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ves Behar，在硅谷让设计做主角

李蓉慧

当一个设计师的名字变成一款产品的卖点时，你就知道，他一定在某些方面改变了游戏规则。

在硅谷，提到设计，你可能会首先想到苹果公司的首席创意官Jonathan Ive、Airbnb的联合创始人Joe Gebbia，或者frog、IDEO等设计公司，但如果说到一个设计师能用名字为产品带来增值效应的，那一定不能忽略Yves Behar和他的设计工作室fuseproject。

瑞士人Yves Behar留一头金色卷发，看不出年纪。相比样貌，他的作品更为人熟知—三星最近推出的Frame TV、PUMA的红色手提袋、Herman Miller的办公椅。另外，他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以设计师身份加入硅谷技术公司做联合创始人，例如智能锁August；而刚刚宣布清算的创业公司Jawbone，Behar是其创意总监。

提到开创了可穿戴先河的Jawbone之死，Behar认为从公司运营的角度来说，问题出在Jawbone的主要产品分散了公司的精力。但他依然认为这家公司推动了这个领域的发展，人们开始关心“这个产品是谁设计的”。

这正是Behar的聪明之处。硅谷创业项目众多，有的成功有的死去，但Behar是硅谷的常青树。作为一个设计师，Behar在硅谷拥有普通设计师少见的存在感和话语权。归根结底，这缘于他和他的fuseproject在经营中把自己变成了主角，而不是“乙方”。

fuseproject的网站上，客户被明确地分成了3类：三星、PUMA这类被称为“战略合作伙伴”；August、Jawbone这类则叫作“Design Venture”；另外还有一些公益项目，合作伙伴包括耐克基金会等。

根据公开报道，从1999年创立至今，fuseproject团队人数一直保持在80人左右。Behar也对媒体说过，任何时期、任何地点，工作室的项目都维持在10到30个。他的助手对《第一财经周刊》说，Behar的愿景并不是做一个最大的设计工作室，而是做有影响力的产品。

你可以从Behar多次在硅谷的公开场合的谈话中发现这一点。他不吝谈论设计的重要性，强调未来技术将变得无处不在，而如何让技术更好地为人服务、提供好的体验才是设计的本质。

这与他的成长经历有些关系。Behar出生于瑞士，童年时喜欢玩乐高，他说乐高教会了自己“持续探索一样东西的可塑性，把它变得越来越接近你想象中的样子”。随后，他去了瑞士设计中心读书，后来又就读于位于洛杉矶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并于1991年毕业。成长于1970至1980年代在欧洲兴起的朋克文化中，Behar认为自己深受朋克精神的影响，特别是其中强调创造、把现有的东西变成自己风格的精神。

那个时代的硅谷，设计远不是主角。刚毕业的Behar来到硅谷，看到当时的硅谷技术公司主要是做面向企业级客户的产品，但他相信未来的技术产品一定会更多地触及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会越来越相关。

另一个启发者是苹果。创办fuseproject之前，Behar先后在frog和Lunar Design工作，期间曾为苹果公司服务。和不少设計师一样，Behar也被苹果的设计启发。“苹果向世界证明了，设计作为商业的核心可以取得巨大的成功，是核心，而不是配角。”

1999年，他创办了fuseproject。他曾在一次TED演讲中说起传统的设计公司，“它们不想改变传统的东西，不想改变内部，它们要设计师去创造表皮，放些好看的东西在盒子外。我不想当个彩妆师。”如今Behar不再提起这些问题，他有了新的视角，“我看到了一个机会。”

fuseproject的创新之处在于创造了一个整合的设计方式。换句话说，Behar认为客户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提供的不止是产品设计、图形设计、品牌策略、工业设计的其中之一，而应该是一整套设计方案。fuseproject的名字也来自于此，他想将这一套方法论注入（fuse）他今后做的项目（project）。

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称合作伙伴为“战略合作伙伴”，而不是客户。他倾向与它们长期合作，他曾对媒体说，“公司持续创造价值的唯一方式是建立长期策略，让设计语言渗透一家公司商业的方方面面。与公司创造合作关系甚至成为合伙人，将被赋予更多的权利去创造更多整体策略，让设计融入到公司文化中。”

