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银行生活记事(1937~1941)(之八)

2017-06-07 12:32刘平
金融博览 2017年6期
关键词:宿舍俱乐部公园

刘平

闲暇(上)

闲暇总是存在的,即便是在战时恶劣的环境之中,也同样如此;差异只在于内容和质量。

在浙江兴业银行职员李荣春看来,位于上海的该行总行集体宿舍,颇像是学校的宿舍。他如此描述:

本行宿舍是供给新进行员和单身行员寄宿的,所以在设备和装置方面亦很周到完善,比住在行外不但要舒适得多,并且方便得多。由于寄宿者以前者居大多数,新进行的行员又泰半是从学校中刚毕业的青年,所以宿舍中就无形地保存了不少学校中的风气和精神,宿舍中的陈设都是和学校中一般的整齐清洁,宿舍中的生活又都是充满了愉快和朴素的气氛,自从近来开办训练班和入夜校补习后,读书的现象在行舍中更形普遍,教科书和墨水瓶差不多是宿舍中普通的装饰品,伏案而读和做笔记亦认为是行舍生活中的日常现象,所以假使有人来参观的话,我相信他一定有这样一种诧异:这不是一个银行员的宿舍,而是学校的宿舍。

因为行中办公及进餐时间的固定,行中日常生活亦近乎规律化。大家总是在早餐前起身,除了很少的例外如星期六或星期日外,都能在十时前回行,在大家欢叙笑谈中结束了一天愉快的生活。自行内营业室中的熄灯时间提早后,室中同人会面相谈的机会更是增多了,彼此的感情亦借此增进不少。大家除了互相愉快的谈论外,在兴致高的时候,就来撇兰吃东西和弈棋等有趣的娱乐,就大体而言,大家都能和诚相处,互助合作而快乐地过此团体生活。

住在宿舍中的同人大都在不同的各股服务,到了晚上会聚的时候,大家都是很有兴趣地交谈着各股的事务和见闻。因为各同人对行中各种事物都是有如此深切的关心,所以不单对各人的报告诚挚地听着和兴奋地补叙着,甚至有时把行中某种问题或事件当作讨论的题目,大家各就其所服务的各股或者本身的立场来商讨和争辩。固然这些谈论不是什么名言谠论,然而亦不是毫无意义的胡谈。

行舍中除了人事股所定的宿舍管理规则外,各室尚有各室奇特的习惯法。即以本室而论,有在十时必须熄灯的不成文法。一年之中除了决算日和废历年底外,都是遵时熄灯,即使一个人亦须遵守。虽然今年(1941年)一度修改过熄灯的时间,但此种准时熄灯的精神仍旧保持着。所以本室除了推选二位室长外,再推荐一人为掌熄灯者,本室特名之为Light keeper。

因为行中设备的完善,和起居的舒适,住在行内的同人至户外的机会就很少,因此被阳光晒射和风雨飘零等自然力所磨练的机会亦就很少,一般人的体格就不如先前那般强健,受了小小的风寒便要生病就医。所以要增进同人们健康,除了营养上问题外,对同人户外运动的提倡,亦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情。

丁志进同样是住宿在行里宿舍的一位青年职员,他则对俱乐部的印象极为深刻:

说起了住行同事的业余生活,我们不得不感谢俱乐部的发起人和负责人。我不知道本行俱乐部的历史和當时的发起人姓甚名谁,我也不详细现在负责的同事是几位什么“模样儿”的人,但我总觉得我们的俱乐部是一个可爱的组织。本行同事众多,虽然多数有他们的“家”在上海,但住宿行中的同事却也不在少数。尤其房屋的租价一天一天高涨着,住行的同事也跟着继续增多。自然娱乐和消遣是我们业余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每天晚餐前后,你可以看到俱乐部中位无虚座。收音机已成为大众最普遍的消遣品,一刻不断地发出音乐声、戏剧声、说书声,甚至广告声。沙发中的同事们一面听着收音机,一面翻阅着报章杂志,或是静静地谈着法国屈服和宜昌克服的消息;桌上瓶中的花朵,有时还发出一丝丝的清香,沁入你的心肺。这样你就会忘却了一天的疲劳,吐出了一口沉重的空气,转变成一颗轻松的心灵。

