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风景如画

2017-08-07 19:17王子
岁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老魏女孩子儿女

王子

1

火车滑出车站,就像一条鱼游过,悄无声息,波澜不惊。但此时包铁文的内心却是波涛翻滚,五味杂陈。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很快就被不断加速旋转的火车轮子抛在了后面。那里有老伴兒一平米的墓地,有儿女两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有自己工作了几十年的单位,有方方面面的亲朋老友,当然还有那个陪伴了他4年的小狗“四脚”。但从今往后,那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了,虽然难舍难离,牵肠挂肚,但包铁文去意已决,开弓不会有回头箭。前几天包铁文感到胸闷,而且不断的咳嗽,在儿子和女儿的强烈要求下,他被领到医院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几天后,包铁文从儿女的脸上看出了检查结果,虽然他们极力掩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过于殷勤和讨好的举动,反而暴露出他们的心虚。包铁文断定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他偷偷跑到医院,找到那个主治医生,非常坦诚地告诉医生自己已经73岁,经历过人生的起起伏伏,也见惯了生老病死,希望能如实地告诉他的病情。医生沉吟了片刻,说,“你儿子和女儿不让我告诉你的病情,我要为病人家属负责。”

“可是你首先要为我负责呀,我是你的病人,我有权知道我的病情。”

“肺癌晚期。”

“我还能活多久?不要安慰我,说实话。”

“如果你配合治疗……”

“你就说我还能活多久,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

“半年可能是上线……”

包铁文离开医院,自己这个年龄虽然对生死已经看淡,但医生的判决还是让他心里一沉。人没有不怕死的,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既然老天爷不肯再收留他,那就只好认命了。其实人一生下来就面对死亡,能磕磕绊绊活到73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即使某一天攻克了癌症,新的什么症又会出现,同样会要人的命,这可能就是自然界的法则。如果人人都活100岁,那这个地球肯定会乱套。这么一想,包铁文就有些释然,既然来日无多,那就把剩下的日子过好。包铁文拒绝了儿子女儿让他马上住院的要求,撒谎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办完事就住院。他不想在生命的尽头把自己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想起刚刚去世的老佟,一年前老佟突发脑溢血,手术后意识全无,瞪着两只死鱼眼躺在重症病房。后来又割开气管靠呼吸机维持,从鼻子往胃里注射流食。老佟的几个儿女都有钱,也都孝顺,他们说只要父亲有口气,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他们甚至还在重症病房为只有一口气的老父亲庆生。包铁文去看过老佟,恰好赶上护工给老佟换尿不湿,人已经瘦得脱了相,和骷髅比只差一层皮,裆下那一嘟噜却显得格外的大,看着很滑稽。包铁文当时想,自己如果有这一天,宁可痛痛快快的去死,也绝不苟活。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想苟活都不可能。包铁文悄悄把自己的房子卖掉,把卖房款分别存在两个卡里,一个给儿子,一个给女儿,这是他能为儿女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还去墓地看望老伴儿,买了老伴儿喜欢吃的水果。墓碑上刻着他和老伴儿的名字,证明着他们的关系,只不过他的名字是红色的,说明他还活在世上。他对老伴说我出去走走,然后回来陪你。他和老伴儿这一辈子说不上怎么好,也说不上怎么不好,平平常常的。他把四脚送给老胡寄养,说自己出去散散心。老胡家也有一条和四脚一样品种的狗,每次在小区遛狗,两个家伙一见面,就做出流氓动作,特别无耻。包铁文还去单位转了转,除了原来的出纳小蒋变成了现在的会计老蒋,几乎都是生面孔。这让包铁文感慨万分,人活着其实就是一个过程,就像这趟火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匆匆忙忙,看着好像各有目标,其实最后的终点都一样。

包铁文正在走向终点,而且近在咫尺。

2

“大爷,您能帮我一下吗?”

