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拉被判9年半令巴西分裂

●本报驻巴西特派记者 颜欢 ●冯国川 ●本报记者 杜海川

他是从巴西贫民阶层走出来的极具个人魅力的一位总统，他在任内致力于解决贫富分化，并引领巴西成为闪亮的“金砖”国家，他促成巴西主办世界杯和奥运会，他是拉美国家公认的左派领袖，同时被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誉为“地球上最受欢迎的政治家”——然而，7月12日，他成为1988年巴西宪法生效以来，首位被判刑的巴西前总统。当天，巴西前总统卢拉因贪腐和洗钱罪一审被判处9年零6个月有期徒刑的消息不但震动了巴西国内，也震动了整个世界。这次判决究竟意味着巴西法治的进步，还是预示着巴西社会将走向进一步分裂和对抗，现在还不好说。可以肯定的是，巴西乃至整个拉美地区的左翼力量都遭遇了一次重挫。

很重的判决

当地时间12日，巴西联邦法官莫罗宣布，前总统卢拉因贪腐和洗钱罪一审被判处9年零6个月有期徒刑。莫罗同时表示，对卢拉的刑罚不会立即执行，后者“仍有上诉的权利争取自由”。

长达238页的判决书称，有充分证据可以证明卢拉通过受贿购买并装修了其在圣保罗州瓜鲁亚市的一套公寓；作为交换，卢拉帮助行贿企业获得巴西石油公司的合同。此外，卢拉“还曾做出妨碍司法公正的行动”。这一判决是目前为止针对巴西石油腐败案的调查行动中级别最高的。

巴西联邦检察院随后发表声明表示，他们赞赏莫罗对卢拉等被告人作出的有罪判决，但还将继续上诉要求法院“加重量刑”。检方在声明中重申，根据巴西法律，卢拉至少在未来19年（即服刑的两倍时长）内不能担任任何公职。

圣保罗商科学院教授卡洛斯·梅洛评论称：“无论对于国家或个人，这个判决有很重的分量。”这次判决意味民望领先的卢拉可能无法参选2018年总统选举，重新执掌权力，不过卢拉的律师已表明会提出上诉。梅洛说：“卢拉会令这一事件变得戏剧化，当然他会说这是政治阴谋，劳工党会利用这点，渲染卢拉的受害者形象。”

尽管还未板上钉钉，但对于市场和投资者而言，审判结果为卢拉是否将参与2018年总统大选给出了初步答案。判决宣布后，巴西货币雷亚尔兑美元汇率涨幅扩大到1.5%，圣保罗股市指数盘中涨超1.7%。英国广播公司解释说，外国投资者不喜欢政治形势的不确定性，而劳工党在巴西重新执政被视为“引发未来更多波动的信号”。路透社则称，外国投资者不喜欢卢拉再次当总统，认为可能会重回更多由政府下指导棋且对商业较不友善的经济政策。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员徐世澄13日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表示，卢拉被定罪判刑并不意外，因为巴西检方对卢拉的贪污指控由来已久。明年10月巴西大选，卢拉已宣布参选，目前他的民意支持率最高。此时给卢拉定罪判刑当然是对他所在的巴西劳工党的一次打击。在巴西的司法体系下，卢拉可以继续上诉，二审法院需要至少一年多的时间审理此案。在此之前，理论上他还是有机会成为下届总统候选人。

对峙的民众

“卢拉被定罪的消息像一颗炸弹空袭了舆论界”，《里约时报》12日报道称，支持者与反对者立刻打起口水仗。巴西劳工党议员霍夫曼声称：“这次定罪完全是政治陷害，没有任何证据，目的就是把卢拉赶出2018年总统大选。没有卢拉参与的总统大选是不公正和不民主的。”与此同时，反对派领导人也纷纷发声。巴西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埃弗雷姆费侯称，“这次定罪意味着针对腐败和逃脱惩罚的战斗得到增强，也让巴西民众明白，有权有势者逃脱审判的时代结束了。”还有一些与劳工党为敌的政治家迫不及待地在社交媒体发文庆祝。巴西民主社会党籍总统候选人多利亚说：“正义得到伸张，巴西最放肆的家伙被判了9年多！”

判决消息传开后，巴西国内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12日当夜幕降临，卢拉的反对者和支持者聚集在巴西的一些主要城市，或庆祝或抗议。在圣保罗，有些民众手持标语，声援卢拉。有支持者认为，在卢拉参与总统竞选的支持率不断走高之际将他定罪，有政治意图。不过，反对人士则对法院的判决表示欢迎，他们燃放烟花庆祝这个时刻。而在里约热内卢，支持者和反对人士也都各自举行了小规模的示威活动。

