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起落，生死近在咫尺之间

王子

如果你停下匆匆的脚步，在能见度极佳的天气里，透过北京首都机场航站楼的玻璃远望，几乎总能看到航班在航线之上川流不息;在更高一些的位置上，航路上如果出现连成一线的点点灯光，则表明进港高峰已经来临，不少航班在排队等待降落。在刚刚结束的春运期间，每天约有1 670架次航班以及26万人次旅客在这里起落。

起降阶段，飞行员被激光照射，情况严重时会造成短时间致盲，将极大影响飞行安全。 

热闹的客流不仅只出现在北京。在“旅游热”的催生下，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在为全国乃至全球的机场带来“充沛”客流量的同时，航空安全管理压力更大。2017年开年，“无人机‘贴身拍摄航班降落”和“孔明灯卷入飞机发动机”两起事件的发生，令更多人开始关注“净空保护”这一切实影响旅客出行安全的问题。

谁在影响飞行安全？

风筝、孔明灯、激光、无人机令人头疼

2017年2月4日，中联航KN5837航班在北京南苑机场滑行时，机组发现疑似孔明灯，及时向塔台报告停止滑行并关闭了发动机。在发动机自然吸力的作用下，一个孔明灯被吸入左侧发动机，由于处置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发动机损伤。

两天之前，2017年2月2日21时26分，CA1918航班在四川绵阳机场32跑道方向上空发现发光升空物，机场对此排查两小时，确定该区域净空无障碍后，才恢复正常起降。

而根据浙江省公安厅机场公安局通报，2017年1月15日，杭州市民袁某操纵的无人机在距离萧山机场约8.5千米的地区升空拍摄，期间该无人机曾近距离拍摄飞行中的民航客机约10分钟，从视频画面计算，无人机距离飞机的最近距离小于100米，袁某因此接受了警方调查。

根据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提供的数据，2016年共发生升空物异常事件19起，其中风筝4起，气球9起，无人机6起，均未對首都机场运行造成影响。不仅是在中国，最近两年，升空物入侵净空区已经成为令各国都颇为关注的问题。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数据显示，2015年8月至2016年1月期间，发生了近600次无人机与客机危险接近事件，平均每天发生3.5次，而在2014年，无人机与客机危险接近的几率每天不足1次。鉴于无人机可能引发的重大事故，此类升空物已经成为FAA的心头大患。

   2017年1月15日，杭州市民用无人机航拍飞机画面，根据大疆无人机官网公布的镜头视角与空客A320长度可以算出，无人机距离飞机最近仅约80米，该距离已经严重影响飞行安全，稍有不慎便可造成碰撞事故。

升空物入侵危害有多大？

升空物入侵净空保护区所造成的最严重的隐患，是与飞行中的航班相撞。

根据英国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BALPA）发布的报告，由无人机造成的飞机事故归被为“A类”，即存在严重碰撞风险。

2016年5月21日上午，汉莎航空一架A320客机在西班牙毕尔巴鄂国际机场最后进近时，机长发现前方有3架无人机，向塔台进行报告后立即采取躲避操作，这才幸免于一场撞机事故。据悉，这3架可能造成致命灾难的无人机是在空域禁区内900米处被发现的，此时飞机已经进入最后的着陆程序，由于恰巧是能见度很高的晴天，飞行员才得以及时发现险情。

对此，汉莎航空发言人称：“由于最后进近阶段是整个飞行过程当中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个阶段，通常情况下飞行员都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操作上。因此，此时事件中飞行员能够及时发现这3架无人机实属十分侥幸的事。 ”

同样，在2015年9月的一起事故中，一架无人机在伦敦斯坦斯特德机场差点撞上一架正在起飞的波音737飞机，该航班的飞行员同样也是在大约1 210米的高度上突然发现一架紫色的无人机正在距离飞机50米处飞行。

影响机场正常运营，导致航班延误甚至备降

除了带来安全隐患外，以无人机、风筝以及孔明灯为代表的升空物，还会造成航班延误，这不仅增加旅客的出行成本，恶化了大家的乘机体验，也会给机场和航空公司带来了额外的运营负担。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股份有限公司安全与规划模块主管杨嘉说：“一旦发现升空物，航班就必须绕行，而一架航班绕行，后续航班就都要绕飞。”目前，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已经成为全球客运量第二大的机场，“每耽误一分钟，都会影响到机场的运行秩序”。

在上文提及的绵阳机场事件中，受无人机入侵净空保护区的影响，5架航班被不同程度延误，另有3架航班备降外地机场，令旅客和航空公司在时间和经济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而对于机场方面来说，为了保证机场净空保护区的安全，相关管理部门也投入巨大。杨嘉说：“现在保障净空安全主要靠工作人员24小时分班目视巡查。在技术手段上，有一种探鸟雷达，使用成本非常高。而且，这种的雷达能不能通过改装来探测无人机还不确定，用来探测风筝和孔明灯基本不可能，因为这些升空物主要材料是竹木，反射回波极弱。”

而对于操纵升空物入侵净空保护区的人来说，其所面临的后果也很严重。北京大成（深圳）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子孺介绍：“从法律上来看，在禁飞区域从事危害航空安全的活动，将构成危害公共安全罪，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如果造成重大安全事故，最高量刑可以达到死刑。”

在已有案例中，2016年4月，北京市平谷区法院一审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国遥星图公司总经理牛某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此前，该公司操控航模飞行机进行非法航拍测绘的3名员工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

據悉，在此之前，北京国遥星图航空科技有限公司员工在没航拍资质、未申请空域的情况下，操纵燃油助力航模飞机进行航空测绘，造成多架次民航飞机避让、延误，最终军方出动直升机才使其迫降。

