧失信心。对不对。孩子们齐声作答，对。

大孩子们很快翻新了泥土，重新播种，应中国妈妈的要求，种了很多株香菜苗和小葱。还没有上幼稚园的麻衣酱看着忙忙碌碌的哥哥，非常羡慕，也央告妈妈给她在二楼的小阳台上种了小茄子和小扁豆，植株长得很高大茁壮，妈妈帮她换了大的花盆，哥哥帮她搭了架子，茄子和扁豆都开了很多花，麻衣酱每天含着棒棒糖望着小花，盼望着它能结出果实，可是已经入秋了，她的植物还是只负责绿，不考虑产量。我告诉麻衣这个就叫做谎花。黄瓜愿意开一朵谎花，就开一朵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她眨巴着眼睛说啊，说谎不可以哦。听说那以后，常常去阳台指责小小的花朵说你啊，说谎不可以的哦。

花置若罔闻，直到秋凉时潇洒飘零。王老师说还是要种在泥土里，植物才长得好，根扎得坚实，花才能孕育出果实。在小小的盆子里，不舒展的童年，局促的青年，呼唤不出丰硕饱满的中年。午后风渐渐凉了，孩子们在山坡上奔跑，在棒球场挥棒，还有赤着脚在草地上追逐野兔的，妈妈们没有呵责他们穿衣着袜，踩在土地上，感受大地的坚实和温暖，才能体会弹跳和跃动的乐趣。亲近土地的人是有福的，能闻到泥土香的人是有福的，能亲手播种的人是有福的，即使手边没有收获，心中也已经开出了坚实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