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飞进“黑天鹅”

李俊强

意外爆冷，特朗普在最后一刻完胜希拉里，当选美国下届总统。这一届总统选举，创了历史上若干纪录。“特朗普现象”绝非偶然，它是美国现实政治、经济、社会矛盾的集中反映，更是多层次多领域民怨、民粹、民生情绪的总爆发。美国大选之所以时时刻刻牵动着国人心弦，主要还是因为中美作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国，美国的一举一动都对中国崛起有着重大影响。

中俄关系会不会受美影响

近几年，中俄关系迅速升温，两国相互配合抵制美国的围堵，减轻了中国面临的美国压力，同时使美国无法全力实施“重返亚太”战略，这对中国崛起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但是中俄关系升温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两国同时面临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压力——美国，没有这个条件，中俄关系很难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美国侯任总统将于明年1月20日宣誓就职后，中美关系如何变化还无法确定，但是美俄关系升温却是肯定的。即使不考虑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跟俄罗斯的暧昧难明的关系、多次获得普京力挺的“维基解密”网站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网站利用“邮件门”事件为特朗普竞选成功送上一大助力，单纯考虑特朗普在胜选之后不到10天就亲自与普京通话，表示希望与俄方建立更紧密和持久的关系。我们不能再认为特朗普时代的美国会继续与俄罗斯交恶，并以此为基础与俄罗斯发展关系。毫无疑问，特朗普时代的美俄关系将会升温，俄罗斯对中国的需求将会下降，中俄关系出现降温将是肯定的。

作为地缘政治上的邻居，俄罗斯对中国国防安全的意义要远远大于美国，现阶段，美俄持续交恶才最符合中国利益。面对美俄关系的即将改善，中国必先做好应对之策。当年，刘邦派兵两万资助彭越让其骚扰项羽粮道，从而使项羽被逼返回后方对付彭越，无暇应对刘邦。我们要从老祖宗的智慧中提取精华，中国同样也可资助俄罗斯，助长其在东欧对北约的反击力度，从而激发美俄矛盾，使美俄关系改善无从谈起。

不亚于英国公投

除了美俄关系的改变，中美关系也将发生巨大变化，但中美关系会发生哪些变化呢？11月10日，中国与全球化智库邀请国内外研究美国政党、选举、国会的专家深入探讨了美国大选与选后的走向，本刊记者现场对相关专家进行采访。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亚飞所所长周晓晶，就美国大选谈了她的三个观点。

第一，特朗普以70票优势打败了希拉里，犹如美国版的脱欧公投，对美式民主政治是一种颠覆式的冲击。选举过程中都看到了，美国这种民主要想推进更多是合作，选举过程中更多都是在比谁更烂点。

第二，美国市场并没有出现选前那种剧烈的震荡，相反，稳定在上面。市场在冷静地带动特朗普的胜选。这个现象说明什么？反映了全球市场投资人的理性和务实，这是昨天到今天的现象。

第三，总体来看，特朗普胜选对中国的利好大于利空，我们对于特朗普在人民币汇率、中美贸易方面施压必须要有很重要的准备和必要的应付措施。

关于第三点美国股市和汇市都以上涨收尾，尤其美元汇率指数上到了900点以上，这反映出美国大选的结果，虽然与英国脱欧公投，对既有民主政治的模式上异曲同工，但对美国自身乃至全球金融市场的冲击上却显得理性得多。这也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美国政治相对稳定，不会因为某一个人上台或者某一个人下台就能引起和发生制度性的变化。特朗普利用选举中诸多的变化取得了总统宝座，他上任后必须成为全美国人的总统，他承诺要做全美国人的总统，这决定了无论在内政外交上，他的调整力度和方向上都会受到很大的制约。

对华利好还是利空

说到利好、利空的问题，主要还是权衡希拉里，希拉里若要当选对华政策重点包括亚太再平衡、搅局中国南海、支持日本反华包围圈的建立，这一系列都是希拉里更强调或者在这方面更突出一些的，但特朗普重点是在经贸上，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经贸问题上对我们说利好多一点，就是因为二者权衡，两害相权取其轻，感觉特朗普扼华的方向相比希拉里更小一些。

但特朗普有明显的反全球化倾向，要退WTO、反TPP等。我倒觉得可能否决了TPP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但反对TPP对市场经济国家都有影响，特别是把中国和日本都列入汇率操纵国，对此我们要加强双边渠道，双边沟通，在经贸方面形成新共识，另一方面又不遗余力坚定推进全球化进程，从多边角度对美国形成压力。有一种观点认为目前欧美反全球化的力量明显上升，未来反全球化的任务要落到中国和印度这样的新兴市场国家，这些我们必须要及早做好准备和做一些研究，保证我国在全球整合中的利益和地位。