类似事件为何屡屡发生？ 很多人不清楚净空保护区域的范围

不论是对于乘客、航空公司、机场甚至是升空物操纵者来说，无人机等物品入侵净空保护区造成的潜在后果都十分严重，为何此类事件还是时有发生？

    无人机制造商“大疆”为其产品设置了多种禁飞区，其中多为以机场为中心，此外还设置敏感地区禁飞区域。图为北京市卫星地图，红色大圆区域为“大疆”官方公布的北京市禁飞区域，以天安门为圆心、30千米为半径，区域基本覆盖六环。右上两个黄色线条围成的同心圆，小圆是以首都机场（T2航站楼附近）为中心、2.5千米为半径的禁飞区，大圆半径约8千米，该区域内为限制飞行区，无人机距离圆心越远飞行高度越高。 

在杨嘉看来，目前发生多数事件，大多都是飞行器爱好者的无心之失。近期事故频发的原因之一，可能与大量无人机进入市场有关。此外，“也有很多人都不清楚净空保护区域的范围，并且不清楚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

事实上，净空保护区并不仅仅指机场和跑道附近。根据现有规定，民用机场净空保护区是指机场每条跑道中心线两侧各10千米、跑道端外20千米的区域。以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为例，其净空保护区面积约1 057.6平方千米。从涵盖地区来看，其所属区域分别涉及顺义区、朝阳区、通州区以及怀柔区。

也就是说，在机场周围，即便在已经看不到飞机身影的区域，也不能使用影响飞行员视线的激光、对空灯等物体，禁止放飞信鸽或者使用风筝、孔明灯、玩具气球、航模等升空物。

那么，公众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否在净空保护区内呢？杨嘉说，一般情况下，在机场核心保护区，都会有警示牌，同时工作人员也会24小时轮班巡查放风筝和放孔明灯的行为，一旦发现就会对其进行劝阻，严重情况下还会进行报警处理。

而对于无人机，则需要技术方面的支持。“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在大量和无人机厂家接触”， 杨嘉说，“虽然法律法规明确规定了净空保护区的范围，但在实际情况中，无人机厂商的执行情况确实五花八门，比如有些无人机在净空保护区内是无法起飞的，有些则可以，另外一些更危险，在限制条件下飞得摇摇晃晃的。”不仅如此，即便是设置了禁飞区和限飞区的无人机，其区域范围划分也各行其是。“大家的标准不一样，这就存在着很大隐患”。

对于无人机管理，国内目前并不严格。在澳大利亚考取了无人机驾照的李先生称，在澳大利亚，无人机的分类很细，并且驾照也明确可以运营的领域，比如小型无人机不能进行航拍、测绘等任务，只能自己玩。此外，无人机驾照的拥有者还要挂靠在运营机构下，运营机构对其负有一定的监管责任，出现问题也可以尽快找到当事人。

执法需要多方面和多部门共同合作

从惩罚力度上来看，根据《民用机场管理条例》，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由民用机场所在地级县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责令整改;情节严重的，处2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罚款。其中，“下列情形”就包括：放飞影响飞行安全的鸟类、升放无人驾驶的气球、系留气球和其他升空物体。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修订公开征求意见稿）》中规定：违反国家规定，在低空飞行无人机、动力伞、三角翼等通用航空器、航空运动器材，或者升放无人驾驶自由气球、系留气球等升空物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

不过，“规定执行起来，难度不小”，杨嘉表示，“企业本身是没有执法权的，发现情况也只能劝阻，或者报警。由于放飞的物体较小，且流动性大，又主要靠目视巡查，很多时候，我们发现升空物，已经找不到使用人了。”除此之外，由于净空保护区范围很大，需要对接的部门也很多。“其实，我们曾经和顺义区政府进行过不错的合作，影响净空安全物体的责任划分也很明确，而且朝阳区也曾将执法权委托给当地城管，让权责进一步明确。”不过，由于执法人员有限，而且净空保护区范围大、分类细，因此很多工作在落实时还是会面临一些问题。

作为净空保护区的管理人员，杨嘉表示这项工作关系着全民航的安全，需要无人机生产厂家、无人机管理机构以及相关政府部门共同合作，比如，完善电子地图中禁区和限制区数据，加入机场净空保护区范围数据及相关限制要求;完善飞行操作限制功能，加强GPS数据对飞行的干预，预防乃至杜绝违规操作，切实发挥电子围栏的作用;加强对生产厂家、用户进行指导、管理，通过声誉杠杆或相关法律手段进行约束;推动法规落地，加强对相关单位的指导和约束。而就现阶段来说，更需要航空爱好者了解相关政策，避免发生违反相关法规及危害公众安全的行为，同时也希望更多人能积极举报和协助查处相关违法行为。

对于公众来说，“净空保护区”这个概念此前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从最近发生的案例不难看出，对净空保护区威胁最大的就是热门“极客”单品无人机。在很多人看来，消费级的无人机只是一个玩具，并不具备较高的危险性。然而，屡屡发生的无人机坠落、爆炸以及伤人事件，则证明事实并非如此。回到民航领域，用户操纵无人机入侵机场净空保护区的原因中，误入的情况居多，少数故意入侵的动机也仅是希望换视角欣赏飞机和机场，这是航空文化提升的表现。在国外，飞机制造商更是使用无人机对飞机取证试飞进行拍摄作业，体现出科技与民航共发展的思路。但是，每一种文化、每一个操作都需要以正规、正当的方式将其发扬光大，需要包括管理者在内更多人去主动了解规则，遵守规则，引导并推动规则发展完善，而不是成为该领域发展的隐患或阻碍。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