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老爸痛悔：我的叛逆北漂女儿顶天立地

咕咚

重庆市女孩于淼曾身在幸福之家，父慈母爱家境优渥，却因恋上穷小子悖逆了父亲设定的人生路径，导致重压下的恋人自杀身亡。人生重创后她负疚前行，与父亲决裂独自在京漂泊。

6年后，父亲因贪腐入狱，昔日门庭若市的家变得风雨飘摇。自我放逐的女孩得知家庭骤变会如何面对？这个阴霾遍布的家会有怎样的走向？

父亲“纠偏”女儿，夭折的爱情只剩离殇

2010年6月18日清早，于淼的手机骤然响起，电话那端传来母親于文红的哭声：“淼淼，爸爸被人带走了，我们家完了！”曾经她最爱也最恨的父亲，出事了！6年前，她与父亲决裂的情景依稀在目……

于淼的父亲刘龙岗是重庆市大足县人，在重庆市政府任职，母亲于文红是嘉实公司的会计。1983年，大儿子刘文杰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夫妻俩常愁眉紧锁。1985年，于文红生下女儿于淼，体检正常后他俩才松了口气。儿子身体不好，刘龙岗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

2001年，17岁的于淼考入了北京一所大学。此时，刘龙岗已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他认为体弱的儿子将来工作安稳就好，女儿才是他光耀门楣的希望。于淼读大学前刘龙岗与她约法三章：努力学习争取出国深造；将来留在北京发展；在大学期间不要轻易恋爱。然而，父亲的要求于淼并没遵从。大二寒假，于淼向母亲透露：“我恋爱了！”于文红从女儿口中得知，她的男朋友叫郑强，来自贵州习水县，比她大一岁。他俩相识于学校的社团活动，郑强就读于一所经贸大学，能力出众，学费都能靠自己赚取，他独立自强的个性，深深吸引了从小家境优越的于淼。

于文红告诉丈夫女儿恋爱了，刘龙岗火冒三丈：“淼淼，你马上给我断了。爸爸不赞成你跟那种男孩恋爱。”于淼却说：“那是我的事，他有能力有才华是我配不上他！”刘龙岗恨铁不成钢：“你懂什么？爸爸是为你好！”可好说歹说于淼就不答应分手。刘龙岗转而请驻京的同事调查郑强，得知他家境贫寒，是靠助学贷款读的大学。虽然成绩优秀，但郑强的专业很难在北京找工作。同事还提醒他：“淼淼要找门当户对的，跟着这小子可不会有前途！”刘龙岗何尝不懂，他本就出身农村拼了命才有今天，寒门子弟想要出头是难上加难！他不会让女儿的前程被郑强所阻碍。

2003年5月，刘龙岗到北京出差，他让于淼带郑强一起吃顿饭。当天，他态度和蔼地询问了郑强的家庭状况和对未来的规划。饭后，他以让于淼陪同行的女同事逛故宫为由，将她留在宾馆住下。

第二天，趁于淼不在，刘龙岗找到郑强开诚布公地说：“我觉得你和淼淼差距太大，北京人才济济你能留下来吗？淼淼要出国你能跟她一起吗？”他想逼郑强知难而退，可这位倔强的少年硬撑道：“我不会对物质低头，也不会拖累淼淼，我会努力证明给您看！”刘龙岗一脸不屑：“证明？等你考上清华北大的研究生，或找到有北京户口指标的单位接收，否则一切免谈！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决不能让淼淼受到任何伤害……”刘龙岗还要求郑强不要将两人会面的事告诉于淼，自尊心超强的郑强信守承诺，只把这份压力写进自己的私密博客：“今天见到了淼淼的爸爸，他提出的条件我很难实现。淼淼那么好，我真的配不上她。我能证明给傲慢和偏见看吗？还是面对现实……”

此后一年，郑强边复习边找工作。他面试了许多能解决户口的单位，仅有一家出版社愿意接收他，但入职的条件很苛刻，起薪不到2000元。郑强考研笔试成绩过线，在复试时却落榜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彻夜失眠精神抑郁。忙于实习的于淼一再安慰他：“慢慢来。”可毕业在即，离郑强践行与她父亲的约定已时日不多了。

