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2017-06-12 18:34王苗
少年文艺 2017年6期
关键词:班主任妈妈

王苗

天,妈妈、我、弟弟正像往常一样吃晚饭。妈妈突然说了一句足以让平静的黄昏炸裂的话:“你们爸爸回来了……前几天找我了……”

“谁?”我一愣。

“你们爸爸。”妈妈的眼睛低垂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年了,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爸爸”这个称谓也已经成为避讳的禁词,不得不提起时,也是毫无情感色彩的 “他”,或者更加疏离冷漠的“那个人”。

“那个人跟你说什么了?”我急切地问。我觉得我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胸中的怨怒之气像是即将喷出地表的火山岩浆。

“沒说什么。”妈妈仍旧那么平静。

“妈,你不能理那个人,听见没有?”我的声音明显提高了。

弟弟似乎觉出了情形不妙,适时放下饭碗,警觉地躲进卧室了。

妈妈眉眼低垂,默默地吃着饭。

“这几年他把咱们害成什么样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我越说越激动,语调也更高了,“妈,你绝不能理他,听见没有?”

妈妈嗫嚅地说了声:“蕊……”但很快就把话吞回去了。

弟弟仿佛发觉我情绪不对,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自觉写完了作业,洗了澡,手机游戏也没玩,就早早上床睡觉了。弟弟对我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敬畏”。那个人不在的这几年,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她的工作又是假日无休、没日没夜的“三班倒”,弟弟的衣食住行都是我照顾的。我每天早上给他准备早餐,送他上学,晚上再接他回来;他的家长会好多次也是我参加的。现在他任何事都依赖我,跟我比跟妈妈还亲。

“池茗,书包收拾好了吗?明早别又丢三落四的。”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

“收好了。”弟弟把头埋在被子里。

快要中考了,我扭开台灯开始写作业,课程很紧,但试卷上的题目总是在我眼前跳来跳去的,一个字都写不出。窗户外面就是消夏大排档一条街,每年一入夏就开张,悠闲的人们用烤串、毛豆、煮花生就着啤酒,边吃边喝边聊地享受生活,直到凌晨一两点还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我关上窗子,但初夏时节已经有了一丝暑气,不一会儿,屋里便成了铁闷罐。

似乎有几个人喝醉了,情绪激动失控,囫囵不清地不知吵嚷什么。没一分钟,刺耳的警笛响起来了,看样子还惊动了警察。我对妈妈说了句:“妈,我出去倒垃圾。”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刚才的醉汉已经被劝走了,大排档恢复了忙碌和喧闹。为了招揽顾客,每个摊位前都大红灯笼高高挂,灯笼里亮着高瓦数的灯泡,灯光耀眼得让人眩晕。但这份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虽然只隔着一道窗,但再温暖的红灯笼也化不开我家那过分的安静清冷和蜘蛛网一样盘旋缠绕的愁云惨雾。

三年前我家的那段故事简直就是一出闹剧。生意失败,昔日志得意满的丈夫消失不见,他的公司被法院拍卖了,但还是不足以偿还欠下的巨额债务。大大小小的债主一起堵到家中不走,幼小的儿子被吓得大哭,温柔驯良的全职太太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倒在床上一病不起。十二岁的女儿找到房产中介,把他们的房子卖了,还清债主们的债,然后把家搬到一个房租最便宜的地方……当一个房产中介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跟着女孩来到家中时,才明白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出戏……

好在几何原理中三个点就可以组成一个稳定的图形,妈妈、弟弟和我这个三角摇摇欲坠但始终未坠地撑了下来。但生活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妈妈找了一份工作,在超市做起了导购,不得不跟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竞争顾客;我和弟弟失去了舒适宽敞的单人房,挤在一个狭小房间的上下铺里。

早上一到学校,就被班主任叫了过去。班主任刚刚大学毕业,工作热情非常高涨,也特别爱给我们讲各种人生大道理。

“池蕊同学,有两件事。我先说第一件……”班主任故意做出一个卖关子的笑脸,仿佛一个过于巨大的惊喜就要朝我砸来,好提醒我要留神接住似的。这几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欣喜若狂了,不过我还是配合地对老师做了一个充满期待的笑。

“省一中给了我校一个免考名额,鉴于你一直表现优异,学校决定把这个名额给你。”

