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禅日本

2017-08-16 07:24白郎
华夏地理 2017年7期
关键词:西川禅师日本

白郎

白须神社的鸟居矗立在琵琶湖水中。日本的信仰构成庞杂,来自中国的禅宗被吸收后,与本土神道教杂糅,成为了一种与脚下土地直接沟通的文化传统。

佛殿内的木质地藏菩萨塑像,古朴高雅,吉相脱尘。建长寺是镰仓幕府第五代执政者北条时赖为中国禅僧兰溪道隆所建,至今仍保留着中国禅宗建筑风格。

日本镰仓建长寺。西川能文在方丈室等我们,手持折扇,目光朴拙,宽大的藏青色长袍下露出白袜,这位83岁的老人让我倍感因缘的深切。

2009年春,我在成都大慈寺拿到一本赠阅的《大慈》杂志,上面刊登了南宋高僧兰溪道隆的文章。兰溪道隆(1213~1278),涪江(今重庆涪陵)人,其乡有芝兰河、渔溪。俗姓冉,13岁入大慈寺出家,33岁时携弟子多人从宁波搭乘商船东渡日本,受到镰仓幕府第五代摄政者北条时赖的欢迎。1253年,成为道隆弟子的北条时赖为他建立的建长寺完工,礼请道隆为开山住持。道隆文气十足的清隽禅风逐渐赢得朝野僧俗的敬重,他创立了日本禅宗的大觉流,弘扬系统的南宋临济宗杨岐禅法,成为日本禅宗史上的重要人物。

建长寺筹备法事的行者西川能文,曾于2008年来中国四川寻根问祖。自从祖先西川能云1246年追随兰溪道隆赴日弘法后,家族世袭行者一职至今已历36 代,770年。

当年隨道隆一起东渡的中国随从中,有一位俗家弟子,法名为西川能云,在建长寺任筹备各种法事的行者,在道隆圆寂后第8年辞世,享年70岁,任行者42年。此后,西川能云的后人世袭建长寺行者,至今已历36代,770年。2008年5月,西川能云的后人西川能文,前来四川寻根。

《大慈》杂志刊登了他撰写的《西川寻根,大慈访祖》,及回国后致大慈寺住持大恩法师的信函,他写道:“我的祖先到日本时,日本的姓就是中国的出生地,即“西川”,大约应该是在灌县(都江堰)南面的什么地方。因此,计划了这次四川寻祖之旅。”

当时,我拿着杂志,被西川家族的坚守触动,不禁生起一念,希望有朝一日能前往建长寺拜访西川能文先生。如今,因缘聚合,越万山千水,老先生就近在咫尺,我的左掌贴在那期《大慈》杂志上,肠内如车轮转动。

建长寺住持吉田长老以茶礼相待,请我们喝抹茶,披着纯光的黑盏内,一片粘稠的碧绿,双手捧起来喝,茶清新的鲜腥味直抵深喉。问我们以前可曾喝过,回答说没喝过,长老于是笑道:“这可是你们的祖先宋朝人的喝茶方式呀,传到日本后,经过改良一直保留着。”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去,衣袂飘飘间,端了一盆修长的兰花进来,指着兰花说:“这是前几天,一个中国朋友专门从兰溪和尚的家乡涪陵带来的。”芝兰简约,有幽幽逸气,卷叶间开着两枝鹅黄色素心花,顿时觉得“兰溪”不仅仅是一个人,也是一条河流,从宋朝一直流到现在。

同行来日的田野拿出6只随身带来的宋代古盏,请吉田长老、西川长老及大家品尝古树普洱茶,其中的5只古盏,出自兰溪道隆家乡不远处的重庆涂山窑,琥珀茶汤,拂出山野秘香,这令两位长老觉得亲切。吉田长老兴致甚好,见客人中有来自成都,特意让侍者取来一卷寺内珍藏的古代蜀锦,请大家赏看,各种花式图案组成的精丽长锦,铺在地板上,一点点被打开,足有七、八米长,雍雅,历久弥新,装蜀锦的木匣上写着:“元文四己未年(1739)二月改之”等字样,吉田长老说,这件蜀锦的时间很久,木匣是后来做的。

