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馆

2017-09-05 09:41吴长江
彝良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米线寡妇账本

吴长江

我的老家桃坪镇,位于乌蒙县的东南方向,镇上有几家茶馆,最出名的当属张家茶馆,据老人们讲至今也有一百多年历史,算是镇上为数不多的老字号之一。

茶馆的布局很单一,门口有几张大小不一、高矮不齐的八仙桌,旁边有配套的长凳,每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副中国象棋。屋内正对门的墙边有一个高为一米五左右的木柜和一些整齐不一的长凳。除此之外,整个茶馆中最为值钱的当属木柜放着的影碟机和电视机。到茶馆里喝茶的顾客,主要是附近的老人和到镇上赶集的农民。只要花上一元钱从老板那里得到一杯热茶,可以喝着茶看录像或下象棋。

母亲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在茶馆外几百米的地方摆了一个专门销售香烟和瓜子的小摊,我会利用节假日帮母亲招呼生意,时间长了对经常来的客人也熟悉了。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最让大家无法难忘的,那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李酒疯子。

李酒疯子原名叫李德高,由于他经常喝了酒像个疯子似的在街上乱骂,时间长了,大家都淡忘了他的名字,都叫他李酒疯子。李酒疯子的穿着与其他喝茶的比起来也很特别,经常穿一双皮鞋、一套西装,里面还有一件花格衬衫和一条领带,但都是脏兮兮的。加上李酒疯子在镇上常常闹出一些笑话,只要一出现,茶馆里便炸开了锅,他也成了大家经常用来愚弄的工具。

他一走进到茶馆的门口,就 大声地吼道:“老板,来一杯浓茶,茶杯要用开水烫过并加上一个盖子。说完用衣袖将旁边原本就很干净的凳子使劲擦拭两下,才慢慢地坐下,从衣兜里拿出为数不多的零钱,一角一角地数出十张后,顺手扔在桌上就等着老板将茶水端到他的面前。

他来茶馆既不下棋、也不进屋里看录像,从衣兜里拿出一瓶当地自产自销的包谷酒便独自一人喝了起来。要是没有人与他说话,他也几乎不与别人说话。

“李酒疯子,听说你昨天晚上去镇小学门口的二麻米线馆找卖米线的陈寡妇,你说一说陈寡妇家的猪肉馅米线好吃还是牛肉馅米线好吃……”

话还没有说完,李酒疯子就开始发飙了,用带着酒气的话语说道:“你……你……你妈的……怎么血口喷人,我李德高是那样的人吗?”

“李酒疯子,你怕是去吃陈寡妇的人肉米线哦……我听别人说有天晚上听见陈寡妇在屋里发出尖叫声,不久后看见你从她家走出来”

这时的李德高气得把眼睛都鼓得像牛卵子一样大,嘴里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至于那些取笑他的和旁边的人早也笑得人仰马翻,就连母亲她们在一旁做生意的妇女也忍不住地笑开了。至于我而言,即便是小辈,也参合着笑了笑,母亲也没有责怪我。

母亲曾经给我讲,李酒疯子曾经是县食品公司的经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算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红人,因为当时的居民吃肉要靠食品公司供应,很多人都不敢得罪他,因为得罪了他,别说好一点的肥肉,就连买点肉皮子回来打牙祭都是个问题,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大多数人家为了餐桌上能够有一碗回锅肉,提前几天就要提上几瓶好酒去李酒疯子家,但有些平日与他关系不好的人家,即使把好烟好酒送给他了,有时候别说买到肉,就连油精精都买不到的时候也有。但我们家却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因为父亲当时在县土产公司工作,又主要负责收购猪毛,与他在工作上有来往。为了在销售猪毛的时候有一个好价格,哪怕是平日,他也会将上好的猪肉给父亲,因此他与我家的关系处得好。

后来,由于食品公司改制,李德高没有了工作,经常在其他地方买猪来杀肉卖,在很短的几年时间里就成了镇上的万元户,娶了镇上杨百万家女儿为妻,但他由于经常在外吃喝嫖赌,妻子看不下去,在婚后不到五年,就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他便破罐子破摔,把家里的财产挥霍一空后靠每月政府发放的250元低保维持生活。

李德高几乎每天都要来茶馆喝茶,同时到母亲的摊子上买一包一元钱的金沙江牌香烟,有时候他即便身上没有钱的时候,他来了以后,只要说等领低保后一定会还上,大家也会将东西给他,并在账本上记上一笔,这一点,他也讲诚信,只要发放低保后,就会来把账还清。

有一天,我独自一人在摊上,他走到摊前说“侄儿,拿一包金沙江烟给我,叫你妈把账记上,我过几天就来还。”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顺手将一包烟丢了给他。他接过后说你知道“烟”字怎么写的吗?用手在舌尖沾了点口水在柜上一边写,一边念道:左边一个“火”字旁,右边一个因为的“因”,因为有火才有烟,记住以后记账的时候要用。见我不理他,便提着那件脏兮兮的西装朝张家茶馆走去了。

中秋节快到了,母亲翻开账本看了看说:“这个李酒疯子,欠我七块钱都一个月了还不来还。”旁边买烧洋芋的刘婶说:“他也还欠我十二块钱,以前一领低保就来还的,低保都领了十天了怎么还不来。”

一个在旁边吃洋芋的人说,估计怕来不了,前晚上去找陈寡妇,被陈寡妇的哥哥逮着了,喊了几个职高的混混干了他一顿,听说把脚杆打断了。母亲听了后说他以为陈寡妇的米线好吃得很,现在吃出问题来了。

大家聽了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冬天的桃坪镇格外的寒冷,生意也淡了许多,母亲拿账本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李酒疯子,还没有来还那七块钱。”话刚说完,听见有人低声地说道拿一包“金沙江”,母亲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满脸血迹斑斑,头发又长又脏,手里杵着一根竹竿的男人。

“你是谁?快走开。”

“嫂子,我是李德高,拿一包烟给我。”

“烟,烟,烟,你都还差我七块钱,把钱拿给我。”

“你先把烟给我,我已经几天没有抽烟了,钱过几天就给你,到时候给你八块钱,生意人图个吉利,要得发,不离八。”

母亲将烟递给了他,他接过烟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家家在置办年货,母亲每年忙完了二十八的生意就会打烊休息三天,便拿出账本来看看突然说道:“每个人的账都清了,唯独李酒疯子还差我八块钱。”

大年初一一大早,人们吃过汤圆都走出家门到街上去游玩,突然发现小河桥下有具男尸,胆大的人下去一看,死者正是大家都知道的李酒疯子——李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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