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和李煜词艺术形式的比较

2017-08-04 06:54张璞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17期
关键词:风格比较意象

张璞

摘要:文学风格,是作家按照自己独特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所选择的语体风格,同时,也是作家个性的自然流露。风格是作家艺术性和文体完全成熟的标志。只有优秀的作家才能形成自己特有的风格。温庭筠和李煜这两位著名的词人在自己的文学创造实践中,分别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或称词风。在本章中,我会从风格和意象、表现形式等方面对这两位词人的作品开展深层次的探讨。

关键词:李煜词;温庭筠词;意象;风格;比较

一、抒情主体的差异

花间派词人,特征逐渐确立,多“男子作闺音”,以佳人的形象出现,追求阴柔之美,内容无外乎相思恋爱、离愁别绪。男女恋情永远是花间词人咏唱不衰的曲调。到了李煜手里,词却有了明显的转变。首先女性题材大减。变那种民间粗俗的艳情为宫廷艳情,少了一种低俗和随意,多了一份高贵和儒雅,似乎有两人身份的差别阶级的固化了。花间词好比一个其貌不扬的村姑,而李煜词好比一位贵妇。其次,李词的关注点不再有局限,如温词仅仅局限在闺阁佳人上。李煜不再将感情寄托在女性身上,而是转向自身,塑造出一个身经亡国之痛、饱尝故国之思、直悟苦乐无常的阶下囚男子文人形象。这就是两人同属婉约,但自由高低贵贱之分。

温词的抒情主体是那些深闺怨妇,温词是用来娱乐他人的代言词。在温词中,我们几乎看不到男子的身影,在词作中大多是女性的影子。而李煜词的抒情主体大多是男性,李词更多的是自娱,是个人人生经历和情感的“自述”,如“奴为出来难,叫郎恣意怜”(《菩萨蛮》)我们分明看到一个俏皮灵动的佳人,趁夜色偷偷溜出来,扑到一直翘首企盼的心上人怀里,倾诉着满腔柔情。而温庭筠只是的诗句似乎过于单纯,仅仅表现思妇对情人的思念。

二、抒情方式的异同

李煜词直抒胸臆、不事寄托,多用白描、朴素自然,明白如话。没有浓艳的情更没有艳丽的景,而是直接初情生情。因此周济有很形象的比喻:

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捉。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状佳,淡状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矣。

此言论虽然不是完美无瑕的,但足以证明,李煜情感表达开门见山,如开闸的洪水,一涌而泻。在表情之前不需要通过环境的酝酿,景物的不断触发。且看《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東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的上阕作者通过回忆自己的故国,寥寥数语就把他所在的住所就描写的很清楚,小楼、明月、雕栏等意向简单明了,作者并没有大篇幅的语言来描写以前皇宫多么的富丽辉煌。却能触发作者的泪点。当情感到达一定的时候,这种情感直接一泻而下,是那么的流畅和自然。这就是李煜开门见山,直抒胸臆的特点。

而温庭筠抒情却是通过大篇幅的景物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寓情与景,情景交融。景物描绘和渲染的多而细致。且看《菩萨蛮》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月。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此诗描写了牡丹花正要凋谢,莺声不闻,绿杨满院,月照中庭之时,香闺房里灯忽明忽暗,女子因思念所爱者而难于成眠,留着自己的“薄妆”在卧榻上,一直看到明月残灭、露上花梢、锦衾生凉的拂晓。期待心上人的到来。所以,由此来看,牡丹、莺声、绿杨、庭院、香闺、灯火、翠钿,所写景物甚多,但这些景物并非只为堆砌,而是欲构成完整意境不可或缺的部分。

李煜词改革花间派涂饰、雕琢的流弊,用清丽的语言、白描的手法和高度的艺术概括力,抓住自己生活感受中最深刻的艺术感受。他的词摆脱了花间派的窠臼,创造了他自己的独特风格。他不仅为当时的词打开了新的境界,而且对词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而温庭筠一改前人的模式,注重描绘,着力于细节,以“变小“、”质轻“、径狭”、”境隐“为特点,写女儿之怨,沉绵深挚,风格凄迷要渺,幽约怨悱,利用各种浓艳的意象的堆砌,来达到这种凄婉迷茫的特点。

三、诗词意象的异同

明胡应麟《师薮》中说:“古诗之妙,专求意象。”我国古典诗歌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要在有限的字数里,尽可能表现出丰富的思想内容,展现出一定的情景氛围

温庭筠非常重视意象的组合,他往往通过密丽的名物意象,由物及人,或托物喻意,或彰理显情。其词充满着自然意象、闺阁意象等,使其词体现浓艳香软的特点。但用得最多也是且最有特色的是围绕女性的闺阁意象。如《菩萨蛮》其十:

宝函钿雀金鸂鶒,沉香阁上吴山碧。杨柳又和丝,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花与枝,此情谁得知?