两位长老带我们去朝谒开山堂,传统木构筋骨简洁,茅草屋顶古朴光素,堂内唯余寂静,几只白烛淡雅地燃着黄焰,道隆的木质雕像供在后端中央,这个像是他圆寂后不久雕的,近年剥除了历代所作的修饰,已接近原初的模样,吉田长老告诉我们,每年11月3日,寺内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展览,展出道隆生前用过的9件袈裟、拂尘,以及他59岁时的绢本顶像。道隆的灵骨,就放在木质雕像下方,绕到开山堂后面,可见到架空的木架间,装有古韵十足的舍利石塔。从这里,沿着山根的石阶拾级而上,几分钟后,便可见到春树苍苍的山岚凹地上,立着道隆的纪念塔和莲花座。

1278年7月24日,道隆辞众示寂,留有遗偈:“用翳睛术,三十余年。打翻筋斗,地转天旋。”此后,每年的7月24日都要举行隆重的开山忌法会,而每月的24日下午要举行月忌仪式,23日下午则举行月忌的前夜忌仪式。

我们到建长寺这天,恰好是23日,邂逅了寺内为道隆举办的前夜忌仪式,这个仪式分两段,前半段在供奉着地藏菩萨的佛殿,后半段在开山堂。建长寺所在的地方曾为刑场,故奉地藏菩萨为本尊,佛殿内的木质地藏塑像,古朴高雅,吉相脱尘。

与往常一样,仪式开始前,西川能文做着准备事宜:焚香、燃烛、供花、布置现场,仪式开始时,他击响佛殿侧门外的铜钟,长长棒槌上绑着的布条,斑驳陈旧。我发现他没穿草屐,换了双出席法事时用的僧鞋,与做仪式的十几个僧人一样,皂色,绣有白色如意云纹,有点像船儿。铜钟的洪音响起,与之相呼应,不远处钟楼里的大梵钟亦被槌响,这口大梵钟是建长寺创建时所造,被列为国宝,上面刻有道隆撰写的铭文,走近看时,包浆布满暗丽绿锈。空、空、空……悠悠梵钟奏响的仿佛是“空”字,空谷传音,万物减淡。

日本煎茶道源自中国明朝的沦饮法,在日本流行开来与隐元隆琦的推动有关,经再传弟子月海元昭的提升,成为本土茶道。

寺内长着些巨柏,有龙象之姿,以三门至佛殿处为多,树种是道隆当年从中国带来的,树身森森玉列,虬枝随处裂为粗粝的流水纹,枝头绿鳞连绵。巨柏是一个扎根的隐喻,暗示故国与异国的不二,道隆在日本32年,大振法席,山河已无迷隔,他在自己的法语中说:“寒岩幽谷,面面回春。此土他邦,头头合辙。”又言:“虽有千里之遥,据实本无一毫之隔。既无一毫之隔,东州打鼓,西国上堂,巨福山中合掌,建宁寺(京都建仁寺)内烧香。诸人还肯此语也无。若也肯去,是我同流。苟或不然,更听一颂。要津把断十三春,又挂轻帆出海滨;但得钩头香饵在,龙门险处钓金鳞。”

“巨福山”是建长寺的山号,在镰仓禅宗五山中排名第一。继兰溪道隆之后,寺里的几任住持都是东渡日本的中国高僧:兀庵普宁、大休正念、无学祖元、一山一宁。总门横匾上的“巨福山”几个大字,便是一山一宁真迹。“巨”字下面一横上的正中处,竟多写了一个寿桃状的饱满圆点,我不由得会心一笑,禅师果然是禅师,随缘放旷,潇洒神飞,这超常规的率意之举,亦是深深祝福,希望建长寺的“巨福”更多一点。

