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2017-05-30 04:57王玉英
心理与健康 2017年8期
关键词:齐军失控痛苦

王玉英

那天晚自习,齐军(化名)正在做数学作业,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个影子一样的东西在往自己的头上爬。他刚想用手去摸,那东西倏地就钻进了自己的脑袋里。一下子齐军感觉浑身都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来;不但如此,齐军感到自己的思想也被那个东西控制了,让自己无法思考,大脑里面呈现一片空白,只留下一小部分自己能感受到的惊恐万状。

大约过了两分钟,那个东西又倏地像烟一样消失了,只剩下齐军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齐军又惊又怕,他赶紧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疼痛感让他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他转头看看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唰唰唰地写作业,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莫非是自己的错觉?齐军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齐军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的齐军仍然觉得自己的心在突突突地跳,还是忍不住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辗转一夜未眠,天亮时齐军才感到了倦意。

作为一班之长的齐军自然不会逃课,到了起床时间,齐军像往常一样洗了把脸,就和同学一起去跑操、吃饭,然后去教室上课。

功课对于齐军从来都不是问题,外号“永远第一名”的他在老师同学眼中,就是那种即使天天玩都能考第一的人。因此,尽管齐军一上午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也没有管他。

接下来的两天,那种感觉都没有再出现。齐军感到窃喜,或许那天晚上,就是自己的一种错觉,齐军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可好景不长,到了第四天晚自习,齐军正在专心看书,突然感觉那个东西又来了。齐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就再次不受自己控制了,好在又过了两三分钟,失控感就突然消失了。

齐军很沮丧,但从小到大一直被人们看作“小大人”的他,都是别人向他诉苦,他帮别人开导,从来没有麻烦过别人,一时,齐军也不知道怎么办。

第二天就是周六,齐军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想从互联网上找到自己失控的答案。面对浩如烟海的信息,齐军折腾了一天,锁定了一个介绍“人格分裂”的网页。

“人格分裂在学名上称为“解离症”,它的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内在心里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因此丧失其自我的整体性。此类患者在临床上并不常见,而常见于戏剧,小说中。

患有“人格分裂”的人会有痛苦,可自己有什么痛苦呢?

学习从来都不是问题,因为自己乐于助人,齐军的人际关系在周围人当中也是没得说的。父母虽然在自己三岁时就离异了,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但因为齐军乖巧懂事,继母也都很喜欢齐军,还把齐军当作弟弟妹妹们的榜样,而齐军也不是腼腆的人,无论是在父亲家,还是在母亲家都不会感到拘束,弟弟妹妹们也很喜欢和齐军玩。

齐军忽然想起来,如果自己有烦恼的话,那应该是自己作为班长的烦恼。班上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总是惹事儿,不是跟邻班的人打起来,就是欺负女同学,作为班长,他也不想让这些同学受到学校处分,总是想方设法帮他们解决问题。但那些人并不领情,一犯再犯,怎么说都不行,齐军这两三个月都不愿意再理他们。可是,这件事情会让自己“人格分裂”吗?

齐军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如果自己真的是“人格分裂症”,那该怎么办呢?网页上并没有给出答案。

兴许不是呢,兴许那两次只是偶然的,齐军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这里的事情隔两三天就会发生一次,虽然每次持续的时间不长,基本上就是两三分钟的样子,但齐军感到非常痛苦。甚至有一次在走路的时候,那个东西又来了,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自己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自己完全不能回忆是怎么走回来的。还有几次,那个东西好像发出了指示,让齐军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一次桌面都被画得乱七八糟的。

齐军也曾试着跟这种失控感对抗,不去按它的指示去做,然而那个控制自己的东西像愤怒的野兽,一下子就把齐军打倒了,齐军感到浑身瘫软无力,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齐军渐渐地被这种失控的恐惧感淹没了,不知道它何时会出现,自己也打不过它。齐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情极度沮丧,也不爱和同学说话了,班上的事情也不愿管了,一向脾气性格温顺的他,动不动就跟同学发脾气。

齐军最要好的朋友立鹏发现这阵子齐軍不大对劲儿,就问齐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齐军犹豫了半天,就把自己时不时地被什么东西控制的情况跟立鹏说了说。

