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作品中的尔依形象综合论

2017-05-18 08:01魏净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2期
关键词:视角

摘 要:尔依是《尘埃落定》中一个长期受忽视的人物形象,他是土司制度坚定的维护者和执行者,在文本中起着重要的承上启下作用,是我们分析作品中隐含着的作者心理的很好的视角。

关键词:行刑人;土司制度;承上启下;双重心理;视角

作者简介:魏净(1983-),女,四川广安人,攀枝花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教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2-0-02

《尘埃落定》自发表以来好评如潮,然而纵观近年来的《尘埃落定》的人物研究,我们发现一个缺憾,那就是尔依这一形象一直处于被忽视的境地,众多的学者文章中,极少有人对行刑人尔依及其身上所凝聚的文化内涵和作者心理作整体审视。应该说,阿来是非常重视这一形象的,他用一个中篇《行刑人尔依》来讲述土司之下的行刑人故事.其情节与《尘埃落定》有着部分交叉,透过尔依形象,我们可以窥见作者的心理,对《尘埃落定》的解读无疑是有着极大的补充作用。

《尘埃落定》成功地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色厉内荏的麦其土司、虚荣矫情的母亲,也有勇而无谋的哥哥、大智若愚的傻子。应该说,尔依在其中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色,作者对他着墨不多,在文本中尔依更多地是以符号化的形式出现,但透过尔依以及由尔依所串起的情节故事,我们可以发掘到傻子乃至阿来的文化认同和矛盾心理。

读过《尘埃落定》的读者都知道,尔依是土司家行刑人的统一称谓,僅此就可看出,尔依不是独立的个体,而已经衍化为一种职业的象征,而这必然就带上了这种血腥职业的某种烙印。这种职业是带有传奇的色彩的,它是世袭制的,以执行土司规定的刑罚为主要任务,偶尔也替下人们看看病,正是这种特殊的职业,使得尔依身上带着浓重的阴森色彩文章中几次记载,“长手长脚,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种职业又是令人惶恐的,有着令土司家人外望之生畏的压迫感、战栗感,“好多人都愿意作出这个世界没有尔依一家的样子,但他们是存在的,用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沉默存在着”。下人自然将其与鞭笞等刑罚联系在一起,例如下人曲扎看到时眼刷的白了,因为尔依已经化身为土司的刑罚的执行者,他的出场就是土司用他制定的刑法维护统治的时候,一句话,尔依在文本中已经不仅是有生命的个体,而且是土司制度血型刑罚的象征和执行者。傻子的愿意接近就是对土司权力的渴盼,下人们对尔依的畏惧,其实就是对土司制度和土司制下统治者的敬畏和惶恐。

阿来曾说过,〈尘埃落定〉是关于权力的寓言,也就是强调文本中权力关系的纷繁复杂。只要认真解读文本,我们就会看到,整个文本其实就是由傻子、哥哥、父亲等人的对权力的追逐、嬗变过程够构成的,特别是傻子,对权力极度敏感,得意时,他从尔依身上看到了权力的乐趣;失意时,又总是对尔依倾诉,而不是亲密的伴侣或另一个伙伴索姆则浪。他从行刑的器具、行刑的过程中汲取到了新的力量。读者一定还记得傻子在整个官寨落下去后除了叫着父母,另外一个念叨的就是行刑人尔依,傻子为何对尔依一直念念不忘,究其原因,指而言之,尔依早已化身为土司制度的代言人,傻子对行刑过程的翔实描写其实是作者对土司权威的最大迷恋,那唯一不愿屈服的下人,那紫色的衣服,紧紧地与傻子的身体契合为一,给了他复仇的力量,冥冥中帮助他借仇人之手杀死了夺去他土司之位和亲密爱人的哥哥,与尔依接触的过程就是作者在接近权威、景仰权威的过程,流露出傻子对权力的追逐欲望。小尔依的死去,使得行刑人后继无人,意味着土司制度的分崩离析。可以说,官寨和行刑柱已经符号为土司制度的标志,随着广场上行刑柱的炸飞,土司制度灰飞烟灭,只留给傻子无限的哀叹,于是他选择了死亡,坦然接受仇人的刀子加身,慨然赴死!