里约热内卢大学对外关系教授萨托罗对《纽约时报》说：“对卢拉定罪是这个严重分裂的国家正在经历的重大转折点。我们国家有一半人希望卢拉再当总统，另一半想把他投入监狱。”他说，即便卢拉上诉成功，这个案子也不免让人觉得，巴西的司法部改变了政治家的游戏规则。过去涉嫌贪腐的权贵经常游离于司法之外，但正如本案法官莫罗在卢拉的判决书上强调的一样“无论多么位高权重，无人可凌驾于法律之上”。

昔日的荣耀

现年71岁的卢拉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是巴西历史上第一位工人出身的总统。他12岁就开始打“童工”补贴家用。21岁时，他加入工人运动，协助组织工会，于20世纪80年代与左翼人士、工会成员及知识分子成立巴西劳工党，投身政治。卢拉从2003年至2010年任总统一职。在他总统任期内，巴西经历了本国史无前例的经济腾飞。通过一系列社会计划，卢拉政府帮助数千万民众摆脱贫困，引领巴西作为新兴大国登上国际舞台。此外，卢拉拥有很强的人格魅力，被誉为“巴西最受欢迎的政治人物”，他在两任总统任期结束后支持率依然高达80％。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称，作为奥巴马口中“地球上最受欢迎的政治家”，卢拉的支持率至今依然不低。巴西最近的民调表明，卢拉和劳工党的支持率呈增长态势。里约热内卢大学教授萨托罗表示：“一部分支持他的选民认为，政治家或多或少都和贪腐沾边，至少卢拉还有一些显著的政绩。”

路透社认为，这一判决标志着巴西最受欢迎的政治家之一“黯然落幕”，虽然仍拥有上诉的权利，但已经严重打击了卢拉在政坛上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对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的相关调查已经持续3年多时间，可以说影响了整个巴西，暴露出了企业和政府高层间错综复杂的贪污体系。

乌拉圭、巴拉圭等拉美其他国家的左翼政党也在判决发布后声援卢拉。巴西《圣保罗报》说，6月发布的全国民意调查显示，仍有30％的选民认为卢拉是总统的首选。如果卢拉有机会再次当选总统，他将成为古巴、委内瑞拉、阿根廷等拉丁美洲国家左派政治力量的坚定支持者，他也会成为深陷国内危机的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一个急需的盟友。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卢拉的判决是对整个拉美左翼力量的一次重挫。

今天的困局

《纽约时报》援引分析人士的话称，这次定罪损伤的不仅仅是卢拉的个人政治生涯，更是巴西的声誉，“因为他是巴西的一张名片”。文章称，一连串的政治调查使得巴西国内未染指腐败的官员寥寥无几。一旦卢拉上诉被驳回，罪名成立，巴西左翼将陷入混乱，面临权力真空窘境，巴西将在政治泥潭中越陷越深。

去年8月底，卢拉的接班人、巴西前总统罗塞夫因为涉嫌在平衡财政收支方面存在违法行为而被弹劾下台。而巴西现任总统特梅尔上台后不久也被卷入贪腐风波。据巴西媒体报道，本周一（10日）众议院宪法和司法委员会已经开始了对特梅尔的指控分析。此前，特梅尔已被最高检察院指控为“被动受贿”，如果众院2/3以上议员同意指控，联邦法院就能立案审查。就在周三宣布对卢拉的判决之前，巴西媒体还在聚焦特梅尔面临的巨大压力，这次判决多少为特梅尔转移了部分注意力。

“前总统被定罪，现总统被调查，这真是罕见的场景。”美国彭博新闻社13日称，自2013年6月起，伴随着民众对经济下滑的不满，大范围的抗议成为巴西时常上演的闹剧。的确，巴西政治人物的命运与该国经济发展情况息息相关。卢拉、罗塞夫的劳工党曾连续在巴西执政10余年，刚开始时巴西经济快速发展，劳工党获得很高的支持率，罗塞夫也在2014年选举中得以连任。然而2015年以来，巴西国内经济形势不断恶化，至2016年年底巴西国内生产总值（GDP）已经连续两年呈现3%以上的负增长，民众此时对腐败不再容忍，这才是罗塞夫被弹劾下台的深层原因。

徐世澄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巴西官场的腐败问题存在一定普遍性，不论是卢拉和罗塞夫的左翼劳工党，还是特梅尔的中间偏右政党“社会民主运动”，各党派都存在贪腐问题，现在巴西参众两院至少1/3议员都陷入各种腐败丑闻。

“对卢拉的判决也许会造成巴西左翼力量的巨大真空，打破巴西的政治平衡”，美国《新闻周刊》13日引用巴西著名政治学家库托的话说，“我们现在进入了极端紧张的政治局面，甚至超过我们去年一年生活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