我一愣,直升省一中?省一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进了这里,就意味着一条腿已经迈进北大清华的大门了。我头上的血管一鼓一鼓地跳着,不过瞬间,血管里沸腾的热流又冷却下来。到省一中读书,就意味着要远离家,意味着未来三年都要住校,不能随时回来……

“你家里的情况学校也了解,但这个名额实在太宝贵了,学校相信你可以克服个人的困难。”班主任满面春风,又俏皮地冲我笑笑。

但一心期待我欣喜若狂或者喜极而泣的他,得到的却是我冷冰冰的拒绝。就像一只热情地伸出去想要握紧别人的右手,但与它互动的只有尴尬的空气。

“池蕊同学,机会如此宝贵,你这么轻率就放弃了?”班主任一副不死心的表情,“我理解你的顾虑,但这不是你拒绝的理由。我是了解你的,你是一个志向高远的女孩,随着羽翼逐渐丰满,总有一天要离开家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的精彩明天不属于温暖低矮的屋檐下,而在广阔的天地中……”

班主任酸里酸气的文艺腔让我有些想发笑,他如果真的了解我,了解我家的情况,就不会这么说了。妈妈、弟弟、我三个人的家,不能再有任何一个缺失了,它不能再经受任何巨变和风浪了。

“只要我努力学习,不上省一中也能考上北大清华。”我冷冷地说。

班主任看我是死了心,失落地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相信你做出这一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并有充分理由的。那现在跟你说第二件事,马上就是毕业前最后一次集体出游了,你作为班长,把这件事好好筹划落实一下吧。”

我应了一声,扭头出了办公室。

下午跟几个学生代表讨论集体出游计划,但大家各抒己见,想法各异。有的想去大峡谷找刺激,有的想去百望山登高远眺,有的想去游乐园寻找失落的美好,有的干脆哪儿也不想去,就在学校的图书馆、自习室、食堂、体育馆来一次怀旧之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但这些方案都被我否决了,去野外太危险,去游乐园没有新意,单纯的校园之旅纪念意义不够。

我一看表,都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去接弟弟呢。妈妈今天在商场值晚班,十一点才能下班,我要接弟弟回家,解决我们俩的晚餐,再给妈妈准备一份宵夜。我在公交车上飞快地盘算着,估计弟弟已经饿坏了,等不到回家给他做饭了,就找个饭馆解决吧,妈妈的宵夜也可以一并买回去。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弟弟学校时,他正跟几个小伙伴在操场上踢足球呢。我在球场边使劲喊了他好几声也没听见,后来还是他一个同伴看到我来了,告诉了他,他才意犹未尽地向我走来。他踢得满头大汗,浑身是土,灰不溜秋的跟个泥猴一样。

“我都快急死了,没想到你玩得这么嗨。”我气哼哼地说。

“看你没来,就知道你有事,正好可以跟大家踢踢球。”弟弟抹抹脸上的汗,大大咧咧地说。

我又气又笑,“今天太晚了,不回家做饭了。想吃什么尽管说,老姐请客!”

“真的?我想吃西餐,你的钱够吗?”弟弟毫不客气。

“走!西餐!”我豪气冲天地说。

我们进了附近一座商场。商场顶层是各种餐厅、茶座、咖啡屋,当然也有西餐。我点了弟弟喜欢的牛排、意面和芝士。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弟弟只有七岁,现在都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男子汉了,不孤僻,不叛逆,健康开朗,阳光大气,不是被人鄙夷的“问题家庭”的“问题孩子”。

吃完西餐,我又在一家蛋糕房给妈妈买一份宵夜回去。买糕点的人很多,我们一直排到了蛋糕房旁边的一家咖啡屋。

看起来是一间很有品位的咖啡屋,门口迎宾的服务员都打着领结,里面的装潢也很雅致,高背的沙发椅,造型逼真的绿植,幽暗的灯光,旖旎的音乐,我和弟弟不由得往里多张望了几眼。

“姐,那个人跟妈妈好像!”弟弟说。一对男女正在咖啡屋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从我们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他们的侧影。

