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他乡“我的目标是自由”

2017-08-03 20:08
环球慈善 2017年6期
关键词:难民叙利亚妹妹

中东难民柏林新生

2017年2月一个寒冷的夜晚,一群人聚集在德国柏林一幢大楼顶层的一间房子里。窗外是美丽的天空,厨房里弥漫着叙利亚食物的香味。

Muhannad Qaiconie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两年前,他逃离叙利亚战火,踏上了通向欧洲的危险旅程。在海上,他乘船几经辗转,大难不死到了希腊;在马其顿,他遭遇警察殴打。跋涉了无数英里,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他终于来到了德国。

在德国,他面临更多的困难——孤独、无业,不知道自己能否让母亲和妹妹离开惨遭战争蹂躏的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但是,靠着不懈的努力和坚持,他开始在这个新国家创造新生活。在柏林,Qaiconie达到人生的巅峰时刻。他与伙伴们一道,拿起话筒,走上舞台,为文化互助项目做宣传,在阿拉伯语、德语、英语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他用信心和快乐告诉人们,无论是本地人还是新到者,大家都有共同之处,有很多渠道可以交流,正如他自己所做的那样。

在聚会上,一群叙利亚音乐家演奏了一首来自阿勒颇的著名歌曲,人们开始唱歌跳舞,表达心中的喜悦和渴望。

Qaiconie为抵达欧洲的难民打开了一个窗口,有助于他们融入新环境,为移居国做贡献。这是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抛掉残酷的过去,开始新的生活,接触外来文化。

逃亡生涯不堪回首

2015年6月,Qaiconie加入了二战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大迁徙——超过120万难民和移民,乘船跨越大海,穿过土耳其和北非,拥入欧洲。他们中的很多人是为了逃离国内冲突、寻找安全和有尊严的栖身之地。他们到达欧洲之时,正是欧洲的危急之秋,极右翼运动横扫欧罗巴大地。从匈牙利到法国到英国,保守党派利用移民潮,反对开放边界,反对全球化,最终反对统一欧洲的理念自身。

大多数难民在德国定居,因为德国总理默克尔欢迎难民的到来,有一句名言即“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如今,欧洲其他国家正拭目以待,看默克尔是否做对了事。德国让100多万难民融入社会,会不会破坏该国的社会和经济凝聚力?她会不会屈服于右翼日益猖獗的政治影响力?赌注是很高的。但是,德国政府正强化政策,致力阻止民族主义者,希望在选举中击败反对新移民的党派。

对于像Qaiconie这样的难民来说,德国的一体化政策不是政治话题,而是个人问题——迷宫般的官僚程序,有时会让人觉得它阻碍而不是方便人们就业、学习、居住并融入社会。当他试图穿越迷宫时,他还在担心着母亲和妹妹的安全——他的焦虑情绪不断创下新高。

2015年7月,我记录了Qaiconie从土耳其到德国的危险之旅。他的目标很简单:一旦到了德国,便去找工作,挣够了钱,就把家人带到欧洲去。Qaiconie希望能自给自足,也很有进取心。在黎巴嫩和土耳其,他曾经很快就找到工作——尽管工资不够高,难以资助母亲和妹妹——他相信自己在德国也能找到工作。Qaiconie知道,这意味着他最终有可能要去干杂活。“我知道这将是我的位置,如果事已至此,我也没问题。”他说。在黎巴嫩,他当过建筑工。但在德国,他很快发现,自己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去等待工作。

等待工作努力学习

2015年,向德国政府提交庇护申请的难民和移民人数约有45万。第二年,申请庇护者超过72万,德国的住房和保险系统不堪重负。根据德联邦移民和难民办公室的数据,在2015年,相关的保险问题处理时间为5个多月;到了2016年,这个数字上升到了7个多月(现在的平均时间是2个月左右)。

所以Qaiconie未能如愿马上找到工作,为了一份文书工作,他等了好几个月,心情非常沮丧,他千方百计找工作。比如和当地教堂的一个团体一起骑自行车,帮一个庇护中心组织捐款,一个小时挣1欧元(约1.07美元)。另外,他花时间读书,为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创造条件。他还和一个德国记者合作,写了一篇关于难民在欧洲现狀的文章。有记者送给他两本书——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卡夫卡的《变形记》。“阅读尼采,我真的吃了很多苦。”Qaiconie笑着说,但他喜欢卡夫卡的想象力。