万福寺有一把隐元隆琦用过的紫砂壶,是明晚期紫砂壶的经典之作,浑圆朴雅,筋骨感十足。

黄昏时,跟着西川长老走出山门,去他家访谒道隆的牌位。转过一个弯即到。长老恭敬地从家中神龛把道隆的牌位取下来,捧在胸前,已被岁月熏黑的牌位制于1278年,正面写着“当山初祖敕谥大觉禅师”,这个谥号是道隆圆寂后御赐的,牌位已被西川家族守护了729年,1964年时,西川能文正式担任了世袭行者,到现在已53年,将来,他会把这副担子交给现年50岁的儿子西川能用。

神龛上方,挂着西川长老父亲的像,当他把道隆的牌位放回原位时,静默中,于无声处听心灯,我似乎看见一个家族坚韧的火焰。

京都郊外的比睿山是日本佛教的母山,也是天台宗祖庭。山中多梵宇,多古杉,多灵奥山光,最澄、荣西、道元、法然、亲鸾、日莲等日本佛教的各派祖师,都曾在这里潜心学修,出山后振烁一方。荣西和道元的修行地分别在东塔和横川,相距有4公里。在兰溪道隆赴日之前,荣西、道元、圆尔辩圆已在中国获得法脉,将禅宗的核心理论和修行方式传到日本。

倒映在水中的金阁寺。始建于室町幕府时代,金阁为三层,外墙包有金箔,第一、二層为日本风,第三层为中国禅宗风。1950年金阁寺被寺内僧人纵火烧毁,1955年依原貌重建。

明代原版《嘉兴藏》样本。黄檗藏是万福寺日本僧人铁眼禅师募刻的,以隐元隆琦1654年东渡时带来的一套《嘉兴藏》为底本,内容有所增补,版式全同,全藏共6956卷。

明庵荣西(1141~1215),俗姓贺阳氏,号明庵,14岁在比睿山延历寺出家,学天台宗,同时兼学真言宗。荣西两度来中国求法,第一次是1168年春天,主要游学于天台山一带,当年秋天归国。第二次是在1187年,时年47岁,这次他在天台山万年寺师从虚庵怀敞禅师学禅,不久随师来到天童寺,悟得心要,继承临济宗黄龙派法脉。1191年归国后在博多、镰仓、京都建立禅寺,开日本临济宗之端。荣西在各地传布禅法,屡次受到阻碍,于是撰写了三卷《兴禅护国论》,阐明兴禅对护国的重要性,朝野信服,这是日本最早的禅书。

阿弥陀寺的释光明,在妙心寺大方丈里吹奏尺八。今日流行于日本的五孔尺八是在镰仓时代从中国传入,僧人创寺立宗,以尺八为法器,供佛修禅,代代延续,亦称吹禅。

永平道元(1200~1253),俗姓源,号希玄,13岁出家,15岁时受到荣西的指导,可惜第二年,75岁的荣西便圆寂了,道元于是跟随荣西的法嗣明全坐禅读藏,23岁时随明全到中国求法,他与天童寺如净禅师十分投契,忘我而作,学习默照禅的坐禅修行,终脱落身心,成为如净禅师的法脉传人。

归国后在建仁寺住了3年,撰写了《普劝坐禅仪》,论述从如净处接受的曹洞宗禅法精髓。道元在日本传布的是曹洞宗完整系统的禅法,遵循如净禅师“莫近国王大臣”的教诲而行,1244年,在越前(今福井县),按照天童寺的建筑风格创建了日本曹洞宗的根本道场永平寺,大振宗风。当时的后嵯峨天皇赞叹道元的德行,赐以紫衣,道元不得已收下,但将其束之高阁,作偈谢曰:“永平虽谷浅,敕命重重重。却被猿鹤笑,紫衣一老翁。”