但说完,齐军就后悔了。齐军的这番经历把立鹏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末了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齐军,最后立鹏拍着齐军的肩膀说:“哥们儿,你这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吧?哎,没事儿,你可能就是压力太大了,放松点儿。”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齐军有些生气,因为他发现立鹏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的痛苦。

班主任也发现了齐军这阵子不大对劲儿,一个热心又能干的班长,怎么总是跟那几个不着调的学生较劲呢?这阵子平时也总是一个人坐着,不爱跟同学交流了,班主任就问齐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齐军有了上次跟立鹏诉苦失败的教训,觉得即使说了,班主任也不可能理解自己,更不会帮到自己,就摇了摇头。看着心事重重的齐军,班主任建议齐军去跟心理老师聊聊。齐军明白班主任是一番好意,就勉强答应了。

班主任还是不放心,就给齐军的母亲打了电话,说齐军这阵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建议母亲跟儿子聊聊。齐军的母亲也没太当回事儿,因为齐军从小到大,从来没让人操过心,能有什么情况呢。

周末,齐军回到母亲家里。母亲惊讶地发现,两周不见,儿子竟然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满脸的疲惫。母亲想起老师的电话,不由得有些担心,赶紧询问儿子到底是怎么了。

拗不过母亲的反复询问,齐军就一五一十地把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儿说了一遍。

母亲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齐军的意料。母亲非但没着急,反而恍然大悟地拍着齐军的肩头说:“儿子啊,你这是神灵附体啊,我以前见过,我们村的好几个人都出现过,估计是你无意中冲撞了神灵,要不就是你在学校的床位不对……这样吧,我给你请个师父去你宿舍帮你驱驱魔,然后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说,你就别住校了,先给你租间房子……”

齐军虽然也相信神鬼的说法,但想到自己作为班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他后悔自己就不该跟母亲说这个事儿。费了半天工夫,好不容易回絕了母亲的“好意”,逃也似的离开了母亲家。

周一下午,齐军带着完成任务的态度来到了心理老师的办公室。但心理老师的温和的语言和关切的表情让齐军觉得很放松,于是,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跟心理老师说了自己的痛苦。

心理老师详细了解了整个儿事情的原委,并且聊了聊齐军的成长经历和父母的情况。聊到齐军的父亲时,齐军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父亲上个月因为一些事情被拘留了,自己有些难过。

齐军描述的这种“失控”感,以及受指使做事的情况,让心理老师想起以前曾经有一位学生,凭空听见陌生人跟他说话,指使他做各种事情,后来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心理老师担心齐军也是这个病,就帮齐军联系了医院的临床心理科,并答应亲自陪齐军去看病。无奈,齐军只好答应了。

在临床心理科,医生对齐军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评估。齐军描述的“失控”,像是精神病性症状中的被动体验,但这些症状出现频率比较低,齐军也觉得那个爬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像是一个影子,很多时候,它只是想吓唬自己,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这与精神分裂症的“被控制感”还是有差别的,除了不受控制,还包括失忆,更像是一种“分离状态”(俗称“附体”,即认为精灵或超自然力量以一种痛苦的方式控制个体)。

首先,一些器质性的疾病可以表现为分离状态,如癫痫,因此医生建议齐军首先要完善一些头部影像学和电生理检查。

其次,其他各种精神疾病都可能出现分离状态,比如抑郁症。在交流中,齐军承认自己这三四个月以来,因为班上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总是惹事儿,搞得自己心情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也不愿意管他们的闲事儿了,但别的方面没有什么影响,学习也一直是第一名;齐军目前存在情绪低落、烦躁、睡眠障碍、食欲下降,但都是因“失控”而起,齐军坦言,如果“失控”好了,那么自己也就不会痛苦了。这样看来,诊断抑郁症有些牵强。医生注意到,齐军一直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就问齐军,齐军却低头沉默了。心理老师悄悄对医生说,齐军的父亲一个月前被拘捕了,齐军不愿意提起。结合齐军的母亲笃信宗教,齐军小时候也曾跟母亲一起求神拜佛祈祷;多年来一直承担着“小大人”的角色,习惯于压抑自己情绪和需求;这次父亲被拘捕,齐军无处诉苦,这样看来,齐军更可能是“分离障碍”。针对齐军的情绪症状和回避,医生给齐军开出了调整情绪的药物和心理治疗的处方,但真正确诊还需要结合身体的检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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