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淡化外部冲突视角对《蜥蜴之夜》进行剧作分析

2017-05-18 14:10田玲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2期
关键词:戏剧性淡化冲突

摘 要:冲突在戏剧创作中显然是一个重要的元素,除了荒诞派戏剧、先锋派戏剧等戏剧流派,冲突在戏剧创作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至少剧作家不会故意压抑冲突元素去表现戏剧性。但是田纳西·威廉斯的几部较有影响力的剧作,分明是运用了压抑冲突元素而去表现戏剧性。现在从这个视角来阐释他的《蜥蜴之夜》,企图寻觅剧作家在具体的对人的关注视野下,如何借助压抑冲突元素达到个人想要的戏剧性。

关键词:淡化;冲突;戏剧性

作者简介:田玲,广东文艺职业学院副教授,上海戏剧学院博士后。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2--02

凯瑟琳·休斯在《当代美国剧作家》中对《蜥蜴之夜》作出了这样的总体评价:“《蜥蜴之夜》于一九六一年获得纽约戏剧评论界奖,是威廉斯最后一出获得此奖的戏。这出戏的故事发生在墨西哥的一家‘相当土气和波西米亚味十足的旅馆里,时间是一九四〇年,那里聚集着另一群威廉斯笔下被社会遗弃的人。”[1]

田纳西·威廉斯为了准确地传达他的这些思想和感受,在《蜥蜴之夜》中同样在需要出现观众期待的外部冲突的地方,剧本却出现了主人公的和解性。

《蜥蜴之夜》主要是牧师香农与酒店女老板玛克辛在矛盾关系中的和解性。

先来分析牧师香农与旅馆女老板玛克辛的和解。香农是基督教圣公会的一名牧师,但是由于“宣传无神论和诱奸少女”被教堂开除。只好沦落为名叫布莱克的三流旅行社做导游。这天正好带着一个旅游团——这个团是德克萨斯州一家浸礼会学校的十一名师生——途径墨西哥巴里奥港的科斯塔维尔德旅馆,想在此旅馆投宿。刚刚死去丈夫的科斯塔维尔德旅馆老板娘玛克辛,一见到香农立刻动了把他留下与自己共同经营旅馆的念头,但是被香农一口拒绝。

此时,香农因与该团的一个还不满十七岁有着音乐天赋的学生鬼混,被同团的教师费洛斯小姐发现而非常愤怒,由此当晚不愿与香农配合到科斯塔维尔德旅馆投宿,还为此打电话到布莱克旅行社投诉,要求布莱克旅行社开除香农,以及把他的名字列在“美国所有旅行社的黑名单上”。在这之前,香农还被布莱克这样的三流旅行社给了留用察看的处分。原因是上个月带团与一个“难缠”的游客搞不好关系,遭到投诉。

尽管香农非常厌恶粗俗世故,毫无女性柔情只有肉欲的玛克辛,而且此时还巧遇到旅馆投宿与之有心灵感应的汉娜。尤其费洛斯小姐因为夺取客车的钥匙对香农动用了武力,瞬间使香农周期性精神崩溃又一次发作。

情境进行到这儿,戏剧本应该出现观众期待的香农与玛克辛剧烈的外部冲突,但是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没有这样做,反而设置了香农与玛克辛的和解。

玛克辛 (冲到小路上)香农!香农!回到上面来,回到上面来。彼得罗,潘丘,把香农带到这儿来,你现在干什么?啊,天啊!拦住他,天老爷,找个人拦住他呀!