就这一方面，CCG特邀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院长谢韬谈到：看美国现在在全世界的战略情况，有很大的可比性，像尼克松当选时到关岛发表的演讲，当时美国搞战略收缩从越南撤军。特朗普现在讲美国第一，不是不讲条件的支援日本、韩国和北大西洋国家，这种战略收缩有可能存在，但收缩到多大范围，这个范围是不是国会能够允许的范围，还不得而知。1979年和台湾断绝关系国会马上通过了日韩关系法，研究美国政策的人知道，很多事不是一个总统决定的，很多事情是总统决定不了的。这是第一个问题，我说的是战略收缩的可能性在那儿，客观来看中东拖累太多，它和俄罗斯要搞好关系，所以缓和的空间很大。

第二，个人背景，这是很多中国人在说的，他是商人，商人最大的特点是做交易，你得益，我也得益。但你看特朗普的传记，这个人从来做生意只能赢，不能输。他竞选的时候自己也说了，从来只接受成功，不接受失败。如果我被别人攻击欺负，我会加倍欺負和攻击别人。如果他和中国人打交道觉得稍微受了点委屈，就像他和前环球小姐一样两个人可以撕扯得很厉害，这是他的人生原则。

第三，就要看我们现在的领导人和特朗普现在的团队怎样去接触，在一开始这段时间，我们以怎样的姿态和他打交道，我们用哪种方式去逐渐影响他对中国的感知，对中国的一些政治的偏好，现在我觉得还没有特别强烈。中国外交部要提早和他的最高助手打交道，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著名国际问题专家安刚谈到，由于特朗普竞选期间集中火力攻击中国，中国会在很多方面特别是经贸方面遇到问题，这个感觉是有依据的，但我认为这是发展中美关系的平台。我认为特朗普上台发展出两国G2式的状态面临了空前的历史机遇。特朗普主张美国要进一步的收缩离亚洲远一点，这或许使得亚洲再平衡要失去势头。中国在大国崛起的冲刺，实现两个百年奋斗目标中的第一个近在眼前，但它处在我们完成崛起前最艰难的阶段，不成功则成仁的阶段，方方面面仍在学习和适应，就算美国真撤出来，中国也做不到完全填补真空，而且美国也不会完全撤退亚洲，它有自己的政治利益在这里，但双方的协调空间会变大。

要充分考虑到美国政治的变数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副主任，中国前驻纽约、旧金山商务参赞何伟文从三方面谈了自己的观点。第一，无论希拉里还是特朗普当总统，他们实行何种贸易政策，要看上任以后。竞选主张不等于未来的实际政策，这已被几十年来美国总统大选的历史所证实。克林顿当初竞选总统时曾表示反对北美自贸协定，上任后则领导完成了这一协定。希拉里反对TPP，是因为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如果经过若干附加规定，她可能不再反对。特朗普当总统之后，究竟会采取什么贸易政策则更要看他上任以后；第二，特朗普反对自由贸易的主张有很大的民意基础，如认为自由贸易影响了美国人就业、中产阶级收入比重降低等等。但事实上，美国并不是WTO、北美自贸协定和对华贸易的输家。因为从2000年到2015年，美国无论对全球、加拿大、墨西哥还是中国，都是出口增长快于进口增速。即便贸易顺差扩大也可能导致失业减少。美国航空航天业过去三年来贸易顺差增长了10%，产值增长13.1%，但就业减少1.6%。这是因为技术进步和生产率提高。WTO总干事阿泽维多10月7日在一次会议上说，研究表明，发达国家就业减少80%的原因不是贸易，而是技术进步。正因为贸易实际上并没有带来特朗普所说的那么大负面影响，最后无论谁当总统，贸易政策本身都不会有根本变化。但因为民意基础存在，所以不会很支持自由贸易，更多转为保守，对中国的贸易压力也会增加；第三，TPP在奥巴马任内完成国会批准程序困难极大。但不能完全排除批准的可能性。

特朗普为何能赢

CCG特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刁大明将特朗普比作黑天鹅，从不被看好到最终成功当选，他在竞选过程中表现得很出色。希拉里更像是一个悲情的角色，虽然驰骋政坛二十多年，号称是美国最受欢迎的女性之一，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希拉里非常不符合民主党的政党文化和政党生态。刁大明分析了美国的政治周期：美国总统选举大致以20—30年为一个新周期， 2016是一个新周期的开始；同时，这场大选体现了白人的愤怒和焦虑，无论极化政治对民意的降低，还是美国名义指标上的复苏对公众的无感无奈，以及社会层面暴力事件频发，美国世界地位的相对下降或整个国土安全事件的增多等等，白人多层次的民怨、民生构成了这次选举的底色并且直接影响了选举的结果。