“不可能,妈妈这会儿正在值班呢。”我漫不经心地说。正当我漫不经心地顺着弟弟示意的方向扫过去时,顿时一个激灵!即使咖啡屋光线影影绰绰的,但我的眼睛不会骗我,哪里是跟妈妈好像,那分明就是妈妈!我突然反应过来,这里离妈妈工作的地方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再看一眼跟妈妈对坐的那个男子,我的脑中一阵电闪雷鸣!是那个人!昔日意气风发、精神十足的他比之前老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的心“怦怦”狂跳,双腿酸软无力,似乎迈不动步子。本能驱使我猛地拉了弟弟一把,“瞎说,认错人了。”

弟弟或许是踢球太累了,到家就睡着了。我写完作业,倒完垃圾,洗完澡,又把明天的早餐准备好,妈妈还是没有回来。我强忍着困意,一直等着。

十一点半,妈妈终于回来了。还是那样苍白而略显疲惫的脸,衣服即使因为灌满了夜風而膨胀起来,还是能看出她过于瘦削的身板和微微驼着的腰背。

“妈,没吃饭吧,给你买了宵夜。”

“不用了,晚上抽空吃了些。”妈妈的眼神似乎对我躲躲闪闪的,这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妈,那你早点睡休息吧,累一天了。”

妈妈一直在假装忙碌,磨磨蹭蹭地换鞋,换衣服,洗脸,就是不肯跟我一起坐到餐桌上来。她从水房伸出半个头,故作轻松地对我说:“早点睡吧,晚安。”但我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妈妈在我背后说:“蕊,我有话跟你说……”

我等的就是妈妈这句话。

“今天,你爸爸又找我了……他说想回来……请求咱们的原谅……”妈妈的眼神终于敢直视我了。她的眼神永远是安静而黯淡的,像蒙着一层水雾,这次我竟然发现了里面有一份热切和期盼。

妈妈的眼神像一把利剑当胸刺中了我,背叛、抛弃、失望让我周身血液凝固,仿佛坠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极寒的冰谷。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不是说了不再见他吗?”我觉得我的牙齿都在打战。

“你爸爸找到我单位了……没到家里来,怕你不高兴……”妈妈小心翼翼地说,“你同意他回来吗?”

妈妈为了那个人而低三下四的样子把我气得直跺脚,“我说过上百次上千次了,我不同意!”我大叫着。

妈妈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出奇的愤怒,仍旧锲而不舍地说:“你爸爸说,想跟你当面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同意!”我紧攥着双手,头晕目眩,头部的血管已经过于鼓胀,不知什么时候会“砰”地爆裂。

“你爸爸也不容易,他工作忙、压力大,当初也是被人骗了……这几年背井离乡,吃了不少苦……”

“妈,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当初他是怎么对我们的?平时根本不着家,在家的时候不是发脾气就是发脾气!生意失败就拍拍屁股走个干净,哪里想到我们了!哪里想到你了!你现在怎么还替他说话!他不容易,别人就容易吗?你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放弃了多少吗?你怎么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流下来。

妈妈没说话,默默地回自己房间了。

委屈和气愤像决了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我完全淹没了。“啪”的一声,我把给妈妈买的夜宵摔在地上。泪眼模糊中,看到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切。

我肿着眼睛来到学校。眼睛变成这样,本来想请假的,但集体出游的事今天必须要定下来了,我作为班长不能不负责任,一咬牙,还是来了。

“哎呀,刺猬,你眼睛怎么了?”果然一到教室,就被眼尖的杨霏发现了异常。因为我的名字——池蕊听上去特别像“刺猬”,所以“刺猬”就成了我的绰号。但因为我是班长,一直凶巴巴的,别人都不敢叫,只有杨霏例外。杨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说最好的朋友间互相都是叫绰号的。

“刺猬,同学们都想去大峡谷,路线和攻略都做好了,肯定会特别好玩。怎么样?班长同志,快同意吧。”杨霏顽皮地说。

“去大峡谷还是太危险了,我们要安全第一。”

“放心好了,咱们班张培培的舅舅在大峡谷风景区工作,已经给咱们推荐了一个风景最好的路线,而且绝对安全!”