在吴山、杨柳、驿桥、春雨、芳草、河岸等以水为中心的意象烘托下,展示给我们的是一位绝色美人,然而这美人的形象却是怨悱愁闷的。这种愁闷的指向是不明了的,模糊的,心绪化的。南方美丽之景与女性美丽之貌相互映衬、相互生发,无疑拓展了词境。所以,深一层来看,他所呈现的烟水迷离的柔美词境还只是一种外观,而其核心实是那一脸缠绵悱恻的香艳之情

温词意象的组合是靡丽浓艳的,试举温词中描写女性容貌体态的意象有 鬓云、双鬓、蝉鬓、香腮、笑靨、眉黛、波眼、舞腰、杨腰、玉腕等意象的烘托。各种香软意象密集。温词意象的迷离浓艳,一方面是晚唐人以福为美、以艳为美的审美造成的,另一方面也是晚唐绮丽诗风对词体创作的影响。

李煜词意象的选取与自身生活有关。前期词意象多数与帝王奢华生活有关。包括宫殿建筑意象室内装饰意象、女性身体部位和服饰意象等。花间词意象构成相似。如《浣溪沙》:

红日似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萧鼓奏。”

这首词写宫中歌舞狂欢之状。夜去朝来,香以渐淡,还要继续欢乐。通过红日、金炉香兽、地衣等意象的生动描绘可见作者舒畅的心情,下片的舞点、金钗溜、花蕊、别殿等意象的出现更是将作者愉快的心情喜庆的场面描写的淋漓尽致。

后期词意象多与亡国之君的囚徒生活相关,意象一改前期的花艳温婉,而选择了一些力度较强情感悲壮的意象。如多次使用“故国”、“家国”、“南国”、“山河”等政治类意象,表达词人对故国无限的思念与丧失国土离开家国的深切的悲凉之情。如《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风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莺,几曾识干戈?一但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唐。最是仓皇辭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挥泪以对宫娥。

这首词是李煜对自己灵魂的忏悔与反思,以对比的手法写出了当年安逸的生活和此时此刻沦为亡国之君、阶下囚的悲苦情怀,感情深沉浓烈,此时的词一改前期词的风格,将创作的意象由宫廷景物转移到对自己心灵的忏悔与追问和对故国的怀念.愁、恨、怨、孤独、凄凉、思念在他的词中表现地淋漓尽致,感人肺腑。“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两首《相见欢》充分体现了“亡国之音哀以思,”每个字都是词人呕出的“血”,留下的泪,感慨深沉,情感浓烈。王国维先生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总之,李煜后期亡国词是他一生创作的顶峰,是情感和思考的交合,是经历了大悲以后的最真实的人生体验。王国维曾说“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四、艺术手法的比较

诗有六艺,赋、比、兴是作为艺术手法使用的。在具体运用上,温词多“兴”,李词多“比”。“兴”即“触物兴词”客观事物引发诗人的内心情感,由物及心,触动人们的意识活动。温词中的女性多是由外在景物的刺激,进而生出美人迟暮、似水流年的感触。“比”即“以比例彼”,内心激荡着一种情感以恰当的物象来依托,由心及物,比拟内心的意识活动。“后主晚期的作品,当他深入悲苦之核心,而有着自核心掌握全体的眼界与感慨的时候,他在用字造语方面也往往以其直感使用出一些气身极为扩大的字样。”比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将自己的一腔愁恨比作不舍昼夜、滚滚东去的流水和浩渺无垠、生生不息的春草,比喻不仅贴切生动、又能给人无穷的遐想和无尽的审美感受。”盖诗词之作,曲折似难而不难,唯直为难。直者何?奔放之谓也,直不难奔放亦不难,难在于无尽。”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无尽之奔放,可谓难矣。倾一杯水,杯清水河涸,有尽也,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无尽也。意竭于言则有尽,情深于词则无尽。”李煜的词看似直白,却蓄含着绵延不绝的深情。

综上所述,通过对比我们不难发现王国维的评价是中肯的,他深刻的说明了李煜词比温庭筠词更胜一筹,他的评价如下:“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确实是李煜词胜于温庭筠之处。

王国维认为士大夫之词区别于并远高于伶工之词的地方,即眼界大,感慨深。李煜则为此中第一人。他以温庭筠之词作比较。温庭筠《金荃》词温香软玉,脂粉气重,多写个人恋情艳遇,格局颇小。诗词大多离不开女人的影子,夸饰女子的用具之工,描摹女子的娇媚之态,叙写与他们的情事,表达恋别相思之情。但是词到了李煜手中,才渐转闺情绮怨为士大夫的人生感慨。李煜在入宋后所作的亡国悲恨词,完全抛弃了女子的身影,抒写的正是他的家国之悲和身世之感。这些在现实生活中的感受使词承载了更其广泛的内容,从而扩大了词表现生活、抒写性灵的范围,使生活中发生的事,士大夫所怀有的种种情感,无不可借词记传出来。词至李后主,才使它有了鲜活的生命力,把被温庭筠等花间词人囿于花间尊前、绮丽的怨想等狭小范围的词,带入到更为广阔的天地。正因为李煜词把词从写倩男秀女的小儿女情愁发展到抒发士大夫的家园之悲恨的这一进步性,所以它扩大了词作的题材,使词作表现的生活与情感的范围更为广泛,也拓展了感情抒发的深度,深化了情感的内涵。正因如此,他无矫揉造作之态,只是真实表现,从而密切了词作与词人、词作与生活的关系,实现了词由娱他人到抒己怀的飞跃。

经过前面几章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温庭筠与李煜这两位在词史上有突出地位且非常相似,他们的作品在内容、形式和风格等方面都存在着诸多差异。但仿佛是数根线散于各处,在此,进行一下整体收束。

首先,从前文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错位的悲剧命运造就了一样的天才诗人。

其次,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从花间词涂饰浮艳的词风中自拔出来,用清丽的语言,白描的手法,高度的概括,让词走上抒情的道路。从这些方面来说,李煜之词,在词的演进史上是最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这就是表明了李煜和温庭筠之词虽都描写风花雪月,但意境自有高低之别,李煜的词,扩大了词的表现力,加深了词的感慨,把伶工之词变为士大夫之词,经历了一次由“俗”到“雅”的改造和制作,确实是“思载千里”、“视通万里”,在词的发展史上来看,李煜是一位突出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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