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裂纹的肖邦手模

2017-08-09 01:00袁凌
上海文学 2017年8期

袁凌

《生存课》引言

这个专栏,是几年前的一本书《我的九十九次死亡》的续集,也是长期写作的系列。

系列的取材,大都是生存地面上辗转的各色小人物,或是历史地層中叠压的无名氏。题目触及生死,是想郑重于当事人不免卑微的生存。“死生事大”,不论人生如何卑细,在生死两端上,总有其值得珍重之处。

这些人物,大都是作者在成长经历、采访调查,以及公益探访中邂逅的。有乡土的长辈,也有都市的边缘人;有历史中的失踪者,也有留守的孩子;有辛苦的生意人,也有孤独症阴影下的白领;有逝者,有生者;交集或匆匆一面,或长达数年。故事篇幅也因此长短不一,长不过数千,短则寥寥百字。

他们的人生遭际,或可谓曲折,或简略潦草。他们不是时代聚光灯下的主角,但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剧情。作者无意虚构缘饰,追求好看动听的故事,或者宏大的主题,而想尽量可靠地记录,传达芸芸众生本来的生存质地,保存一份真切的人类经验,抵制遗忘的权力。

在不起眼的生存场景和情节下,仍然包含了朴素而不乏丰富的人性意味,具有某种重量,或者回味。像是低到尘埃中呼吸生长的植物,透露了时代与历史的内情。这也是将他们的人生记录下来的理由。

我想将这份记录继续下去,不仅为了他们的人生,也为了对自我生命的理解。

我希望有一天,能够习得他们朴素的人生态度,就像当初自然地接受来到世上这一事实一样,能够坦然面对死亡,成为人类既往记忆的一部分,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分子,而不必说一句“生而为人,对不起”。

去兴国路41弄那天,天下着小雪,雪又化成雨,浸透了身骨。

没有电梯,按了半天门铃,蔡容曾下了半截楼梯来开门,她腿脚已经不大灵便,眼睛似乎也不太看得见。开门之后,屋里还有一个老人,似乎一无所动。

蔡容曾的头发凌乱,整个人含有一种悲戚的调子。屋里缺少椅子,在一张大床上坐下后,她在随便披着的衣服里,抱着一只灌热水的大可乐瓶子取暖。这间房子有两面墙开着连排的窗扇,像一间大办公室,老化的木格窗扇

关不上,冷湿的气息不断透入,温度似乎和室外无甚差别。想见晚上睡在这四面透

风的屋里,在单薄的被褥下裹紧可乐瓶,护住残余的一点体温。

房间里似乎有不少猫,有一股尿骚味,被冷湿的气息压住,不时偷透出来。

老伴在另一屋看电视,黑着灯,一直要看到晚上十点,才会做饭。

我忘了怎么找到那里,之前去了愚园路顾圣婴的故居,寻常的连排旧式洋房小区,已有别的住户,没法入内。站在门廊铁栅前,眺望二楼褪色的木格窗户,想到几十年前的那夜,窗户也如现在紧闭着,打开的煤气带来了干净的死亡,母女三人走了,没有发出声息。那架遗留的钢琴,在野蛮的世界里已经消音。

只有父亲顾高地不在现场,他在远方的劳改农场里求活。曾当过国民党中将的荣光,在变换的时代布景里,不仅换算成二十年的刑期,也成了女儿灾殃的一个来源。刑满回上海,他听到的是全家人离世的消息,接受的是房子被人占用的现状。

借落实政策,他和发还的些许女儿遗物一道,在这幢房子里安顿下来,直到十几年前去世。晚年陪伴他的蔡容曾,成了这座房子的继任住户,和有关顾圣婴记忆的保存者。

说起顾圣婴,怀抱热水瓶的蔡容曾语气变得飘渺起来,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听顾圣婴演奏的现场。第一次听是在兰心大戏院,后来改在音乐厅。圣婴的长处是音和音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手指和另一个手指。她说。每一个手指头都能单独活动,又联在一起,有时在互相倾诉,有时在打架。我都听得出来。我有一盒奎帕斯颜料笔,是父亲从日本带回的,我不按通常的顺序插在笔筒里,因为它们和音一样,有时相邻的两个在吵架,相隔的却想亲近。

她用枯干不灵活的手比划着,暂时放开了怀里的热水瓶,衣服前襟松开。我感到一股冷风从窗缝里透进来,那个瓶子或许也已经凉了。

“文革”之后,有一次傅聪回国开音乐会,有个朋友给了蔡容曾一张票,还介绍她在音乐会上和顾高地认识。顾高地个子瘦高、驼背,头发全白了。他说,自己在“文革”中一直幻想减刑出狱见家人,后来临近释放,才听说家人都已不在,一夜间头发尽白,自己还不知道,去劳改工地,工友说你怎么头发全白了。他才相信了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