2004年6月，郑强在毕业前夕跳楼自杀了！他没留下只言片语，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淼悲痛欲绝。郑强的双亲找乡邻借的路费，来接儿子的骨灰回家。于淼为郑强收拾遗物时，意外从电脑收藏夹登录进了他的私密博客，终于窥见恋人的真实内心，也得知父亲刘龙岗曾独自找郑强要他们分手的秘密。于淼被父亲可憎的另一面震惊了，她将郑强的自杀归罪到父亲身上，那些天她无法入眠，脑海里都是郑强所经历的挫折和绝望的心路历程，句句诛心！

为伤逝与家决裂六年，爸爸入狱我咋办

几天后，于淼陪郑强的父母送他的骨灰回了老家。入葬时，他母亲声声凄苦地唤儿归来，让于淼哭成了泪人，她恨自己用爱情断送了恋人的生命。

回到北京，于淼给父亲打电话：“爸，郑强死了！是你逼死了他，我恨你！”她冰冷的语气让刘龙岗不寒而栗。于文红匆忙赶往北京，发现于淼整日躺在宿舍里以泪洗面。她焦急地告诉丈夫：“我从没见女儿这个样子，怎么办？”

闻讯，刘龙岗也即刻飞到了北京。见于淼一言不发，他按下性子说：“淼淼，爸爸想跟你谈谈！”于淼低头说：“有什么好谈的，说什么都晚了！”刘龙岗叹道：“我对郑强提要求是想激励他，他没本事留在北京就该知难而退！”父亲竟没有一丝愧疚，于淼说：“你太自私了，郑强年轻气盛，是你故意用苛刻的条件把他逼上绝路！”刘龙岗怒了：“那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也没见他们去自杀啊？你值得为他跟我大吼大叫吗？”于淼哭了：“在你眼里郑强就那么死不足惜吗？”刘龙岗依旧强势：“那小子心理脆弱承受不了压力，他的死与我何干？”于淼忍无可忍：“你冷血！我没你这样的爸爸！”说完摔门而去。

刘龙岗气坏了，他对妻子说：“下午就回去，她能发脾气就出不了事！”可他没想到于淼很快换了手机号，连他托人安排的实习也辞掉了。不久，于文红给女儿打生活费，被银行告知卡已注销了。于淼决心跟父亲划清界限，再不肯花家里的钱。于文红担心女儿，常打电话找辅导员了解她的境况，刘龙岗拦着妻子：“看她没钱能撑多久！”

临近国庆，辅导员将于淼劝回家给于文红过生日。母亲生日宴，刘龙岗让于淼去给几位领导敬酒，被她生硬拒绝。他当场发飙：“你长这么大还不懂人情世故！”于淼说：“我不是你的棋子，不会再任由你摆布。”当晚她向母亲道别：“您多保重，我不会原谅他，今后更不会再回家，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接下来两年于淼说到做到，从不跟家里主动联系。于淼毕业后，刘龙岗夫妻去北京找过她两次，为躲避父亲她只能辞职。除了每年会去郑强老家扫墓，她得过且过地在小公司混日子，不交朋友也不谈恋爱。这几年间，刘龙岗从区政府一路升迁到市政府担任要职，可女儿的决裂一直令他寝食难安。临近仕途终点，他将希望转向儿子刘文杰。

2005年底，刘龙岗让刘文杰从工作的国企辞职，注册了一家建材公司。此后，他利用手中职权为自家公司拉生意。2010年初，刘龙岗的违法行径被人举报，重庆市检察机关经过侦查，将刘龙岗正式批捕。此后，刘文杰的公司迅速陷入困境，因欠款堆积很快倒闭了。