一个女孩子想要把拉杆箱放到行李架上,包铁文急忙站起身,把拉杆箱放到行李架上。

“谢谢您,大爷。”女孩子说,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和自己的女儿很像,很讨人喜欢。女孩子在包铁文对面,也是下铺。女孩子从打上车就开始聊微信,手嘴并用,语音和打字相结合,而且总是莫名其妙地笑着,聊得很开心。

包铁文的包里也有个智能手机,是女儿刚刚给他买的,他原来的老年机功能简单,除了接打电话,还可以当收音机用。包铁文的耳朵有些背,来电音乐声很大,女儿说太扰民,其实是女儿想给他买新手机的借口,因为包铁文一直反对买新手机。包铁文原来是机加工程师,很轻松就掌握了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而且驾轻就熟。但现在手机是关机状态,从打决定离开家,他就把手机关了,什么时候再开机,就是他生命快要结束时,向儿女告别,然后把他带回那个一平米的墓地,和老伴儿团圆。

一个中年男子搀扶着老太太来到包铁文的铺前,他们是刚刚补的卧铺。但两个人都是上铺,这让中年男子很为难。老太太倒是满不在乎,说自己小时候就爱上树,登高攀爬不算啥,说着就抓住扶梯要往上铺爬,胸前挂的玉佩摆动着。这时女孩子从自己的铺上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奶奶,咱俩换一下,我年轻,腿脚利落,上下方便。”然后就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到上铺。

“姑娘,太谢谢你了,我们是临时出门,没买到下铺……让你受委屈了,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中年男子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女孩子说:“没关系,都是出门,我上下铺都行。”

老太太说:“儿子,上铺和下铺的钱是不是不一样?”

“对对对,是不一样,我只顾高兴了。”中年男子急忙拿出一百块钱,“姑娘,不能让你受委屈还搭着钱,你一定得收下。”

女孩子说:“差不了几个钱,你们千万不要这样。”

老太太说:“我这是遇到贵人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窗外不时有灯火闪过。老太太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卧铺,对能在火车上躺着睡觉觉得不可思议。老太太很健谈,甚至有些喋喋不休。她告诉包铁文,这次出门,是和其他几个儿女吵了一架才出来的。老太太也是几天前被查出患有癌症的,二儿子,也就是陪她的中年男子建议老太太放弃治疗,然后趁着腿脚方便出去转一转,因为老太太为了抚养5个子女,几乎一辈子没出过门。但其他儿女不同意,骂二儿子不孝,不给老母亲看病,说如果给老太太看病愿意均摊钱,出去游山玩水一分钱也不拿。老太太心知肚明,就是儿女们不愿往外拿钱。她觉得二儿子说的在理,得了那种病,就是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而且最后人财两空,莫不如出去走走,开心一天是一天。老头死得早,老太太私下存了点干货,原本等自己百年后分给儿女,没想到儿女的态度让她心寒。老太太让二儿子把东西偷偷卖掉,把钱存在二儿子的卡里,只留下胸前挂的玉佩,然后娘俩就登上了火车。老太太很兴奋,不住地说东道西,看不出是没有返程车票的旅行,反倒像心怀喜事。这让包铁文更加觉得自己的举动是正确的,可为什么总是人之将死时,才把什么都看得开呢。

天蒙蒙亮时,北京站到了,早已收拾妥当准备下车的老太太,几次三番想要对上铺的女孩子说声谢谢,但女孩子睡得很实,老太太只好作罢,和包铁文打了声招呼,匆忙下车了。

女孩子醒来后,又回到下铺。包铁文把手里的玉佩递给女孩子:“这是那个老太太送给你的。”

女孩子惊叫起来:“为什么?我们萍水相逢,我连她姓什么都知道,就因为跟她换了一下铺?”

包铁文简要地把老太太的情况说给女孩子,“你认为是一件小事,但对一个生命走向尽头的人来说,是最温暖的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受之有愧。”

“老太太说这是她的嫁妆,说你是个好人,你配得上这个玉佩。再说了,我也是受人之托,你不要,我也不好处理。”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包铁文摇了摇头。

女孩子踌躇再三,接过玉佩,那双笑眼里有晶莹的亮光闪过。

半夜时,包铁文去厕所,出来时发现老太太站在厕所边。包铁文以为老太太要上厕所,想闪身让过去,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她手里拿着玉佩,悄悄对包铁文说:“这个玉佩原本是想留給儿女的,可我觉得他们都不配戴这个东西,弄不好还要争得大打出手。我想把它送给那个女孩子,她心好,可又怕她不要,想麻烦您转交给她。”

包铁文感到很意外:“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舍得给一个陌生人?和你儿子商量了吗?”

