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的灵魂

2017-07-12 08:02万存知
金融博览 2017年7期
关键词:货币信用

万存知

近年来,人们对信用这个概念使用频率之高,认识分歧之大,出人预料。这客观需要从逻辑和历史的角度予以澄清。

自古以来,因个人天赋、机遇、环境等各种主客观因素的影响,总是有人富、有人穷。没钱人向有钱人借钱,并承诺按时偿还本钱,且附加一定量的利息,这种借钱还钱的经济活动,是人类生活的一大创举。

在借钱还钱过程中,有一个从自发到自觉、从分散到集中的过程。借钱还钱行为的起始大多是自发分散的,有个人为生活生产目的借钱还钱的,也有政府为消费目的借钱还钱的;有为经济目的借钱还钱的,也有为政治目的借钱还钱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借钱还钱形成的债务债权关系,是最早的信用关系,也是最早的金融形态。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债务这种信用关系的产生,在时间上要早于货币的产生;债务在成文法的记载上,也要早于货币在成文法上的记载。

在这里,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不对钱的概念和债的概念加以严格区分。钱是对货币的俗称,借钱还钱这个通俗的习惯说法,实际上是指借债还债。债可细分为债权和债务,而这两者又是两个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债是对信用或信贷的别称。货币和信用产生的经济基础是不一样的,货币是为了方便交换,作为一般等价物而出现的;信用是为了维持生产生活,作为一种有报偿的互助形式而出现的。在货币产生之前,有物物交换,就有实物形式的信用和劳役形式的信用存在。在货币产生以后,货币质和量上的可比性、可加性、可分性和可得性,使得信用逐步采取货币的形式。但在经济学中,人们始终突出货币,而将信用位列货币之后,有货币银行学教科书,也有货币信用学教科书,但从接触到的文献资料看,鲜见将信用位列货币之前的,也未见有信用货币学或信用银行学教科书。这其中能有什么故事讲给人们听吗?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自发分散的借钱还钱活动日益规模化、规范化和产业化,这逐步演变成现代金融业中的灵魂性业务——信贷业务。信贷业务根据习惯,亦称放贷业务或信用业务。在经典的经济学文献和经济管理核算规则中,信用或信贷已被作为一个固定概念加以应用。

借钱还钱,借债还债,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行为规则,并不因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而改变。要说有所变化的话,也就是用语或行为方式上有些微差别。这可借助社会学理论加以认识。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Durkheim)提出,在欧洲从农民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中,社会内部的凝聚力也相应地由“机械团结”或“机械关联”转变为“有机团结”或“有机关联”。这种机械论和有机论的认识本身,是有重大借鉴意义的。

就信用这个范畴体现的各种社会关系而论,自发、分散、原始、一对一的个体之间的借钱还钱这种关系,似可定义为简单的、机械的信用关系。而据此逐步演进的以下各种信用关系,似可定义为复杂的、一对多的、有机的信用关系:(1)银行向个人和企业的借钱,人们定义为吸收存款;向个人和企业的还钱,人们定义为支取存款并付息。(2)個人和企业向银行的借钱,人们定义为申请贷款;向银行的还钱,人们定义为偿还贷款并付息。(3)企业公开向银行和个人以举债的形式大量借钱,人们定义为发行债券,并根据举债和付息的不同方式将债券划分为不同的种类。(4)政府也模仿上述方式举债,并形成不同类型的国债。(5)从安全性方面考虑,为增加上述贷款和债券所形成债权的变现能力或流动性,人们又将这些债权资产进行证券化交易处理,并形成一套较为复杂的交易运行机制,各种债权债务关系形成一个有机的信用市场整体。上述种种演变,有时令人眼花缭乱,但万变不离其宗,即借钱还钱是信用之魂!