有时我们正坐着谈天,会看见一只圆整的白色乒乓球滚了进来,这是乒乓戏的余波。乒乓是俱乐部的支队,是一种有益的消遣,也是一种温和的运动。同事们已普遍地发生了爱好,每天四时以后直到晚上,乒乓桌旁总是“往来无白丁”,他们正都拿着球拍,跃跃欲试。

李荣春认为,“行中的生活绝不如一般所想象的那般枯燥单调,相反的,是充满了一种恬静的乐趣。”他的观点颇有个性:

即使在例假日不去看电影或者找其他娱乐来消遣,亦能在行中把一天生活愉快地过去。假使是单独一个人,可以在营业室中读书看报,在俱乐部中听无线电、看杂志,或在寝室中的阳光下看小说。假使有两个以上的同伴,就可在俱乐部弈棋或者拍乒乓,或者对某种问题做讨论和辩解。表面上看来,这种生活方式固然是平淡毫无兴味的,可是这种平淡生活中却蕴蓄了不少我们平常所不曾注意到和没有领略过的生活乐趣,尤其在目前这繁华和畸形的社会中,这种恬静和淡泊的生活,更能使我们体会到一种超然的兴味。这种生活的优异处就在于,不如普通含有刺激性的生活那般,在满足后时常会引起一种莫名的烦恼,而它能使我们身心得到一种愉快和舒适。

逛公园,似乎成为了该行年轻职员消遣的一种共同选择。丁志进如此描述他的感受:

夏季到了,同事们又增加了一种消遣,就是踱公园。外滩公园虽没有兆丰公园那样广大的场地和工巧的设计,也不像法国公园那样精致幽雅;但因为离本行路近,同事们在晚饭以后,都约了二三知已,衔着纸烟,踱到了那边,在草地旁散着步,漫谈着各人的生活;望着黄浦江中的渡船,在波浪上如游鱼般来去着;远眺着浦东的房屋,也许有的同事因此会勾起了无限的乡思,思念到对岸的“家”,恨不能化成天上的白云,飞渡浦江,和家中的父母儿女相见。这些都是住行同事们业余生活中的题材。

同样是逛外滩公园,李荣春的感觉似乎又有所不同:

住在行内宿舍中还有一个很便利的地方,就是离外滩公园很近。在这四郊多垒的孤岛中,尚能使我们暂时地忘了繁华的都市而与自然界景色相接触的恐怕只有公园了。我们每年只要费二元钱买一张长期门票,就可在芳菲的春天看到草色青青花带笑的美景,在炎热的暑天享到在树荫下纳凉和闲谈的清福,在秋天可欣赏那秋潮在月光下澎湃冲击的奇观,在冬天可看到寒鸦在雪地上觅食的闲情。所以外滩公园,除了对我们健康上很有裨益外,并且对我们日间机械式的工作亦很有调剂的作用。

该行西区支行虽然也在上海本埠,不过条件要略微差些。汪梅峰如此记述该行同人的工余生活:

西区支行同人,有一半住在行里,平常工作,不能像总行一样在五点钟左右就可以结束,时常要做做夜工,住在行里,倒是比较便利。不过支行的地方很小,除了营业室,就是两间寄宿舍,一点没有娱乐的地方,也没有消费合作社,可以买些东西换换胃口,所以平时生活很单调。近来设了一张乒乓桌子,才算在伏案终日以后,有了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因此大家很感兴趣。现在同人大都加入了银钱业联谊会,又多了一个走走的地方了。(作者为广发银行上海分行纪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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