顾高地的腿脚不好,蔡容曾骑了一辆自行车,散场后骑车带顾高地回家。

以后两人又一起去听殷承宗的音乐会,大约是殷复出的第一次音乐会,仍旧是蔡容曾骑车带顾高地回家。“一路上他对殷承宗的生平很是感叹,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坐牢经历。到了楼下,又让我陪他在兴国路上走了一会儿。”当时天气很好,有月亮,法国梧桐的影子铺在地上,像一只只手掌。“他说,你做我干女儿吧。我没有答应。”为什么没答应,蔡容曾自己说不上来,但是应允以后写作顾圣婴的传记。

后来顾高地得了肺癌,蔡容曾送他到医院,做手术时没有家人签字,蔡以义女身份签字。这时他的生活都由蔡容曾照顾,自己也不愿再成家。

“他说,我把妻子女儿都害死了,还成个什么家。”住在这屋子里,他晚上不拉窗帘,整夜不睡地看星星,“说是赎罪”。蔡容曾小时候不喜欢在家里待,也总是一个人爬到屋顶看星星。这间房子开了这么多窗户,像是专为看星星方便。

两人长期住在一起,引起了议论,有人说蔡容曾看上了顾高地的房子。蔡容曾避嫌,打算去北京,顾高地坚决不让她走,说他失去了圣婴,不能再失去她,“要像待圣婴那样对我”。

接受了写传记的任务后,蔡容曾几次去北京采访,为了省钱,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夜晚听顾圣婴的唱片,或者自己弹钢琴,到夜深时激情到达顶点,才开始写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落笔。

房子一排窗户前有一架钢琴,落着灰尘,似乎不像是这里应有之物。她说,很久不弹了,怕弹起来勾起来以往的感情,受不了。

谈到钢琴,似乎不知牵连到了什么,蔡容曾忽然一只手捂住嘴,说牙齿疼,“牙齿里有一根线,一只小白熊在中间,往两边拉,用这种戏法害我。”

她又说,自己的耳朵会穿气,从一边经过大脑,倏忽穿透到另一边,就跟新式立体声耳机似的。

“你听她瞎说,都是疯话!”邻屋的老伴忽然走到两房的门口,大声说。

房间里的猫像是受了惊吓,有一只极小的喵呜了一声,爬到床上,蔡容曾像是没有知觉。老伴走回去了。蔡容曾继续往下说。

蔡容曾的父亲叫蔡仁抱,是民国著名摄影师,和郎静山是好朋友。蔡仁抱娶了两房妻子,与前妻离婚后,和蔡容曾的母亲结婚,负担与前妻生的子女费用,因为第一门是婶婶的侄女,爸爸闹离婚得罪了家族,受到排挤,蔡容曾也和堂姐堂弟关系不好。蔡容曾说,婶婶曾经欺负小时候的她,趁大人不在,逼她吞吃蚕宝宝。解放之后,地下党员出身的堂姐又主持抄蔡容曾的家,“用带一百根钉子的棍棒打父亲,父亲的衬衣成了血衣。”

蔡容曾成人后,做过上海夜大的英语教师,“文革”中失去工作,在剩菜组工作,还在火车上做过列车员。她结过婚,生过一个孩子,“生孩子时候在剩菜组,特别穷,只有稀粥喝。”婆子妈对她也很不好,至于丈夫,她没有提。孩子现在美国,不怎么联系她,对她心态的影响也比较大,“想起来会牙疼”。

她忽然又说,牙齿疼是由于堂姐的催眠术。她示意我们走到桌子前,看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催眠术”的说明。玻璃板下另有一张蔡容曾十来年前的照片,看上去不乏气质,和坐在床上不动的她相比,要年轻两三个十年的样子。我心底感到惊讶,一种力量真的可以完全打败人,不仅摧残了外貌,还把我们叫做气质的、似乎是永恒的东西一并消灭,毫无痕迹。

蔡容曾说,是因为顾圣婴传记的官司毁了她。

传记写了几万字之后,顾高地生病,要服侍他治病,传记就拖延下来,一直未完稿。后来她联系出版社,出版社要自己先交七八万块钱,蔡因而却步。

后来,蔡容曾遇到了一个中国音乐学院姓周的教授。据她说,周欺骗了她,起初说是可以垫钱出版,拿走了很多顾圣婴的资料,包括她没写完的手稿,骗她在一份委托书上签了字,后来却变成姓周的自己写,她变成了“顾问”。她觉得那本面世的书里写的,“根本不是我听到的圣婴,不是圣婴爸爸谈到的圣婴,跟圣婴毫无关系”。