尔依身上显然凝聚着作者的深刻心理内涵,在另一篇中篇《行刑人尔依》中,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详尽追溯行刑人的由来,名字的含义,行刑的残酷,以及最后行刑人父子互相动刀,同时断头而死的惨烈故事,在质朴的文本中流露出作者对这一特定职业的深深缱绻。无独有偶,在莫言的《檀香刑》里,作者也对凌迟这种行刑方式抱有深深的追忆。那么,在这迷恋的背后,藏着作者怎样的复杂心情。究竟隐含着什么样的创作心理?无疑,透过尔依形象来观照文本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正由于尔依是土司制度行刑的执行者,他广泛地接触到那些“让土司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的”的犯人入瓮波意西、偷罂粟者等人,在麦其土司与其它土司纠纷战争的时候,尔依就是最好的见证人,捕捉到的俘虏由他处置,犯了刑法的下人由他惩罚,因此便串起他与其他人的命运交叉,透过尔依,我们可以审视整个文本的心理内涵。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尔依与土司制度上层统治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所牵起的傻子的心理。尔依与麦其土司的关系异常复杂,麦其是行刑人的首创者,是土司这块大地上的立法者,尔依则是忠实的执行者。在文本中,我们通过尔依的数次执法:如:少年伙伴的被鞭打,翁波意西两次失掉的舌头,汪波土司下人偷罂粟被砍头,以及对俘虏的处置等,我们都可以看到其中作者所受藏文化粗爽豪直性格的影响,以这些事件来分析处于尔依行刑时间段内的麦其。我们可以看到,傻子对土司制和权力的代言人麦其显然怀着复杂的感情。正是在这样的土司之下,傻子唯一的知音翁波意西怀着向佛的心来到康巴这块“梦中的地方”,不仅没能使得他的教义得到传播,而是威胁到了土司的统治地位,两次失掉了他的舌头,而这行刑的恰好是傻子的另一个朋友——尔依,于是,原本不是不太过重要的角色突然间转而为傻子的知己和杀害朋友的仇人的统一体。作者的仇恨显然是应向着土司制度才是,然而,在文本中,我们却看不到傻子对尔依和麦其土司——土司制度权力者的代言人的愤恨,无疑。傻子是挚爱父亲的,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位有手腕、懂权势的威严土司。请军队来镇压其他土司,率先种植罂粟,配备先进武器,麦其土司强大一时。尽管傻子对父亲颇有怨言,然而,既爱又恨占据着核心地位。

其次,从尔依和下人们的关系看,无疑,尔依是不受下人们欢迎的,因为,尔依是土司制度维护者的身份的化身,他的出现,对下人而言,总是伴随着血腥和灾难,文本中记载着:曲扎一看到尔依,脸色就变了,他以为是来杀他的,同样,每次土司唤来尔依,也总是因为,他要大加淫威,因此,下人是不愿见倒尔依的,总是像回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也正因为如此,尔依总是孤单的,然而问题的症结在于,下人们很少认识到,他们的灾难是因为不合理的土司制度强加给下人们的,即使有少数人认识到这一点,他们也不敢憎恨土司及其统治,转而憎恨行刑人尔依,这同样也是困扰尔依的问题,不正是避其锋芒,敢怒不敢言吗?反映了作者对下人们的不争的愤怒,传达着作者的矛盾心境。联系到《尘埃落定》,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行刑人尔依与傻子两个形象是重叠的,他们对土司制有着相似的矛盾心理 ,揭示了作者内心的困惑与彷徨。