“我的东西和他商量什么。”老太太说:“说心里话,我要是不得这么个病,还真是舍不得,毕竟跟了我几十年。玉是讲究玉缘的,那个女孩子和它有缘。”

“你为什么信任我,就不怕我把它留下。”

“你是个好人。”

包铁文笑了:“好人坏人也不会写在脸上。”

老太太说:“你说对了,好人坏人真就写在脸上,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我从没看走眼过。”

包铁文感到心里一热,被别人信任,还有比这更好的吗?如果不是在厕所旁,他会给老太太一个拥抱。

3

包铁文来到N市,去找一个人,一个和自己曾经暧昧过的人。

包铁文在机械厂当工程师时,有过一段婚外情,准确地说是精神出轨。那时的包铁文正是壮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而且风趣幽默。每天午休时,设计室的人从锅炉房取回饭盒,饭盒里的饭菜都是自己带的,早上上班顺便送到锅炉房加热,大家边吃饭边听包铁文讲故事。包铁文看的书多,而且精通俄语,好多苏联小说看的都是原版。在当时,那些故事就是滋润心灵的鸡汤。夏晓丹就是被包铁文的心灵鸡汤灌迷糊的,而且中毒很深。夏晓丹技工学校毕业,分到设计室当描图员。她描的图规范整洁,而且写一手标准的仿宋体字。夏晓丹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皮肤很白,身形也好,即使穿着工作服,戴着套袖,也能把一个女孩子的妩媚展现出来。夏晓丹性格开朗,敢作敢为,一下就被帅气的包铁文吸引住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夏晓丹,谈了几个男朋友,但最后都被她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黄掉了。只有夏晓丹知道,她爱上了比自己大十几岁,而且儿女双全的包铁文。夏晓丹的家境好,父母都是医院的主治医生,每天带的饭菜都很丰盛。夏晓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进锅炉房,把自己的好菜放进包铁文的饭盒里。头两次包铁文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妻子特意给他加的菜,但后来发现夏晓丹的饭盒里也有同样的菜,包铁文这才恍然大悟。他背地里劝夏晓丹别再给菜了,让别人知道了不好。但夏晓丹非常固执,有时当着大家的面特意问他菜好不好吃,让包铁文感到很尴尬。

有一年单位组织春游,就是用单位的敞篷汽车把大家拉到郊区,然后爬山比赛,找宝,把自己带的东西放在一起聚餐。爬山时,包铁文掉了队,看看四处无人,包铁文想方便一下,就在这时,夏晓丹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她一下抱住包铁文,喘着粗气,用自己的身子使劲磨蹭着。包铁文感觉自己一下膨胀坚硬起来。怀里这个姑娘,就像刚出炉的面包,热烈温柔,还散发着香味,任何男人都会喜欢。但包铁文还是克制住自己,他不想毁了夏晓丹,虽然他们彼此是那么需要对方的身体。包铁文突然喊了一声:“我找到宝啦!”然后推开夏晓丹,把一个写着奖品名字的纸条藏在一块石头下,那是包铁文先前找到的纸条,同事们很快就围了上来。

但包铁文和夏晓丹的恋情还是被妻子发现了。

那天单位派包铁文到兄弟厂技术支援,中午食堂管饭,包铁文就把饭盒带回了家。妻子发现饭盒里多出的肉菜,再想到包铁文最近总是频繁加班,感到事态严重。她不动声色地先让两个孩子吃了饭,让他们到外面玩去,然后才给包铁文做晚饭。妻子做了4道菜,每一道菜都先让包铁文尝一口。让包铁文疑惑的是,四道菜都是一样的,都是炒土豆丝。妻子问:“味道怎么样?”