不过,Qaiconie让家人离开叙利亚的目标还未实现。2015年11月,他获得了一份合法工作。逐渐地,他意识到,大多数工作——哪怕是不需要技术的职位——也需要德语知识。于是,他选修了德国政府提供的“融入社会课程”(包括强化语言、德国历史和公民课等课程)。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他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寻求救助家人。他发现,语言能力的提高有助于他寻找工作。但即便如此,许多工作还需要特殊培训。

从某种意义上说,Qaiconie是成千上万新移民的典型缩影:他们最需要的是快速赚钱,以便资助家里人,或让家里人来德国。许多人选择去德国,因为它是欧盟最大的经济体,不仅比其他国家更欢迎新移民新难民,而且它的就业市场最有利。但是,德国的非技术性就业机会有限,多数技术岗位需要大量的职业培训,许多工作还需要特殊培训。

“核心问题之一,是存在着根本性的需求冲突。”Victoria Rietig女士说。作为研究当代德国移民问题的美国专家,去年她写了一篇文章,讨论新移民进入德国劳动力市场的问题。“他们需要快速赚钱。但他们首先需要的是获得技能和培训。”培训能让他们获得更高的工资。德国高度重视这些培训项目,还支付少量工资给参与培训者,直到培训结束。不过,即使难民愿意接受培训,他们也很难得到类似的工作岗位。

在过去两年,德国实施多项改革措施,放宽就业机会,让难民进入劳动力市场。这些措施包括:降低要求,方便雇主聘请德国或欧盟求职者,对那些获得庇护者,缩短他们的等待工作时间。Rietig女士指出,德国政府还应该鼓励更多的人从事其他渠道的工作,如创业等,这有助于帮助难民排除障碍,进入劳动力市场。

边境关闭难以入欧

找工作很困难,但Qaiconie意识到,让家人来德国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她们不符合德国的新移民家庭团聚政策,该政策只适用于成年人的配偶、未成年子女及其父母。2016年3月,巴尔干国家关闭了边境,这意味着封掉了外来者的来路,Qaiconie当年前往德国的路,已经不再是一种选择。

阿勒颇战争越来越恐怖。去年冬天,一颗炸弹袭击了Qaiconie母亲和妹妹居住的公寓,掀翻了厨房的屋顶,厨房被炸开了个大口子。他母亲挂了一张床单盖住了大口。然而,今年3月的某一天,母亲和妹妹回到家时,发现整个建筑变成了废墟。

对于申请母亲和妹妹来德国的问题,Qaiconie此前觉得很有信心,现在却觉得梦想幻灭了。

我采访Qaiconie的第一篇报道在《基督教箴言报》上发表后,我收到了美国亚利桑州女读者Dorothy的一封电子邮件。在信中,她说自己读了Qaiconie的故事后很受感动,想帮助他的家人离开叙利亚。“他表达了一个年轻人的希望、梦想和渴望。”她说,自己之所以被感动,是因为“Qaiconie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仍希望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帮助他”。

在德国,Qaiconie获得第一份工作后,开始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他第一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想做什么。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在大学继续深造——他曾经在叙利亚一所大学就读,后来因战争而缩短了学业——他一度以为自己再无机会学习了。现在,改变的时候到了。

通过自己接触到的一些德国人,Qaiconie了解到首都柏林的巴德学院,这是一所很小的私立文科大学,设有一项奖学金,是两年前为来自危机地区的学生设立的。巴德学院于2016秋季开始募集资金,计划每年为五名读满四年的大学生提供全额奖学金。

Qaiconie申请了这一奖学金。但他不仅仅是寄去了申请表。当他得知巴德学院与阿伦特政治人文中心将在纽约举办欧洲新移民研讨会时,他决定参加。他当时正在赏读Arendt(一位出生于德国的犹太政治理论家)的作品。在纳粹大屠杀时代,Arendt沦为难民。Qaiconie阅读了Arendt的很多作品,为这次研讨会做准备。在研讨会上,他与Arendt中心负责人Roger Berkow itz做长时间的讨论。Berkowitz说,Qaiconie让他印象深刻。Berkowitz教授特意写了一封信,支持Qaiconie申请该校奖学金。

最重要的是,巴德学院的教学语言是英语,英语对Qaiconie等新移民来说比较容易学习。此前,许多从叙利亚来德国的新移民都渴望继续深造,但他们首先要花几年时间学习德语,然后才能入读德国大学。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尽管德国政府对这方面的政策做了巨大改变,但语言依然是新移民们面对的许多障碍之一。从孤立新移民,到让新移民们学习语言班等课程,再到批准他们的申请——这种转变整整花了好几年——现在德国政府终于决定鼓励新移民融入社会,因此改革德国籍法,缩短庇护申请的受理时间,向被庇护者提供融入社会课程。