在公司刚成立时，Behar被旧金山当代艺术博物馆邀请去参加一个活动，活动的主题是关于可连接的鞋。在没有蓝牙、无线网络、物联网概念的1999年，他却看到了这个商品在技术推动下的可塑性，他对他的客户耐克说，如果一款鞋有自己持续学习的能力，就能够通过学习消费者的生活习惯来帮助耐克改进制造和设计。“耐克这样的品牌找到我，是想得到一种新的思考方式。”他说。

这恐怕就是第三方设计工作室的核心价值所在。耐克、三星这样的公司虽然有自己的设计团队，但第三方设计工作室的优势在于独立，可以摆脱在业务部门里已经形成的商业逻辑和思考模式。从这个角度来说，fuseproject扮演的角色就像品牌的另一个大脑。

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三星的Frame TV。Behar在自己的Instagram账号上多次发布这款电视的照片—它具有电视机的功能，在不使用的时候则会变成一幅装饰画、一张海报挂在墙上。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摆着这个将电视和相框结合的产品，以及相关的手稿和样品。

“我们已经和三星合作了7年。我们的工作是发现下一代用户的喜好和使用习惯。很多公司想发布一些高科技的产品，强调速度、强调功能，却忽略了这些技术对用户的意义是什么。而一些用户需求和体验，也许今天不存在，但以后可能会存在。这要求设计师提前理解用户在未来的需求。”Behar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fuseproject强调有效的用户调研，不仅要理解用户已经说出来的需求，还要观察用户没有说但实际存在的问题，并将洞察转化为解决方案。

“为什么电视机是黑色的？没人走过来跟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做黑色的电视机。”Behar指着办公室里一台电视机说。他还注意到年轻人生活状态的不同，“人们希望住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里？为什么有的年轻人更愿意在家里挂一幅画而不是电视？”

过去十多年，也是硅谷反复强调要重视设计、提高设计师地位的时期。有越来越多初创公司的创始人是设计师，例如Airbnb和Pinterest；沙丘路上的投资人们也相继邀请设计师来做合伙人；风险投资公司凯鹏华盈的设计合伙人John Maeda每年发布的设计报告在硅谷颇具影响力。

硅谷的不少设计工作室都在这些年里调整方向，例如为客户提供咨询服务、教授设计方法论。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frog、Continuum和IDEO。frog成立了风险投资部门，从设计的角度影响初创公司；IDEO则对硅谷的设计方法论有深远影响。

但硅谷少有像Behar这样将自己变成一个品牌、以设计师身份担任联合创始人的案例。智能锁公司August的创始人Jason Johnson曾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他认同了我的想法，因此我们成了合作伙伴，并且由他来负责August的设计工作。”换作别的设计工作室，恐怕无法享有这样的自主权。

August从起名、外观，到用户体验，包括软件和硬件，都是由fuseproject完成的。当然，这类由设计师主导的产品并不总是成功的，比如最近一个案例是他为硅谷创业公司Juicero设计的榨汁机，这部售价400美元的榨汁机被认为并不实用，彭博社甚至制作了一个短视频来批评它，其他评论则认为正是Behar本人的品牌效应抬高了这个产品的价格。

但大部分的合作是愉悦的。这类合作被fuseproject称为Design Venture，即當合作伙伴是初创型公司，没有能力建立设计团队的时候，Behar和他的团队就会以联合创始人或者创意总监的身份介入，并得到股权作为利益回报。

从这个角度来说，fuseproject抓住了硅谷过去10年里硬件复兴的浪潮。在这些年里，Behar所推崇的整合设计理论正好符合创业公司需要设计师，更需要设计师兼顾软件、硬件的整体化趋势。

“fuseproject做出来的产品，强调好看又好用，是引领了这个潮流的设计工作室。现在大家说设计变得很重要，他们做出来的产品就是鲜活的例子，告诉你设计为什么重要。”目前在硅谷某创业公司担任产品设计师的姜羽扬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如今，Behar在硅谷已经成为“设计”的标签式人物。面对设计师与工程师、设计与技术之间的关系等一直被讨论的话题，Behar说他认同科技博主莫博士退休前所写的文章的核心观点—技术将无处不在。

“很多大的技术公司的核心都是提供体验，Uber虽然是做出行生意，但从消费者角度来说，它还是一个体验公司；Airbnb、Pinterest也是。这不是技术和设计谁更重要，而是创造力的问题，技术是创造新的体验的重要工具。”Behar说。他最近在媒体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人工智能时代如何设计的文章。在他看来，设备应用技术变得更加智能是大势所趋，人们更应该思考的是在这些智能设备发布之后，生活会被改变成什么样子，并作出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