包铁文看着妻子,没有回答。

妻子说:“这些炒土豆丝是不是都一个味?女人也是,都一样。”

包铁文无话可说。

后来夏晓丹突然调走了,但时常还给他写信。有了电话后,偶尔也给他打电话,但从没说起她究竟为什么调走。现在夏晓丹就住在N市,帮女儿带外孙子。包铁文不想开机,他的突然出走,一定急坏了儿子和女儿,肯定也在不停地打他的手机。包铁文在一个超市给夏晓丹打了电话,问清了地址后,打车前往那个小区。

包铁文走进一家餐馆,在这里可以看见小区的大门。包铁文要了4样菜,都是当年夏晓丹经常带的菜。不一会儿,大门出现一个身影,虽然很久没见了,但包铁文还是一下认出那个人就是夏晓丹。包铁文出门把夏晓丹迎进餐馆,一进包间,夏晓丹就和包铁文抱在了一起。夏晓丹哭诉着,骂包铁文自私,无情无义,害了她一辈子。包铁文不想解释,也不想安慰,两个人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就像几十年前在山上那样。原来,当年包铁文的妻子找到夏晓丹的父母,威胁说必须马上让夏晓丹离开机械厂,保证永远不再勾引包铁文,否则将让夏家身败名裂,臭名远扬。后来夏晓丹匆匆找了个男朋友结了婚,但夏晓丹根本就不爱他,两个人经常吵闹,而且大打出手。但两个人的婚姻一直维系着,直到夏晓丹的男人几年前得了脑血栓,半个身子不好使,两个人的博弈才停止。

包铁文劝夏晓丹多吃菜,看到这些熟悉的菜,夏晓丹忍不住又流下眼泪。窗外有一个流浪汉,从打菜上来他就一直盯着,还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让包铁文把吃剩下的菜给他带出去。包铁文出去把流浪汉叫进来,但餐馆的老板不让,包铁文又点了两个菜,和一碗米饭,付了钱,老板才不情愿地让流浪汉坐在了墙角。

回到包间,包铁文说:“和我回旅店吧。”

“我最好的时候给你你不要,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我不想再错过了,我这辈子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4

包铁文没有告诉夏晓丹自己的病情,然后不辞而别。那天两个人的肌肤之亲,急切热烈,如饥似渴,而且巅峰不断,这让包铁文感到神奇和不可思议。这也验证了老伴儿说的女人都一样,是个伪命题。女人和女人肯定是不一样的,每个女人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啊。

包铁文几经辗转,来到S市。这些天漫无目标的行走,随性随意,想在一个地方住下就找个小旅馆,不想住抬腿就走。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包铁文最想念的就是孙女和外孙子,当然还有四脚。包铁文反对养宠物狗,但老伴儿死后儿子未经他同意就把四脚抱来了。他觉得对待动物既不要伤害,也不要宠爱。现在弄得人狗不分,甚至狗比人都亲,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人就是人,动物永远都是动物,如果有一天狗身上發现了致命的病毒,肯定捕杀狗而不是人。包铁文想给儿子和女儿打电话,听听孙女和外孙子的声音,两个小家伙是最让他挂念的。但他还是忍住了,这是他当初离开家给自己立下的规矩,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和家人有任何的联系。

包铁文找到了老魏。有了智能手机后,包铁文被拉进机械厂退休朋友圈,包铁文就是在朋友圈里知道老魏现在的地址和电话号的。老魏和包铁文当初都是设计室的,“文革”开始后不久,包铁文被人举报说思想腐化堕落,搞婚外情,而且家里藏着黄色淫秽的画报。厂造反派的人到包铁文家搜查,真的搜出十几张仕女图,那些仕女粉面唇红,杨柳细腰,开衩的旗袍露出性感的大腿。其实那些所谓的黄色画报,都是烟标招贴画,是包铁文的父亲去世后,他从山东老家带回来的。但造反派不问青红皂白,把包铁文绑起来在全厂批斗,然后把他弄到车间打扫铁屑,直到有一天一项新设计无法完成,才又把他调回设计室。

