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筋斗云千里迢迢来救我

◎张晓晗

他踏着筋斗云千里迢迢来救我

◎张晓晗

最近我三番五次地梦见他。梦境大同小异，都是突然看见数学考卷，我跪地问苍天，为何还要学数学，这时他穿得像白马王子一样从门外跑进来，奋笔疾书，写着写着就把考卷做完了，然后我们手牵手推开门，奔向教室外，两次在罗马，两次在巴黎。

在我的学生时代，大学除外，最令我苦恼的就是数学，它就是我品学兼优路上的绊脚石。他三年级时转学过来，和其他小男孩比起来，他每天都穿得干干净净，下课喜欢坐在桌边看书，从来不和别人玩无聊的打闹游戏。他每天都带零食来分给前后左右的同学吃，即便这样，同学们依旧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排挤他。

每次男生在操场上玩“老狼和小羊”的游戏，他都会被晾在一边，几次鼓起勇气冲进羊群里，却没有一只老狼愿意抓他。我站在树下目睹这一切，作为一个数学不好、语文极佳的文艺小女生，我的心都快碎了。

一次午休，有调皮的男生不停地抢他的文具，他闷不作声，纪律委员还故意把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全中国的黑板上都有一个龌龊的小角落，上面记满午休时说话、打闹、掀女生裙子的坏小孩的名字，等到老师回来提审。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他直挺挺地站在我旁边的样子，整个脸都涨红了，衬衫背后还带着几个黑色手印。面对班主任一次次的质问，他倔强地回答：“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打闹。”反复几次，老师被磨没了耐性，喊出了那句：“要是没说话，怎么全班就记你名字了呢？”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俩头上战机盘旋，枪林弹雨，周围埋伏着险恶的敌人，而他正孤军奋战。

我突然觉得落难的夜礼服假面在召唤我，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瞪着炯炯有神的小眼，对着老师说：“他说话我都没听见，别人怎么可能听见？”全班一片哗然，我当时的英勇一定像极了刘胡兰。话音落下来的几分钟无比漫长，好在很快上课铃响起来，老师让我们坐下，走向黑板擦掉他的名字，开始上课。据说当时他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但我没注意，因为我正陶醉在自己的英雄举动中。

他受到同学认可是在一次数学考试后，他考了全班第一；我让大家刮目相看也是因为那次数学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二。自从他成为我的同桌，哪里不会抄哪里，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不得不感慨“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后来他凭借优秀的数学成绩，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还当上了受众人尊敬的数学课代表。最牛的是，他发明了“流水线作业法”，他负责解应用题列式，我右边的女生负责计算，女生的同桌负责写答案和检查，我负责抄。而他也像所有小学同桌一样，在和大家相熟之后暴露出所有顽劣的本性，不再给我带零食，每天都会因为铅笔橡皮三八线等问题和我打架，考试和对抗老师时又变成忠于对方的战友。

五年级时换了新班主任，他第一天上任就宣布了重新排好的座位，我们终于要分开。这让我有一种“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的感觉。

最后一天和他坐同桌，我偷穿了一件我妈的毛衣，那是我认为最美的衣服。放学铃响，我表面平静地收拾书包，心里已经在哭第三大场。他把所有的书本和文具放进书包里，整理好所有的数学考卷，准备送去老师那里。接着，他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道：“其实做数学题也没什么秘诀，不要怕做错就是了，像刚转来时，其实我每天来上课都很怕做错事，还要从家里带零食来巴结你，现在觉得真蠢。”说完他就拿着考卷走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直到现在，我在生活中遇到过无数比数学更令人头痛的问题，每当这时候，我做梦都会梦到他。他踏着筋斗云千里迢迢来救我，像最亲密的战友，之后我们奔跑在俗气的普罗旺斯薰衣草田里，他穿着背后沾满黑色手印的白衬衫，带着一股小学男生特有的气味，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其实生活也没什么秘诀，不要怕做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