然而,并非所有的政策都受欢迎。尽管很多民间组织和个人都大力支持难民,反移民情绪也在德国增长,受2016年11月科隆性暴力事件,以及12月柏林圣诞节市场恐怖袭击事件等影响,德国大众的情绪很受刺激。

因此,德国政府已收紧有关规定,阻止避难者选择居住地点,还设定计划,加速驱逐申请庇护被驳回者(包括有争议的阿富汗申请者)。有批评者称,默克尔总理已经从“打开边境的难民总理”变成了“驱逐总理”,指默克尔的这些行动,使得许多新来者失去了家庭团聚资格。

Qaiconie说,德国的一体化政策往往被视为简单的移民同化,似乎是要求新移民变成德国人。他希望政府能够更加灵活,调整政策,使难民在国内更容易找到出路,他认为这将更好地为难民和德国服务。

花钱助母亲妹妹逃离叙利亚

Qaiconie把3200欧元交给了柏林的一位陌生人,钱是通过网络交的,陌生人來自叙利亚,是个走私者,声称能保证让Qaiconie的母亲和妹妹从阿勒颇来到土耳其。这笔资金大部分来自Dorothy——加拿大的热心人。虽然Qaiconie的母亲和妹妹不能到德国与他团聚,她们至少可以在土耳其避难,他计划之后再想出办法把她们带到德国。

热心人D o r o t h y从网上转给Qaiconie3000美元。而Qaiconie的家人也计划到叙利亚边境附近的亲戚家住,等着走私者的通知,等候时机进入土耳其。但是,几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走私者却不再接Qaiconie的电话。

Qaiconie开始慌了,想着一切可能出错的地方。如果那个人拿了钱消失了怎么办?自己应该跟Dorothy说什么?

不仅如此。在叙利亚,当他母亲离开自己上班的那家国有公司,为出走做准备时,警察上门找她盘问。这似乎意味着,她已经成为叙利亚的怀疑对象,不能再回头了。Qaiconie说:“出走这项决定背后有一千件事,如果不成功,将毁了我的一生。”

在绝望中,Qaiconie打电话给德国的那位中间人,因为正是此中间人让Qaiconie联系那位叙利亚走私者的。该中间人告诉Qaiconie,称走私者之所以没有接Qaiconie的电话,是因为他被“基地”组织驻叙利亚分支的同伙抓了。

尽管忧心似焚,Qaiconie还是决定多等几天。终于有一天,走私者打来电话,告诉Qaiconie,称自己被抓纯因口舌之争,“基地”同伙囚禁他几天作为惩罚,然后就让他走了。走私者称,他第二天就能带Qaiconie的妈妈和妹妹穿越叙利亚边境。

Qaiconie总算松了口气。他一直与母亲和妹妹保持电话联络,直到她们抵达边境为止。在此期间,他们一度失去联系,令人神经紧张。其后,他收到一句留言:她们已经在土耳其,很安全。总之,Qaiconie花了大约4000美元,把妈妈和妹妹弄出了叙利亚。(进一步披露:我也贡献了几百美元的花销。)

在战火纷飞的叙利亚熬过了多年的艰难岁月,如今终于获得自由,Qaiconie的妈妈和妹妹兴高采烈。接下来的几周,Qaiconie给她们寄了食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抵达土耳其三天后,妈妈和妹妹打电话给Qaiconie,称她们把钱拿到市场上花光了,为的是庆祝自己重获自由。回忆起自己听到妈妈和妹妹电话后的反应,Qaiconie不禁大笑。他再也无力给妈妈和妹妹更多的东西,但是他不生气。

“我跟她们说,没有问题,看看我能做什么。”Qaiconie说。“她们很开心,她们必须开心,她们有权利开心,因为她们在阿勒颇待了那么久,而我却在这里安享人生。”

安顿家人后专注学习

家人安全了,Qaiconie可以专注自己的学习了——这一切来得正是时候,因为他获得了巴德学院的奖学金。

他在去年8月成为巴德学院的学生。尽管年龄比大多数同学大十几岁,他仍然乐此不疲,利用一切机会研究康德和朱迪思·巴特勒,研究他们的理论,研究他们对性别和全球公民概念的探讨。