“上次开会的时候不是已经把这个方案否决了吗?”杨霏的花言巧语根本不能迷惑我,我有些不耐烦了。

“还不是因为你不听人家说完就否决了,一贯的霸道强硬做派!”杨霏白了我一眼。

我想起来了,昨天开会时,大峡谷这个方案就是杨霏提出来的。当时我着急去接弟弟,没仔细听下去。没想到杨霏贼心不死,一直没放弃呢。

“昨天你走后,我们又商量了一下,觉得大峡谷是最好的选择。首先,它并不像你想得那么危险,反而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户外活动场所。其实,全班同学在毕业前一起回归大自然,以后肯定是我们最美好的回忆。”杨霏笃定地说。

杨霏说得有理有据,我不得不同意了,不过仍旧坚持自己的主张,“各种出行细节我们还是再梳理一遍,一定不能出安全问题。”

“哎呀,我打一百万个包票,没问题的。真是服了你了,你一直这样紧绷着累不累呀,真爱瞎操心。”

我没理她,准备去向班主任汇报出游的事情。

杨霏拉住了我,“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还是我去吧。”她关切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倔强地拨开她的手,“没什么。”

杨霏生气了,“刺猬一样到处乱扎人……”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去找班主任,是杨霏去的,我怕班主任再问我昨天那个话题,我怕我会后悔,会动摇……

突然一阵心烦意乱。真不知自己今天肿着眼睛跑到学校来是为了什么。本来觉得自己肩负一份班长的责任,要为全班同学解决难题,没想到大家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看来没有谁对别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所谓的重要感和被需要感不过是自我迷惑的幻相罢了。我又想起了昨晚跟妈妈吵架的情形,委屈、孤愤和悲凉感汹涌袭来,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把从班主任那里汇报回来的杨霏吓了一跳。

我虽然跟杨霏很要好,但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何况还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哭。杨霏一整天都紧张兮兮地跟着我,似乎害怕我会想不开似的。

因为担心自己昨晚的举动吓到了弟弟,接他回家路上,我一直讨好地跟他说话。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对我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

弟弟说想去冷饮店吃甜品,我赶紧答应了。

弟弟静静地吃着冰激凌,突然问我:“姐,是他要回来了吗?”

我一愣,看着弟弟清澈的大眼睛,问他:“你知道了?”

弟弟点点头。

我心中一震,原来弟弟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懂事。“茗茗,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又不怎么记得。”弟弟又吃了一口冰激凌,“他很少在家,很少陪我玩,特别爱发脾气,我很怕他,”弟弟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总是给我钱花,还给我买礼物。”

我酸涩地笑了,那个人离开这么多年,弟弟还记得他的好。

“如果他说要回来,你同意吗?”我问弟弟。

“不知道。”弟弟嘴里咬着挖冰激凌的小勺子。

“要是妈妈同意他回来,但是我不同意呢?”我逼迫似的问弟弟。我真的想知道弟弟会如何回答这个哈姆雷特式的人生难题。

“你跟妈妈就是为这个吵架?不要再吵了,你发脾气的样子特别像他,总是欺负妈妈。”没想到弟弟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个难题绕过去了,真不知道他是太单纯还是太圆滑。

“我发起脾气来特别像他?那你害怕我吗?”

“有点吧。”

我鼻头一酸,爱抚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茗茗,你跟我说实话,你恨他吗?”

“我不知道。”弟弟说,“不过妈妈跟我说不要恨他。妈妈说,他并不是不要我们了,只是他太骄傲了,一时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我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妈妈怎么从没对我说过这些话?”

“妈妈说你太骄傲,不肯低头,跟爸爸一样。”弟弟说,“而我呢,像妈妈。”弟弟冲我笑笑。

我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一直痛恨那个人抛弃了我们,痛恨他自私懦弱,不敢面对自己的失敗,原来我也是这个样子。我努力挣扎着保护妈妈和弟弟,想把他们从绝望的泥潭里拽出来,实际上最绝望的那个人是我。这么多年,我用化装成自尊自强的极端和偏执的面具把自己死死禁锢,甚至没有意识到正一点点坠入乖僻和暴戾的深渊。

“茗茗, 要是爸爸真回来了,你能像之前那样对他吗,会觉得别扭吗?”

“顺其自然吧。”弟弟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

我摸摸弟弟的脸颊,原来他已经长大了,而且很勇敢。真正没长大的那个人是我。这几年,我一直在泥潭里挣扎,挣扎得越厉害,陷得也越深。我自以为高尚的牺牲和牺牲后的自我沉醉,不过是我不愿长大、不敢面对的借口罢了。

弟弟吃完了冰激凌,我们手牵着手回家去。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我需要跟那个人好好谈谈了。

插图/胡嫄嫄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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