圆尔辩圆(1202~1280),俗姓平,18岁出家,1235年到中国,在江浙一带遍参名师,最后得法于杭州径山寺无准师范门下。1241年回日本后,不仅历任名刹的住持,还赢得了朝野与僧俗的拥护和信赖,纷纷皈依其门下。他以京都东福寺为中心,将临济宗杨岐派传入日本加以倡导,继荣西之后促进了临济宗在日本的确立。

南宋时,明州(今宁波)天童景德寺在汉地禅寺的五山十刹中,排名五山中的第三,荣西的老师虚庵怀敞曾扩建寺内高三层的千佛阁,宏丽甲于东南,这座千佛阁的巨大楹柱,大多是荣西回国两年后,从日本“挟大舶,泛鲸波”运来资助的。几年前,我曾到六峰簇黛的天童寺,宋代的千佛阁早已消陨于时光深处,寺院沿袭了晚明时密云圆悟禅师鼎力重建的基本格局,对照百年前日本学者关野贞拍摄的老照片,大雄宝殿仍完整地保存了晚明的样态,铸于1641年的千僧锅等古物,仍得以幸存。

妙心寺是临济宗妙心寺派的大本山,有47座塔头,是京都面积最大的禅寺。法堂内的云龙图有300多年的历史,是画师狩野探幽历时8年所绘。

临济宗、曹洞宗和黄檗宗是日本禅宗的三大派别,黄檗宗由晚明时从福建东渡日本的隐元隆琦(1592~1673)所开创。隐元是晚明天童寺高僧密云圆悟、费隐通容的得法弟子。俗姓林,29岁时,在家乡福建福清县的黄檗山万福寺出家,唐代名僧黄檗希运禅师也出家于此寺,密云圆悟、费隐通容,都短暂任过该寺住持。1654年,在剧烈变动的时局中,63岁的隐元在日本长崎兴福寺住持逸然性融的多次恳请下,带弟子20多人东渡日本,当年7月抵达“多船、多僧、多瑞雪”的长崎,自此,在东瀛传法近20年。

团龙云海满满地绘在直径12米的圆框内,正中是龙眼,观察的角度不同,龙的表情、姿态会变化。

1659年,在幕府将军德川家纲的支持下,隐元在京都郊外宇治的太和山,开始建立黄檗山万福寺,其建筑、寺规、禅风、行持都依照福建万福寺旧制,寺名亦相同,志不忘旧也,隐元以后的13代住持都是中国人。隐元是临济宗传人,所传之法为中国明代盛行的“念佛禅”(坐禅时默念佛号),主张禅净双修,会通儒佛,要求信众遵循儒家的忠孝之道。这与日本正宗禅法有所差别,因而在反对声中只能自成一派,改名为“黄檗宗”。但是,隐元的禅法却受到朝野、武士和民众的热烈欢迎,大大地刺激了本已处于停滞状态的临济宗和曹洞宗,使得三宗鼎立,长盛不衰。

在万福寺的三门前,我看到太和山像把太师椅抱着寺庙,古树覆映,虎居龙骧,寺内主要建筑呈中轴线排列,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威德殿,两边各有钟楼、鼓楼及其他廊庑建筑,都是300多年前的原貌,其中17座建筑被日本政府定为“国家重要文化财”,在里面走着,如走在一座中国明代古庙。随处可闻到一股淡淡的白檀香,寺里许多佛像是当年请福建名匠范道生塑造的,斋堂前有一具嘴含圆珠的硕大鱼梆,用整块的木料雕制,栩栩如生,亦是300年前就挂在这里。