当然,事情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他的英语不够好,写学术论文也困难重重。他说,上课时,如果有一个英语单词他搞不明白,常常会错过整堂课的讨论。

然而,他努力克服这些障碍。渐渐地,他的英语学习获得了显著进步。去年2月,在karlmarx教授的哲学课上,Qaiconie终于大胆发言了。他带了一份阿拉伯文的发言稿,却不用它。Qaiconie流利地用英语演说,然后提出问题,与同学们一起讨论。

Marion Detjen是德国当代历史中心的历史学家,上学期,他给Qaiconie等学生们上课,讲吟游诗人的迁移历史。Marion Detjen说,幸亏有了像Qaiconie这样的学生,他丰富了大家的学习。这是“至关重要的,真的非常重要,因为你不能关起门来谈论移民话题,有移民经历的人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他拥有第一手资料”。这个班的学生们还讨论新移民语词,比如用“新移民”代替“难民”。

对Qaiconie而言,他厌倦了总被人称为难民,那会使他感觉缺乏人性,似乎人的尊严和人格都被剥离了,只留下一个可怜的漫画角色——某个外来者需要帮助。他知道,有一群叙利亚音乐家,他们以难民身份来到德国,他们的演出通常被称为“难民演奏乐”。Qaiconie说,每次表演时,这些演奏者都不被当作人来对待。

希望到美国、以色列深造

巴德学院的学生有机会去国外学习。Qaiconie计划在纽约大学的校园学习一个学期,再到约旦河西岸的AlQuds Bard学院的艺术与科学系,学习一个学期的课程。目前还不清楚他打算怎样实现这一计划——因为美国移民部门颁发禁令,冻结了叙利亚人的签证,而以色列也不大有可能允许他入境。

但以Qaiconie的做事风格,他肯定会找到方法。他之所以将第一个出国学习的计划定在纽约,是为了见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热心人Dorothy。他打算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读完大学,还希望接下来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

Qaiconie不得不放弃德国政府提供的福利,而去大学学习,接受巴德学院的奖学金。巴德学院提供给他一间宿舍和每日三餐。在课外,他大多数时间花在图书馆,和他的德国女友一起工作。

Qaiconie说,自己不怀念叙利亚,尽管他依然非常关注家乡的变革。如果叙利亚现状不改变,如果IS极端分子夺了权,Qaiconie都不愿回家乡。

“我的目标是自由。”Qaiconie指出,能让自己返回叙利亚的唯一途径,就是他找到了解决叙利亚冲突的办法。

现在,Qaiconie计划尽快向德国有关部门提交永久居民申请,因为在这里他获得了自己原来希望在叙利亚拥有的自由。“我在这里绝对是快乐的,因为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我想要的。”Qaiconie表示。

本刊整理自《南方都市报》

德国三年预计新增难民250万

据德国财长Schaeuble透露,2016年,有110万难民拥入德国。预计今年新增难民80万,2018年预计为60万。

3月23日,德国内阁通过2017年财政预算,计划支出100亿欧元(合112亿美元),用于应对难民危机。Schaeuble提出,在无需更多新借贷的情况下,增加难民安置、安全和基础设施支出。

他称:“我们遵守承诺并坚持困境中稳固的金融政策。我们投资基础设施、教育和研究,我们所做的是为了确保国内外安全,我们将帮助难民——所有的一切无需新的借款。”

此外,该预算也为劳动力市场计划和更多儿童日常救助中心提供额外资金。德国经济部长Sigmar Gabriel表示,这是“社会凝聚力”的关键信号,让每个人都能在德国受益,这至关重要。

整体而言,德國财政部提出的融资计划将增加309亿欧元支出,到2020年达3478亿欧元。

德国推出难民新规定

3月22日,德国联邦政府就遣返难民制定了更为严格的规定。按照新规定,今后所有被拒难民将更快、更有效地被遣返回原籍。遣返前,为防止潜逃,被拒难民失去自由的时间延长至10天。新规定还包括,将扩大对所谓“危险分子”的遣返拘押。

为了避免因移民过多而对社会福利体系造成压力,德国政府规定,得到工作岗位的德国移民可以携带伴侣和子女赴德团聚,但前提是必须能够支付全家的生活费用。根据新规定,非欧盟移民在德国的前5年是不纳入德国社会保障体系的,也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内无权享有某些福利。只有交了5年社保,才能被纳入德国社会保障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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