丈夫入狱公司倒闭，于文红快要崩溃才打电话给于淼，她语无伦次地说：“淼淼，你爸爸在看守所里两天不吃不喝了，他想怎么样啊？”虽然与父亲已经决裂六年了，可于淼终究逃不过这血脉亲情。她回到重庆的家中，母亲和哥哥都是满脸酸楚，还没说话都先哽咽了。当晚，兄妹俩彻夜长谈商量对策，刘文杰告诉妹妹：“爸出事后好多口头约定的合同都被毁约了，现在家里就剩下这套房子。”他还颓然落泪道：“我都要靠妈的退休金生活，窝囊极了！”事情远比于淼想象得糟糕，她急迫地问：“那他呢？妈说他在里面情况不太好！”刘文杰说：“爸的情况确实不好，律师说要减轻他所犯的罪责，唯一办法是退赃！可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300多万的赃款拿什么退？”

第二天，于淼要跟哥哥出去借钱，刘文杰摇摇头说：“我和妈早就找遍了亲戚，每家都避之不及。”她又提出：“不行就把房子卖了吧！”于文红坚决不干：“房子是我和你爸留给你们唯一的财产了，不能卖啊！”儿子劝她：“房子没了我们自己可以再挣的。”于文红失声痛哭道：“你爸辛苦一辈子，一步走错全都毁了！”虽然不舍，但最终他们还是达成共识先卖房退赃。此后，于淼在南岸区租了套简陋的两居室给全家栖身。卖了房子之后退赃的钱仍有缺口，于淼将母亲的首饰、家中闲置的电器用品全部转卖，一点点的筹措可以筹到的每一分钱。

同时，刘文杰存放公司办公家具的仓库到期，于淼租来货车和哥哥将仓库内的办公家具、用品，拖到旧货市场售卖。为了省钱，兄妹俩没请人，而是亲自将硕大的办公桌、金属档案柜搬上搬下，挨家挨户去推销，处理完全部家具又换回了两万多元钱。

2010年年底，刘文杰带着与妹妹凑齐的300万，向检察机关退回了父亲受贿的赃款。刘龙岗因有自首认罪表现，被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决有期徒刑10年。2011年7月后，刘龙岗被押解到重庆监狱，开始服刑。

趟过苦难逆流，我只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

至此，于文红和儿女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于淼去探视父亲，这是父女俩六年来第一次相见，面对女儿刘龙岗早已没了往日的强势：“淼淼，对不起！我总说一切是为了你，可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你恨我是对的！”父亲的歉意让她鼻子发酸，她努力不让眼泪落下：“爸爸，我不怪你了。只要全家人能平安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我和妈妈、哥哥一起等你回来。钱和房子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女儿的原谅让刘龙岗老泪纵横，也让他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他决心积极改造坦然接受如今的局面。

2012年春节前，于淼回到北京办理了辞职手续，她决定留在重庆和哥哥一起照顾母亲重振家庭。就在此时，于文红因心脏病发作和重感冒引发了急性心肌炎。半个月内，她常常会因心动过速而晕厥，经过数次抢救才得以脱离险境。于淼和哥哥日夜不休轮班照顾。每次从昏迷中醒来，于文红总能看到守在身边的儿女，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难忍泪水。于淼笑她：“妈妈，您现在像个孩子，越来越爱哭了。”于文红感慨道：“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我愿意当个小孩，这个家得靠你们了。”病情稳定后，于文红怕花钱坚持出院了。

母亲出院后，刘文杰想去找工作赚钱养家。可他发现自己无法坦然与人交往，遇到熟人时会感到格外自卑，对方的笑容和打招呼都让他感到别有深意。而父亲入狱后，相恋多年的女友也决然弃他而去，让刘文杰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找工作屡屡碰壁后，他常沉溺在游戏里发泄情绪，哥哥如此颓丧于淼很心疼，她迫切希望帮他重新站起来！