【香农回来了,喘着粗气,筋疲力尽,身后跟着玛克辛。

玛克辛 香农,回到你的房间里去,呆在那里,等这个旅游团走了再出来。

香农 不要给我下命令。

玛克辛 我给你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否则我就撵你到……你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

香农 不要推我,不要拉我,玛克辛。

玛克辛 那好,照我说的做吧。

香农 香农只服从香农。

剧情到这里,田纳西·威廉斯为了吸引观众的兴趣,在上述情境的基础上,假装显示香农与玛克辛的外部冲突即将开始。但是,这只是剧作家在“突转”之前故意摇曳的一笔,目的是给观众制造“意料之外”,更好地引起观众期待心理,最终目的是要为传达自己的思想储蓄充足的势能,这个势能也就是使主人公实现亲密的和解性做好铺垫。

这时,仿佛到了香农与玛克辛一触即发的外部冲突时刻,剧作家又是怎样一步步使两人走向和解的呢?

玛克辛 如果他们把你送到三六年送你去的地方的话,你就该唱另一个调子啦。还记得三六年吧,香农?

香农 好了,玛克辛,请你……就让我独自踹口气吧。我不进去,我就躺在这吊床上。

不难看出,玛克辛用提起往事的警示办法,就让斩钉截铁说出“香农只服从香农”的香农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显然,田纳西·威廉斯让玛克辛提醒香农是否记得三六年送他去了什么地方,这个情理之中的事件实现了本来即将在两人之间出现的外部冲突走向了缓和。此时也许谈不上两个主人公的和解,但是,我们看到香农已经从自我主宰的意识中回到现实,口气缓和地对玛克辛说出了让他“独自喘口气”。接着,来看看剧作家在实现香农与玛克辛的和解之前,采取了什么样的戏剧冲突技巧,以达到一波三折引起观众兴趣的目的。

玛克辛 抓住他,他发疯了,把他拉回来,捆起来!

汉娜 他胸部的绳子捆得太紧了;

玛克辛 ……现在我去给城里打电话叫个医生到这里来,给他打一针使他昏迷的镇静剂,如果明天他还不好转的话,那就得到疯人院去,就像上次为我的事发作一样!

……

玛克辛 ……是的,我还對你说过,你还要回来,在这里再次发病的。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老实呆着,早上就把你再拖去。

香农 玛克辛,……今天晚上,在月亮下去的时候,如果你把我从吊床上放出来的话,我就可以把你想象成为一个……一个妙龄的仙女。

玛克辛 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就再好不过了。

香农 到了你这个年纪就不要假道学了,宝贝儿。

可以看出,田纳西·威廉斯让观众期待的外部冲突以香农的精神病又一次突然发作出现了,出现的方式是玛克辛让众人把香农捆绑了起来。但是,以香农央求玛克辛给自己松绑的打情骂俏这样荒谬的方式结束了,缓冲了。这显然是剧作家在剧本创作的后期知道观众在等待什么,观众想要看什么而与观众玩的一个小游戏。真相却是田纳西·威廉斯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东西最终是要实现主人公的和解性。

接下来,该剧没有像田纳西·威廉斯的其他名著那样设置一个情理之中的“突转”,来实现主人公的和解性。而是宕开一笔,设置香农与汉娜的对话,从这两个人物的对话侧面来实现香农与玛克辛两个主人公的和解。

汉娜 香农先生,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此时此刻和谁到哪儿去都不可能。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显得我太残酷了?

香农 你的意思是说我一辈子都得拴在这儿了?和这个无法给予安慰的寡妇……一起混日子?

……

这里,香农再一次表达了是否把自己出卖给玛克辛的犹豫与挣扎,仿佛香农与玛克辛的外部冲突又会出现。但是当汉娜看到玛克辛的两个伙计抓住了一只大蜥蜴,要求香农帮忙放掉时,香农毫不迟疑地说出他不能放掉蜥蜴的原因:“因为福尔克太太要把他吃掉。我必须讨好福尔克太太。我得听她摆布,我是要听她支配的。”剧作家通过刻画香农在生存面前,潜意识里灵魂与精神的崩溃,只好寄希望于依赖玛克辛使外部冲突再一次烟消云散。