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和社会交往关系的日益复杂,信用的形式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人们大多谓之信用创新或金融创新。我国信用市场在这个演进过程中,人们大多根据一些现象,将信贷活动和举债活动归之于传统的信用,而将一些在银行和公开发债领域之外的借钱还钱、欠账还钱、合同履约、遵纪守法等活动,概括为信用创新,似乎一切经济问题和管理问题都是信用问题,并呼吁应通过大力推进社会信用体系建设对之加以规范和约束。

在这里,信用与信贷相分离,并将信贷归之于传统的信用,而将一些非信贷的问题,归之于新形势下的新信用问题。这样,信用似乎大有泛化和神化之势。若不同意这种信用扩大化的观念,则被讥之辩之斥之为守旧保守落伍。

实际上,一些相似的事物并不就是事物本身。对同一个事物,不应就其在不同方面的表现就断言它是或不是该事物。

而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对事物的认知和事物本身是不是一回事?一个人的知识总量和一个人的境界是不是一回事?苏格拉底曾说:“我比别人多知道的那一点,就是我知道自己是无知的。”苏格拉底是谦虚吗?不是,他说的是一个真相,即事物本身是存在的,但人们从不同方面对事物的认知却是有限的。古今中外谁能否认,苏格拉底在人类智慧上的神圣地位?

既如此,但不是人人都如此。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自誉为先知真知,结果沦为无知的笑话。例如,我国当今的一些互联网巨头企业,以金融创新的成就而引以为豪,尤其是在互联网金融领域,豪气冲天的互联网金融活动,也大多还是将借钱还钱这种活动从线下搬到线上,借助技术手段以各种优惠便利获客,并借助监管的滞后套取巨利。

时有人说,除信贷这种传统的信用形式之外,不能对一些新兴的信用形式视而不见,如诚实守信的理念、遵纪守法的守信行为和违法违规的失信行为,等等。信用建设应解决信贷以外的失信问题,确保守信!这理念初听起来并无不妥,但细想起来,经不起推敲,几成似是而非的妄语。试想,借钱还钱这种信用交易涉及经济利益,其信用关系是恒久的;而不涉及经济利益的一些所谓的信用活动,如守信失信的意愿及其相关的遵纪守法行为,其信用关系也恒久吗?显然,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有一个方法论的问题。

用政治学和社会学来解释这种现象似乎比经济学的解释更为有力。从治国理政方面看,在中国西周时期,大夫芮良夫奉劝好利的厉王说:“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在也。”在这种情况下,厉王就不要与老百姓争利了,否则危害甚多。这也就是说,自古以来,人们认为天地百物都是以经济利益为中心的,没有利益,也就没有天地百物。从研究各种社会关系的学术方面看,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在其传世名著《社会劳动分工论》(1893)第二版的序言中指出:“经济职能在以往只起着次要的作用,而现在却跃居首位。在经济职能前,人们觉察到军事、行政、宗教的职能日益衰退,唯有科学职能还处于与之相抗衡的地位;何况,目前科学也只能在为实践服务时,也就是说,大部分为经济行业服务时才享有盛誉。”这里的经济职能也可以说是经济利益。从信用这个范畴看,只有涉及借钱还钱信用交易这个经济利益的内涵,才是信用的真谛。至于其他的所谓信用的内容,要么属于观念上的道德内容,要么属于行为上的诚信内容,不宜简单地笼统套用信用这个概念。

借钱还钱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但借和还却是两个不同的阶段或环节。在借和还之间,一般会出现时间差和空间差。这样,在实践中就会出现借钱能还钱和借钱不能还钱两种不同的情况。

对于借钱能还钱这种情况,是人们企望或追求的一种正常情况。千百年来人们将这种正常的情况,锤炼成一种耳熟能详的俗语,即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种以信任+信心促成的借钱还钱活动,在经济学上常被约定为信用状态。能正常借钱还钱,就说明信用状态好,人们就说这个人讲信用。这个问题,不仅当今人们十分关注,而且在数百年前,就引起经济学家的高度关注。经济学界公认的市场经济鼻祖、英国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其传世的不朽巨著《国富论》中,就提出过“有良好信用的人”这个说法。这说明,借钱还钱这个信用问题,自古以来,不仅在实践上,而且在理论上,都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若把所有的问题均归结为信用问题,则信用就等同于信息,这不仅反社会分工,而且反现代治理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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