蔡容曾请了律师打官司,却接连败诉。以后我在网上查阅了这场官司的始末,蔡容曾当初的委托签名成了决定性证据,法院也不承认顾高地将圣婴著作的版权委托给了她代理,说遗嘱只是让她继承房子里的遗物。已经出版的书叫《钢琴诗人顾圣婴》,配有唱片,是现有唯一的纪念顾圣婴的出版物。

这些资料被人夺走出版,拟想中的圣婴纪念室也建不起来了。现在屋里最有价值的一件东西,是一副石膏的肖邦手模,肖邦死去之后,由波兰政府根据他的手部翻模制作,顾圣婴去波兰参加钢琴比赛获奖,波兰政府奖给了她一具手模,带回国后一直放在钢琴旁边,“文革”后发还。这具手模在里屋,因为是唯有的遗物,她不愿意拿给外人看。

她怀里的热水瓶,想必已经完全冷却了。窗外完全黑定,寒气压过了屋里猫尿的腥味。告辞的时候,老伴还在另一间屋里看电视。

以后我在网上搜到了那具肖邦手模的照片,有两根手指被打断了,带着裂纹。那架蒙尘的钢琴,再也没有人手可以弹奏。

十二年后的冬天,我再次来到楼下,门禁系统无人应答。等待良久也无人出来,似乎这幢楼里只剩下足不出户的老人。一树孟春花犹存蓓蕾,像经霜的额头。

询问门房,说是已经不在这儿住,两三年没看见她了。老头子偶尔回来看看,前天正好来过一趟。

走到背后楼下,三楼露着没装修过的生锈窗户,三面透风,和当初一样。

不知道那具残损的肖邦手模,是否还在这所屋子里。她的心愿,注定是无法实现了。

无梦楼窗前的绞索

二楼的小窗仍旧闭着,封上了生锈的铁板。但那个绳圈不见了。

八年前我来到恂兴村,遍地是水葫芦,几个妇女在水中洗菜。经过两道小桥,一直走到村庄深处,路过一些奇怪地空荡下来的房屋,穿过只容一人的小巷子,才来到老屋背后,眼前已是稻田。一面石灰剥落的墙壁,现出无数奇怪的纹路。二楼两扇小窗,黑色的窗扇紧闭着,或许已经封上了铁皮。这就是他生前與人世作别的地方吧。

在一扇窗户前,我看见了那副绞索。

只是一副葛藤或麻绳,从窗口上方垂下,挽成了一个圆形的结子,似乎正好可以纳入人的头颈。和露出的墙皮一样,绳子似乎经受了相同的时光,完全变为黑色。这副绳结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理由。是谁的手挽成了它,又悬挂在窗前,比打结的手存在得更长久。

第一次听到他,是在复旦大学南区的小路上,两旁丛生荒草。我拿着一本薄薄的《无梦楼随笔》,肚子里装着刚吞下的一碗牛肉拉面,急切地想要攫取黄色封皮下的内容。书中文字不多,凑不成长篇大论,一小段小段地分隔出空白,这些看去营养不良而早逝的文字并非满足我的餍欲,倒是一下子把我攫住了。薄薄书皮的黄色,似乎变为阁楼的油灯光,从铁皮封闭的黑暗中透出。

村头几个老人说着艰涩的方言,好在还记得张中晓的名字,因为当年的那桩反革命大案。

“他不该反对毛主席。不然要当部级干部!”老人用一种透露秘密的口吻说。张中晓时常是待在二楼,村里有人下象棋,他偶尔会走下来看。他刚回乡时,他还在二楼抛撒糖果给孩子们,老人那时也在仰头捧接的孩子中。在那时他似乎是富有者,父亲身为邮局职员也加深了邻居的这一印象。或许在饥饿致命的年代,书中的寒衣卖尽和早餐缺如,还不足以改变乡邻的印象。但他的肩膀一高一低,是老人记忆中更确切的印象,那是做了肺结核手术的结果。

老人的方言陌生,我只能勉强听得片段。旁边的一位年轻人神情茫然。有关没有实现的“大人物”和毛主席的记忆,永远停顿在老人这一代了。

张中晓的大哥还住在村里,是一个拘谨的农民,看不出来和他有任何相似处。他说老房子原本是父母住的,他是长子,另外起了这座房子。父亲去世之后,几个兄弟都在远处,老房子就空着了,卖给了邻居,他这里没有钥匙。

风在水面和水葫芦叶上回荡,像是要带走一切,却又未曾改变什么。

这次进入村庄,天气热了很多,房屋像是被烤糊了,水面变得粘稠。水荷叶几乎覆盖了河道,中心的尚青翠,靠岸的却已腐烂如粪污。洗衣的人也消失了。旧时的路径关闭,语言陌生,我不知如何找到小楼。