可以说,尔依在文本中的作用不仅仅是作为土司制度的化身出现,同时,他还是联系上下层面人物的粘合剂,尽管带来的是一次次灾难,但确实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作者的矛盾心境典型地体现为对本民族文化的双重心理上。首先,他对土司制度怀着深深的憎恶,在《尘埃落定》里,土司制度是等级森严的,在这样的制度下,不仅土司,就连他的家人都可以对奴隶随意地责罚、辱骂甚至夺取性命(科巴寨的女麻风就是被活埋的)。在这样畸形的土司制度下,这个土司家里藏着许多的龌龊和不光彩,作者一针见血指出:我们在那个时代订出的规矩是叫人向下而不是叫人向上的……要使自由人不断地变成奴隶那也十分简单,只要针对人类容易犯下的错误订立一些规矩就可以了。按理说,傻子对这种落后的社会制度应该怀着满腔的憎恶,而实际上,我们惊奇发现,傻子对这种制度虽然怀着仇恨却不无依恋,正是在土司制度下,傻子依靠二少爷身份享受着下人们难以想象的丰厚物质生活和特殊身份所带来的礼遇;在边界,又是因为土司制度所赋予他的权力,运筹帷幄,与其他土司斗智斗勇,赚到大把的银两,大发善心,赈济灾民,仁慈之心感化拉雪巴土司册封子民,得到了大片失地和民心;他紧抓粮食问题的关键,软硬兼施,几次逼得茸贡土司簌簌下泪,得到了最美丽的女子为妻;开放思维,在边界建立市场,顺应潮流,得到了巨额财富,完成了土司制度下几百年所未见的巨大功勋!

同样在对下人的态度上,作者也有着双重心理,作者在文本中极力渲染藏族的民俗画,在有限的篇幅里,向我们展示无数带有浓厚民族色彩的器件、用品,更用最美的笔触写了本族百姓的纯朴自然,他们对自然人性的渴求,对生活的无比热爱,任劳任怨,知足常乐,对生殖力的崇拜等。试看:

作者显然是深谙民众生活的艰苦凄惨,同时也对淳朴的民俗民风流连不已,然而,作者又对下人们的愚昧不开化怀着“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心理。面对不幸的遭遇,下人们从来不曾想过真正抗争,有的只是相信宿命和狭隘地复仇,而对造成他们悲剧的根源——土司制度却不闻不问。但是他们又是麻木的,他们自轻自贱,甘于低下,默默忍受着统治者定下的各种规则,女性忍受侍寝的陋习,男性甘当下马梯。甚至还反过来压迫自己的同阶层兄弟,卓玛不肯替尔依和索朗则郎倒茶就很能说明问题。当时代的大潮冲垮土司制度的堤岸时,他们却无法接受所获得自由,在他们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想过异样的生活方式,首先哭的竟还是以前掌握生杀大权对他们进行惨烈压榨的主子们。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对本民族文化上的深刻矛盾。那就是对本民族百姓、淳朴民风、民俗留恋不已,又对下人们的愚昧不抗争有所鞭笞;既对土司制度深感憎恶,相信它必然会随着历史的进化退入幕后,又显然对土司制度所赋予的种种便利和权力感怀着憧憬,展示着作者深刻的矛盾心理。

因此,尽管尔依是作者着墨不多的一个人物形象,但他所串起的人物故事和情节变化,反映的社會内容,却是异常丰富复杂的,通过对尔依形象的分析,我们可以窥见一个土司制度的种种现场和作者创作的矛盾心理。

参考文献:

[1]黄云霞.阿来笔下的“异”文化及其意味[J].当代文坛,2015(2).

[2]李小平.浅析阿来“尘埃落定”的审美特点[J].课外语文:下,2014(10).

[3]张斯琦.曲宁.阿来《尘埃落定》的双重叙事[J].华夏文化论坛,2014(11).

[4]黄群英,张德阳.阿来小说的激情忧伤书写[J].当代文坛,2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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