2月底，于淼应聘到一家传媒公司从事企宣工作。一天，她在轻轨站发现一种健康的流动餐车，经营时间自由且操作便捷。于是，于淼拿出仅剩的积蓄认租了一辆餐车，带着哥哥在周末和晚间卖起了盒饭。其间，她曾偶遇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对方揶揄她说：“于淼？你这个名牌大学高材生怎么卖起了盒饭？”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老同学，好吃请再来光顾！”那天于淼对自己说靠双手挣钱不丢脸，为了这个家被羞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久，法院解封了刘文杰的公司账目，于淼认为这是让哥哥振作的好机会，她主动提出陪他去要债，刘文杰却下意识地退缩了。于淼劝他：“如今我们不是官二代了，工作赚钱如此艰难。去找欠债人要钱合理合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妹妹的话让刘文杰很有感触，这些年他依靠父亲照顾，已失去了独立的能力。如今，妹妹都能去卖盒饭养家，他作为男人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此后，刘文杰兄妹俩开始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讨债之路。建筑企业老板大多拖欠债务、习惯推诿，第一次去讨债那天下着大雨，工地泥泞难行，于淼的皮鞋进水后磨破了脚后跟，雨水和着血水粘连在一起疼痛难忍。刘文杰于心不忍，她反而一路安慰哥哥。好不容易找到人，对方却倨傲地说：“你爸进去了，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合同自然不算数。”刘文杰将妹妹护在身后，生怕对方会动粗，于淼却勇敢地上前据理力争。最终，他俩讨回了第一笔欠债。从2012年底到次年5月，刘文杰在妹妹的陪同下，找到有合同依据的十多家客户要债，这期间受尽白眼和讥讽，还曾遭遇过无赖的拳脚相向。坚持到底，他俩竟讨回了20多万元欠款。

经过讨债的历练，刘文杰终于可以从容应对各色人等。2013年下半年，他应聘到了重庆渝北区双桥公司從事技术服务工作。凭借踏实细心的作风，赢得了领导器重，更令人惊喜的是刘文杰再遇佳人，与兴趣相投的女同事王婉玉相恋成婚。一双儿女在磨炼中成长，于文红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的身体和心态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曾终日哀叹落泪的于文红走出家门跳起了广场舞，还结交了不少同龄的朋友，开始积极笑对未来。

几年间，刘龙岗一次次从妻子口中得知家中令人欣喜的巨变：一双儿女为公司讨债的艰辛曲折，让他动容流泪；儿子终于在挫折中振作并找到真爱，开始了幸福的生活，让他激动又欣慰；而女儿回来承担起激励亲人的重担，更让他愧疚又感动。曾经，他费尽心机给儿女安排人生，自以为能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他们最妥当的未来。可女儿用最决绝的反抗，对抗他在贪欲中的迷失，甚至比他更早领悟到人生的真意。在家庭的鼓舞下，刘龙岗也积极改造，在2015年获得了一次立功减刑。

2015年5月，于淼跳槽到重庆格力传媒公司担任媒体专员。儿子结婚后，于文红也曾发愁女儿的个人问题：“你岁数不小了，如果不是家庭拖累，你早就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于淼淡然道：“妈，我现在挺好的。”如今，于逝去的爱情她虽有遗憾却早已释怀，对未来她依然心怀期待，等待遇到真心相待的恋人再重新开始。

为早日让母亲重新住回自己的房子，于淼工作之余坚持开网店赚钱。2016年春节后，她终于攒够首付，在重庆市北碚区购买了一套两居室。乔迁当天，看到女儿将昔日家中的全家福重新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于文红不禁湿了眼眶，于淼擦去她的泪说：“下次全家人齐聚的时候不远了，到时咱们再拍张全家福！”

2017年春节，于淼和哥哥陪着母亲带着半岁的侄儿，一起去探望父亲。虽隔着玻璃，一家人的团聚依然温馨。窗外雨过天晴的阳光投射进来，刘龙岗难掩激动的泪，他无比庆幸在6年的岁月磨砺中，儿女皆已破茧成蝶，还勇敢地撑起了残破的家庭，并创造了更好的生活，而他也在努力，为了团聚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于淼之外，其他人为化名，所涉及单位等相关信息作了技术性处理。）

编辑/钱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