CCG特邀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教授、副院长谢韬先生在今年年初就陆陆续续有很多篇学术文章探讨美国大选。比如美国大选会带来革命吗？美国的移民选举和美国的文化认同特别是对美国的文化认同所面临的严重危机有很深入的研究。谢韬先生这样认为：

这是美国两百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屌丝赢得总统竞选胜利，民主党、共和党都在围剿特朗普，结果他们说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民主的一次选举，政治精英无论怎么说话，怎样劝选民做另外的选择，但选民都没有这样做。这次投票结果和去年脱欧结构类似，包括民调的结果也类似。这反映了我们都在反思的问题：媒体哪儿出错了，民调哪儿出错了，政治精英哪儿出错了？

当时特朗普参选时，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是很严肃的候选人，最多不过两三周。现在变成了美国的总统。前两天有一位美国学者写过文章，作为民众有一个感觉，华盛顿遇到的问题越严重，我们越需要一个非常规的政客处理这个问题。所以，这是屌丝的胜利。

特朗普当选是白人的胜利。现在还没有完整数据，但从目前的数据可以看到白人的投票，尤其是没有受过大学教育住在农村的白人的投票起到了明显的作用。昨天有人说特朗普是最经典的农村包围城市理论在美国的展示。我们看大选地图，红色的全部是特朗普的。白人中受过大学教育的将近49%投给特朗普，没有受过大学教育的70%的人都支持特朗普，这是很大的比例。说明的问题是中下层白人对现在华盛顿的政策有着强烈不满。今天我刚写了一篇文章，我说愤怒的白人吼一吼，美国政治抖三抖。

希拉里在少数族裔西班牙和黑人这两个族裔支持率降低了，这可能是民主党人要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希拉里好像跟这两个最大的少数族裔之间的连接显得越来越单薄，这是值得分析的问题。

当前美国的精英与民众的脱节。全球化、自由贸易、政治正确或者是在美国国内共和党人调侃自由派的人说，你们天天读纽约时报坐着飞机在全球走的这些人远远脱离了美国普通人的生活，你们不知道普通美国老百姓到底在想什么，你们天天讲世界是平的，但在农村的这些地方，有人一辈子连护照都没有过，对他们来说全球化是很空洞的概念，对他们来说生活最重要的是有一杆枪去打猎，周末的时候在院子里烤汉堡包，这是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现在没有这样的生活了，你们讲政治正确、保护非法移民的利益，你們讲全球化，我们工作没有了，你们天天讲的东西对我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当然这个话说的是美国的自由派，但美国保守派也有这个问题。从1992年克林顿当选总统到2001年，民主党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它已经变成了支持全球贸易和全球的政党，这让美国很多中下层蓝领工人非常不满意。

由此联想到2000年、2004年小布什第一次和第二次选举的时候，宗教问题和社会问题都是很重要的一点。我们讲道德问题、堕胎的问题，但这次没有人谈道德问题和社会问题，控枪的问题偶尔提一下但也不是作为特别重要的问题。当年共和党的南方战略是怎样吸引南方的白人，种族问题、道德问题，就算你们是贫苦的人但这两点我可以抓住你们，现在以特朗普为代表的共和党人觉得传统的两大法宝中，道德问题不行了，现在要通过经济问题，共和党南方战略还在做，但已经改为以经济为主了。

美国社会已经变成了从民权运动以来最最种族化的时候，这和奥巴马有没有关系？他个人不愿意产生这样的结果，但事实上当一个黑人总统坐在白宫的时候，很多白人是无法去接受这个现实的，由此造成了很多白人自己内心本着原来稍微减弱的这种种族主义的东西又突然升到了很高的局面。

在新挑战中抓住中国的机遇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王辉耀认为，特朗普当选新任美国总统，中国将在挑战中把握新的机遇。经贸是中美两国共同利益交集最多的领域，也是两国通过双边合作和管控分歧获得切实利益、实现互利的领域。中美是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两大引擎，共同肩负着促进全球发展繁荣的重要责任。现在美国主导的TPP和TTIP谈判双重受阻、压力增大，中国可以发起设立更加宏大的亚太地区自由贸易区（FTAAP）多边贸易机制，将美国主导的经贸关系与中国支持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衔接在一起，以涵盖TPP和RCEP两个多边机制下的所有成员国家，引领和推动新的、更大范围的贸易投资合作，让所有的亚太地区国家都能从中受益，并提升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