我们到三门外的宝藏院去看铁眼版大藏经,也叫黄檗藏,6万块左右的古经版,密密麻麻排列着,放满了两层楼屋。这套大藏经是万福寺日本僧人铁眼禅师,在1669年至1678年募刻的,以隐元禅师1654年东渡时带来的一套《嘉兴藏》为底本,内容有所增补,版式全同,全藏共6956卷。雕版由樱花木制成,每块宽26厘米,长86厘米。漆黑雕版层层叠叠,行走其间,就像走在佛经瀚海里。

坐在一堆雕版旁的失照俊行正在印經,完全按传统手工方式操作,他今年65岁,这样的工作,日复一日地做了40年。看到我们,他很开心,带我们参观,当他从玻璃柜里拿出一本明代原版的《嘉兴藏》样本时,让我记起自己曾到云南鸡足山寻访悉檀寺遗址,晚明时这个寺的法云阁藏有一套《嘉兴藏》,如今寺庙与那套大藏经早已化作荒土,没想到在日本,与之时代相近的铁眼藏,所有雕版竟完整无损地被珍藏着。

在镰仓建长寺、京都妙心寺等多座临济宗寺院,我看到寺内木匾上写有“碧岩提唱”,指的是《碧岩录》。这本宋代禅门巨匠圆悟克勤(1063~1135)评述的禅书在日本禅寺受到极大推崇,书名源于圆悟克勤住持过的湖南夹山灵泉寺,这个寺是唐代时善会禅师开辟的,有僧问善会:“如何是夹山境?”他回答:“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花落碧岩前。”

细说起来,日本临济宗的大多数派别,都是由圆悟克勤的后世弟子开创的,圆悟禅师62岁时,给他的得意门生虎丘绍隆写过一张印可状,直指禅脉,风神超迈,这份印可状的前半部传到虎丘绍隆一系的日本弟子手中,几经辗转,这件被日本人称作“流圆悟”的传奇之物被京都大德寺一休宗纯禅师得到,按禅谱世系排,他恰是圆悟克勤的第12代传人。一休禅师晚年将印可状传给了弟子村田珠光,也就是日本茶道的创始人。

珠光将印可状挂在自己的壁龛里终日静观,参悟到禅茶一味的归旨,临终前依依不舍地留下遗言:“日后举办我的忌年法事时,请务必挂起圆悟印可状,拿出抛头巾(小茶罐)为我点一碗茶。”这件茶道圣物,也是现存较早的禅僧纸本书迹,保存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圆悟克勤晚年时回到故乡四川,再度住持成都昭觉寺,73岁时圆寂,其舍利塔所在地当时叫圆悟庵。20世纪9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后任教于成都八里庄的一所学校,离昭觉寺很近,不时会到庙里走走,前些年曾去寻访过重修后的圆悟克勤墓园,这个墓园奇怪地与寺庙隔开了,位于成都动物园内偏僻的一隅,守墓僧叫照明,他从1990年开始一直在此守护,早晚住在墓园,白天到寺里上殿做功课,他告诉我,每年都会有不少日本人来这里朝拜祖师。

明庵荣西曾经两度来中国求法,归国后在博多、镰仓、京都建立禅寺,传布禅法,开日本临济宗之端。

日本禅宗的发展与许多前去避乱的中国禅僧有关,圆觉寺的开山住持无学祖元(1226~1286)便是其中一位。1279年,无准师范门下高足无学祖元,应镰仓幕府北条时宗之邀,任镰仓建长寺第五世住持。1282年,时宗建圆觉寺,无学祖元为开山初祖。圆觉寺的山号是瑞鹿山,据说佛殿开光庆典时,来了一群野鹿,以此瑞兆得名。圆觉寺既为弘禅,也为超度蒙古征日两次战争中双方阵亡者的亡灵,不择冤亲、平等济度。镰仓时期,时局动荡,武士集团崛起,其精神根系来源纷杂,与禅宗的推动干系很深,武士往往追求忠诚、尊严、勇武、坚忍之风,以洁白清幽之心,慷慨践行生死一如之念,樱花般随风飘逝返回根土。