村中空落的房屋更多了,石墙上张开一个洞,屋顶下空旷寂静,石条长出青苔。屋顶下面,空无一人,只有立柱和地上一些零余杂物,石墙裸露残损的骨架,似乎已到了最后时分。

向村民打听,知道张中晓的大哥也走了。买房子的邻居早进了城,老屋锁着进不去。来到小楼下,青色似乎比几年前更深,除了屋后窗户加了铁板,前院依旧紧闭,照看的邻居也不在家。

我不想和八年前一样止步,试图爬过院墙进入院子。砖墙的肩头似乎腐烂了,承受不住双脚。当我踮脚往下跳时,落到一块钢皮覆盖的鸡窝上,发出似乎是巨大的响声,鸡疯狂地叫起来。同行的伙伴说,她当时吓得跑开了,等没动静才回来。这个小院从他去世之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惊扰过,邻居的门廊里似乎有人向这边看。

我忐忑地落到砖地上,一半院子在阴影里,分界线清晰地嵌在砖缝里,只有几根草扰乱。阴影里的青色有些发黑。老屋正面有阳光,木质的部分现出微红。门上挂着一把锁,锁齿是开着的。我取下锁走进屋子。

和院子里的湿润不同,屋里有一种灰扑扑的尘气与南方的洁净混杂的味道。地上放着一些农具,一架风车遮住了残缺的中堂,木板屋顶致密,没有明显的蛛网,看来并非长期无人进来。堂屋两侧,通向二楼的木梯上了锁。这把锁已经上锈,和楼上窗户封闭的铁板一样,或许没有钥匙能够再打开。

我走到灶屋,一个发绿的小天井,有一个能出水的龙头,带着一只锁住的水表。旁边一口石缸,积满了烟色雨水,来不及长出微小的生物。这个天井过于潮湿,似乎阳光没有真的触及。

我在堂屋的陈年气息中站了一下。走出来,挂上铁锁。仍然只有踩着鸡窝上的钢板上去,我又一次弄出了巨大的声响和鸡叫,听到有人在邻家门廊里说话。围墙上被踩松的砖终于有两块掉了下去,我在它可能整个崩塌前跳了出去。

我或许打扰了这里,或许没有。二楼的板壁仍旧封闭着,阳光似乎为微红的木质吸收了。只有后窗可供眺望,老人记得他有一副望远镜,总是戴着近视镜加上望远镜,在二楼打望,也肯借给小孩子们,当时是孩子的老人曾受惠一两次,却也没看到稀奇的景色,不知道他是在眺望什么,好歹是打消了“特务侦查”的嫌疑。

眼下我走到村后的田野,正是当初他望远镜中的视野。几十年前这里只是陂塘稻田,眼下却在田埂边沿,矗立起了似乎难以想像的高楼。

稻田里有条条焚烧的痕迹,似乎延伸向远方。我曾想到张中晓的墓地,或许偎于这片田垄边缘,潮湿的坟茔和低伏的灌木,却毫无线索。由于方言艰涩,连当时尚住村中的哥哥也没说清楚。似乎尚是骨灰一盒,和父亲的一起,并未存于此地。因为他最后时光是离开村子,在上海不治死去的,并未返乡入土。

我曾在福州路上新华书店一带盘桓,并未找到他曾栖身的库房。他身后的手稿,倒是父亲在老屋里保存下来,一直到父亲身故后,等来了面世的机会。

从其他胡风案件的人士处知道,书出来之后,有一些影响,几个兄弟曾经打算给张中晓修一座像样点的坟。势头一过,终究作罢。

说到底,他不是属于这个村子的人。这里除了远眺中的田野,没有与他有关的东西。他的头脑和才情只能栖居在楼上,单薄攲侧的身体,也没有爱情来安慰,甚至是和女性的一句话、一次目光的相遇。只有那些清冷的文字,从他的心里出来,却像是没有温度的棉絮,不足卫护身体。

这里没有生长过梦想。眼下,也只有利益的权衡博弈。来之前,我已在网上看到拆迁的消息。一个晒谷的青年告诉我,开发商两年前就想拆迁这座村子,价格却低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冲突当中死了一个人,那些楼房推进的速度因此稍微停顿下来。

但村中已经事先空了。那些磚墙的骨架迟早会倒塌下来,踩在楼房的脚底。

那些船也腐烂在水上,被凝滞的水体胶住,有的烂穿了豁口。只有稀少的仍在滑行。一个老人在船尾划桨,载着船头的老伴归来,水面牵扯的皱纹,似乎出自遥远岁月。

当年他乘坐这些木船,去绍兴城里看书报,大约并无水葫芦牵绊,来回较为轻快。水路现已不通,木船也困死在这里,像是村中孑遗的老人,晒着无力的太阳,远远望去已石化,和水缸碌碡一体。

没有什么会保存下来,连同无梦楼窗口的绞索。对于没有声息的逝者来说,那显得过于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