最后,当汉娜对香农说她不懂“人怎么能吃下一条大蜥蜴”时,在香农的一大段表面上看是回答汉娜的对话,实质是香农的独白中,为最终实现香农与玛克辛的和解在合情合理性上设置了伏笔。

香农 ……是的,她年纪大了,可能比我先死。她可能先我而离开人世,我想,在这几年内不得不好好伺候她,然后我就可能经受得起她逝世的打击……冷酷……怜悯。这是什么?……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

香农从“香农只服从香农”,到“我的余生就要靠这位女恩主过日子了”,剧作家已经在意识层面为实现香农与玛克辛的和解营造了合理性。

玛克辛 不。我就是要你呆在这儿,因为我就一个人在这里,我需要有个人来帮我管理这个地方。

【汉娜划火柴点烟。

香农 (眼睛望着她)我要记住这个面孔。我再也不会看到它了。

玛克辛 我们到海滩去吧。

香农 我可以走下山去,但是再回来,就爬不上来了。

玛克辛 我可以帮你爬上山回来。我可以用五年,或许十年的时间,整治这个地方,使它对于男性顾客,至少是中年顾客,具有吸引力。你嘛,可以照管那些和他们一起来的妇女。这件事你是会办的,你自己也清楚,香农。

【他快活地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小路上,玛克辛半领半搀地扶着他。他们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从香农“快活地格格地笑了起来”,我们可以看到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彻底实现了香农与玛克辛的和解。这种主人公的和解性最终目的是为了传达剧作家的思想與感受。由于田纳西·威廉斯加入了汉娜这个心灵上与香农契合的人物,使得香农与玛克幸的和解比起前三个名著具有更大的悲剧性。因为前三个名著使用的是同一个戏剧手法或形式,也就是使用“突转”来实现和解的,而该剧使用的却是插入另一个人物汉娜这种手法或形式。这样做的好处实际上汉娜相当于香农的另一个自我,正如孟菲斯特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浮士德的另一个自我一样,是人灵魂或潜意识的山精。与汉娜的对白,也许可以算作是香农与自我的对白,或自我的独白。加入汉娜这个人物无非是为了在戏剧形式上更加适合戏剧舞台的需要。这显然是剧作家在处理人物关系上对戏剧形式的一个尝试与突破。这可以从他在《路》的创作前言中得到印证:“我的意图是要把我自己对某种野性的、未经雕琢的东西的感受传达给观众,这东西或者是高山之流水,或者是风暴中瞬息万变的疾云,或者是梦境中忽隐忽现的幻景。这种自由不是混沌一团,更不是全无章法。恰恰相反,它乃是苦心孤诣构思的结晶,而特别是在这出戏里,我对形式与结构的悉心安排超过我以前的任何作品。自由绝不是简单地靠信笔挥写而得来的。”[2]

可见,田纳西·威廉斯用抵触的方式来解决他的人物矛盾,或者说剧作家为了主人公在矛盾关系中出现和解,不是最终目的。他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表达思想与感受,表达他对这个世界“感觉到的真相”。而为了达到这个最终目的他又不得不借助用抵触方式处理冲突的这种戏剧形式。在戏剧形式上苦心孤诣,也即是借助矛盾关系中的抵触方式,或让人物在矛盾中实现和解这种戏剧形式来解决矛盾。从大的方面说,也就是用现代戏剧淡化、消解冲突的方式来展示人的内心、人的潜意识、人隐秘的内在世界。这也就是田纳西·威廉斯剧作处理矛盾方式的特殊方式——抵触方式,最终目的是要达至人物在矛盾关系中的和解。从而为剧作家揭示人的潜意识和隐秘世界打开了天窗。

注释:

[1]凯瑟琳·休斯:《当代美国剧作家》,中国戏剧出版社,1982年7月第1版,第38页。

[2]田纳西·威廉斯:《外国现代剧作家论剧作》中《路》的前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3月第1版,第2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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