镰仓国宝馆所藏的明庵荣西木质雕像,他在中国师从虚庵怀敞,悟得心要,继承临济宗黄龙派法脉。

圆觉寺的三门,斗拱、椽枋颇为素洁,有峻极英武之势,与之相反,舍利殿则阴柔空灵之极,绰约天成,濯濯如洗。舍利殿建于镰仓时代末期,原本是尼庵太平寺的佛殿,1556年迁来此处,佛祖释迦牟尼的佛牙就供奉在殿内的描金古龛里,龛前供着长长的松枝。殿后是开山堂,供着无学祖元坐像,双目烁烁,令人想起他“发言提唱向万刃崖头”的锋利禅风。他曾說:“松之坚贞冬夏不凋,窗之虚明昼夜齐照。人之入道,发于坚贞成于虚明,会虚明,反坚贞,虚明坚贞,二俱舍离。”

爱宕念佛寺的罗汉雕像。始建于8世纪中期的爱宕念佛寺原位于东山,后被鸭川洪水所冲,20世纪初迁至岚山,30多年前募集到参拜者捐赠的1200多尊罗汉雕像,无一重复。

百年前,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曾在圆觉寺高僧宗演禅师指导下,两次参禅,第二次是“为了冷却三四年来沸腾的脑浆,精进向学”,结果都失败了。宗演的另一个俗家弟子铃木大拙,却在寺里获得心印,成为禅学巨子,他对日本和中国的禅宗有精熟研究,在美、英等国工作生活长达25年,又有甚深禅修体证,因而一系列著作在西方引发了对禅的关注热潮。

建长寺的禅僧在佛殿前,给灌佛盘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释迦牟尼金像沐浴,以示庆祝和供养,这与古代中国的灌佛仪式有着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

在铃木大拙看来:“禅宗其实是对以佛教为代表的印度思想的一种中国式响应……从本质上看,禅是见性的方法,并指出挣脱桎梏走向自由的道路。它使我们啜饮生命的泉源,使我们摆脱一切束缚。”所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禅”直奔事实的根源,是活生生的体验,不存在于任何言语文字中,他经常提到的“无心”,是一种回归,是敢于跃入本然源泉的转腾。

圆觉寺对面是松冈山上的东庆寺,由北条时宗的妻子志道尼创建于1285年,铃木大拙晚年就居住在山上的松冈文库,1966年,96岁去世后亦长眠于此。

宇治的茶园。荣西禅师从中国携回茶种,始种于筑前的背振山和博多的圣福寺,后又种于京都栂尾山,不久分植于宇治,晚年时撰写了日本第一部茶书《吃茶养生记》。

我们去寻访他的墓地。寺内多有白色古梅,参差枯藓渗入苍褐虬枝,片片斑白。梅花白得寂,落瓣无数,令人忆起夏目漱石的俳句:“和靖面对梅花,胡须已经雪白”。踏梅访墓,渐入春壑,途中遇一地藏菩萨石像,只有一肘高,立在斜坡的日影中,有一种“无心”的神韵,像个纯真的孩童,佛像前的绿苔上,不知是谁,供了一截竹,上面插着一枝野生黄花水仙。

中国旅人在南禅寺的大方丈庭院前坐禅。中国元朝禅僧一山一宁担任过该寺住持,大大促进了五山文学。

“世界的禅者”铃木大拙墓地就在岩壁下,墓地上立有石塔、石龛,前面供着三束蘸着清水的白花雏菊和金盏花,一旁竖立的青石条上写着:铃木大拙夫妻之墓。禅从印度传至中国,又从中国传至日本,开花结果后经由铃木大拙等人传至西方世界,在欧美各国大放异彩。

五山文学是指镰仓时代末期至整个室町时代,因为受到来自中国禅僧文人气的影响,日本五山十刹的禅僧们所创作的汉文学:汉诗、汉文、日记、随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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