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艺术和市场的神话

周文翰

文化产业和艺术投资专家，长期为国内外媒体撰写文化艺术方面的评论文字。

印象派和后期印象派艺术家，莫奈、塞尚、梵高们为什么如此著名？为什么他们的作品价格如此之高？

印象派画家挑战官方沙龙的故事尽管被美术史大书特书，但是让印象派在二战以后几乎成为艺术代名词的，却不仅仅因为他们的画面本身，还和全球媒体、艺术市场、大众教育的演变关联。最关键的变化也许是在1950年代，随着美国大众传媒的塑造作用，好莱坞的电影、毛姆的小说把梵高、高更等画家塑造成为了大众偶像，而艺术品拍卖会则把他们塑造成了艺术市场的神话。

19世纪法国美术市场的走向受到官方沙龙的垄断，每一年或两年，由官方的艺术学院的评委们从画家们送交的各种作品中选出他们认为的佳作，举行沙龙展览，评委会给予了奖项的人会立即成为收藏家们关注的对象，评论家、媒体会根据展览写作各种文章，私人画廊会销售那些得到好评的艺术家的作品。1863年发生的事件具有象征意义。春天的时候，莫奈、雷诺阿和巴齐耶利用格莱尔画室的假期，去巴黎郊区枫丹白露的森林写生，后来毕沙罗、西斯莱、塞尚等人也先后去了枫丹白露，形成了早期印象派小团体。同一年，“印象派之父”马奈的画作《草地上的午餐》与其他画家的一些作品落选沙龙评比，让年轻画家愤愤不平。后来，拿破仑三世特准落选作品在安杜士德利宫殿的一个厅展示，名为“落选者沙龙”，但这还是在官方划定的范围内行事，印象派画家也不愿意和大多数落选者同列。

所以，到1874年，鉴于沙龙还是被学院派画家占据，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集合兴趣相投的画家朋友组织独立展览，开启了民间自主举办大中型艺术群展的先河，艺术家们集体发出了与沙龙展不同的声音。在库尔贝、特纳等前辈的基础上，印象派画得更直接、更自由，他们要挣脱官方主流的浪漫主义、巴比松派对于绘画观念和主题的限制。正如文学家左拉所说，“绘画给予人的是感觉，而非思想”，完全画肉眼所见的光与色，画中产阶级所看到的现实，不论是乡间小景，还是铁路桥梁等工业背景、休闲设施。

从1874年至1886年间，印象派举办过8次展览，自1884年起，每年举办非官方的独立沙龙展。从此，艺术家们可以不经过官方沙龙展，就出现在群展中，并且得到一些评论家、收藏家的关注，可以说印象派是19世纪巴黎画坛第一批没有在官方沙龙获奖，但仍旧出人头地的画家。之后，民间群展这种展出形式越来越普及，独立社团赞助的沙龙也多起来，刺激了新艺术创作的发生。

保罗·高更（Paul Gauguin）回顾印象派的历史时曾说，各种独立展览是“法国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活动之一，仅仅一小撮人，一个武器——他们的艺术天赋，就成功地对抗了来自官方、媒体和金钱的强大势力。”但这话并不完全，后来恰恰是媒体和金钱让他们在20世纪里成为艺术历史上的显赫神话。

19世纪末，只有很少一些中产阶级艺术爱好者和画商敢于购藏和经营印象派艺术家们非主流的创作，更主流的贵族、富豪收藏家对他们的作品不感兴趣。梵高1887年在巴黎观察艺术市场时提到：“这里的交易很缓慢。大的艺术商人只卖米勒（Millet）、德拉克洛瓦（Delacroix）、柯罗（Corot）、道比尼（Daubigny）、杜普雷（Dupre）等前辈大师的作品，价格昂贵至极。他们几乎不代理年轻艺术家。而二流的画商虽然卖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但是价格又极其低廉。”

1886年，印象派画家最后一次举办集体展览。也是这一年，巴黎的画廊主保罗·杜兰-鲁埃（Paul Durand-Ruel，1831-1922年）装了300 多幅印象派画家的画作——包括成堆的雷诺阿（Renoirs）、毕萨罗（Pissarros） 及西斯利（Sisleys）等大师的作品，前往美国举办展览，要把印象派推向正处于“镀金时代”的新大陆。雷诺阿和莫奈很受美国藏家喜爱，坚定了他把更多作品卖给美国人。他对当时的美国人有个经典评价是：“美国公众不会笑，但他们会掏钱买”。杜兰-鲁埃是印象派走向成功的巨大助力，从1870年代起，经常在巴黎、伦敦、纽约等地举办各种印象派画家的展览。

1870年代，印象派画家的较大的作品价格不过一两千法郎一幅，但是到1890年代，因为有美国、欧洲收藏家的竞争，印象派画家作品价格已经涨到1万法郎以上。在1910年代至1920年代，因为美国藏家的旺盛购买，古典大师和印象派作品价格都出现了第一次增长高峰。1912年，當时最受欢迎的印象派画家德加的《把杆的舞女》在拍卖会上的售价高达43万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