知道包铁文家里有烟标画的,只有老魏和卢工。那时他们三家住在一栋平房,几乎每天都能见面。三个人气味相投,喜欢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当然是轮流坐庄。虽然没有什么好菜,但三个人乐此不疲。有一次酒到微醺,包铁文拿出了那些烟标画,画中的女人让老魏和卢工大开眼界,啧啧称赞。重新回到设计室,包铁文开始疏远老魏和卢工,人心叵测,世道变了。但老魏和卢工都多次暗示自己是清白的,没有揭发他,而且信誓旦旦。包铁文不想听他们的辩解,告密者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他鄙视这样的小人。那件事让包铁文耿耿于怀,成了他几十年心中的痛,直到有一天卢工的儿子把包铁文接到卢工家。卢工已经奄奄一息,他拉着包铁文的手说:“一个快要死的人说的话,你信吗?”

包铁文点了点头。他本不想来见卢工的,但人之将死,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没必要再纠缠了。

卢工喘息着说:“我以全家人的性命担保,当年我没有揭发你……之所以今天才告诉你,我怕自证清白后,就证明另一个人是告密者,我不想那么做……”

另一个人就是坐在面前的老魏。

“大老远的你能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前些年我们可能有些误会,疏远了,今天咱哥俩一定好好喝点。”

老魏从家里带来一瓶五粮液,饭店是老魏提前订好的。

包铁文说:“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和你算账的,算一笔40年前的旧账。”

老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咱俩先喝一口,账慢慢算。”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都喝了一大口。

“卢工死了,临死前把真相告诉了我。”包铁文突然说。

老魏一惊,故作镇静地说:“反正我是没有揭发你……”

包铁文突然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都快40年了,你还死不认账,你想把你那点龌龊事带进骨灰盒里?你要承认你还是个站着尿尿的爷们儿,你就告诉我真相。我大老远的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真相,给我一个道歉。”

老魏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揭发的,当时年轻气盛,又赶上那么个年代……我对不起你,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老魏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包铁文长长地出了口气,眼角有泪水流出,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5

包铁文出来快半年了,已经接近医生给他的判决上限。除了咳嗽,有时感到胸闷外,并没有其它的反应。包铁文尽量不去想自己的病,每到一个地方都很投入地游览,登山下河,徒步暴走,不让自己有闲暇的时间,躺在床上马上就能睡着。他尝遍了当地的小吃,而且饭量大增。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甚至还帮一个村办小企业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老板硬塞给2千块钱。他还在一个少数民族村落当了一回首领,除了压寨夫人,还配了4个年轻的侍女,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当然那只是一个旅游的噱头。可以说,只有想不到的,能想到的包铁文都去体验一下。他甚至还尝试了蹦极,人家看他岁数大,不同意,他软磨硬泡,终于说服了对方。当他双脚离开栈道,张开四肢像鸟一样扑向大地时,他想死不过也就是这种感觉。在一个古镇,他被一个站街女缠上了。站街女40多岁,虽然眼角的皱纹很明显,但风韵犹存。站街女说:“大叔,我陪你玩几天吧,钱你看着给。出门在外,该潇洒就潇洒,不要负了这大好的时光。”

“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像你这把年纪更要想开点。我敢肯定,别看你年纪大,但你是个好老汉。”

“老汉是个好老汉,有枪没子弹。”

包铁文转身刚要走,站街女竟然搂着他,用手机拍了张合影,然后笑嘻嘻地走开了。

包铁文找到一家小旅店,刚要登记,一胖一瘦两个警察闯了进来。包铁文发现那个站街女在门外闪了一下,他知道一定是站街女和警察联手设计他。

胖警察说:“你叫什么名字?”

包铁文把身份证递给胖警察,胖警察接过去,和瘦警察一起看身份证,瘦警察叫道:“总算找到你了。你马上给你的家人打电话,他们不但报了案,还在微博微信上找你,都快急疯了……”

包铁文打开手机,女儿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进来,女儿哭叫着:“爸,你在哪?你走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我和哥哥都要急死了。爸你赶快回来,你的病是误诊,医生弄错了化验单,还赔偿你一笔精神安慰金……”

包铁文笑了,但笑着笑着眼里竟盈满了泪水……

但包铁文不知道,这是儿女设计的一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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