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线装书的若干问题

2017-09-06 16:29徐书林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8期

徐书林

摘 要:线装是古籍装帧方式的最后一个阶段,关于其产生时间学术界有多种观点,本文旨在对各种观点进行分析,指出线装产生于唐末至北宋初期间,并对与其易混的“缝缋装”进行区分。

关键词:线装 产生时间 缝缋装

有关中国古代书籍装帧形式的论著很多,且比较全面。但深入研究,我们发现对“线装”的总体论述较少,且十分简略,“线装”的产生时间值得进一步讨论。

线装书得名于用线缝缋装订书籍。①关于其产生时间,学术界主要有以下四种观点。

(1)“线装”起源于明朝中叶,是在“包背装”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而兴起的。如杜泽逊先生在《文献学概要》中称:“包背装书背易破,书易散,于是出现线装……线装大约明中叶兴起。”

(2)“线装”盛行于明朝中叶,是在经过改进的“包背装”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此观点的代表人物是阴法鲁先生。

(3)“线装”始于南宋初,通行于明代中叶,至清初而大盛。此观点由曹之先生提出,但并未进行过详细论证。

(4)“线装”起源于唐末至北宋初这几十年间。李致忠先生提到:“过去一般的说法,认为这种装帧起自明朝中叶以后……线装书不是起源于明朝中叶,而是起源于唐末至北宋初这几十年间。”

上述四种观点,前两种观点都认为“线装”在“包背装”的基础上产生。所不同的是第一种观点认为明中叶时“线装”才产生;第二种观点只肯定明中叶时“线装”盛行,对其产生的时间则不予讨论,大部分学者在著作中持此种观点。第四种观点由李致忠先生提出,其用历史文献记载与敦煌遗书中的实物相互印证,得出“线装”产生的时间范围,目前正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认同。

反复研读李致忠先生的有关论证②,我们发现其中有3个问题需要探讨。

(一)历史文献记载方面

为了便于说明问题,现引用如下:

“王原叔作书册粘叶——王洙原叔内翰尝云:‘作书册,粘叶为上。久脱烂,茍不逸去,寻其次第,足可抄录。屡得逸书,以此获全。若缝缋,岁久断绝,即难次序。初得董氏繁露数册,错乱颠倒,伏读岁余,寻绎缀次,方稍完复,乃缝缋之弊也。尝与宋宣献谈之,公悉令家所录者作粘法”。③

这段话提到了“粘叶”与“缝缋”两种装帧方法,且认为“粘叶”为上。虽然“粘叶”法时间一长,书叶容易脱烂,但找到散叶,还能按顺序重新抄录,恢复书籍原貌。若用“缝缋”法,则线断之后,很难再恢复书叶次序。王洙是北宋嘉祐以前人,而张邦基生活在两宋之交,通过张邦基所言“予性喜传书,他日□得奇书,不复作缝缋也”,可知嘉祐至绍兴初,“缝缋”法仍然存在。

李致忠先生认为用“缝缋”法裝订的书籍就是后来的“线装”,则两者装帧出来的书籍应该差不多。“缝缋”线断之后与“粘叶”浆糊失效之后的散叶有何区别?“缝缋”法怎么会因难以找到书叶次序而被弃用呢?可见“缝缋”法装订的书籍④与“线装”不仅是时代先后的差别。从“缝缋装”在线散之后很难恢复书叶次序上来看,“缝缋装”的书叶在排列上应与“线装”有很大的不同,不能因为二者都用线装订书籍就把二者等同。

(二)所引敦煌遗书方面

李致忠先生所引用的敦煌遗书S5534、S5531、S5536、S55394、S5535、S5554、S5646,全为厚粗麻纸书写,双面写字。其装帧方法是在书的右边沿书脊订线,中间孔数多少不一。⑤但敦煌遗书中与用线有关的装帧不止一种,由于我们无法看到实物,现转引杜伟生先生的记载,并加以分析。

其一:书叶较厚,对折后虽然分为四个半叶,但文字内容相连。书叶折缝集在一起作书背。

其二:书叶较薄,一面有字。无字的一面对折,形成两个半叶。若干书叶集齐折缝作书口,加上封面纸,裁齐其他三面;与书口相对的一侧,打眼订线。

其三:书叶较厚,几张集在一起对折成为一帖,若干帖集在一起,折缝处作书背,用麻线反复穿连联缀。与前两种书籍不同的是,由于是几张书叶叠在一起成为一帖,文字的书写次序有所不同。⑥通过分析可以发现,杜伟生先生所归纳的第三种,才应是《墨庄漫录》中提到的“缝缋装”。因文字书写次序不同,书叶才会在线断掉之后,很难恢复原有次序。而第一种、第二种情况与“线装”关系密切,可以看做是“线装”的初级阶段。现在所说的“线装”已经成为中国古代书籍装帧的一个专有名词,具有特定的含义,并不是所有用线装订的书籍的统称,故“缝缋装”与“线装”有本质的区别。“线装”在唐末至五代时已经产生是毋庸置疑的,但将《墨庄漫录》的记载作为论证此观点的依据则是错误的。

(三)关于“线装”被淘汰的误区

大多数学者把“缝缋装”与“线装”混为一谈,认为“线装”是由于“岁久断绝,即难次序”而被淘汰,后又因“包背装”不便于阅读而再次被使用。但历史上逐渐被淘汰的是“缝缋装”,而“线装”则一直使用到明中叶大兴。

为了正确认识“线装”与“缝缋装”的区别,现将“缝缋装”介绍如下。

“缝缋装”这个说法来源于《墨庄漫录》,在“敦煌遗书”与西夏文献中均发现这种装帧形式。俄国一些学者把“缝缋装”也称为“双蝴蝶装”⑦。通过研究“敦煌遗书”(如S5433、S5446、P3292等⑧)及西夏文献(如拜寺沟方塔出土的《汉文诗集》《修持仪规》《众经集要》⑨)等实物,我们认为“缝缋装”有以下特点:

第一,只有写本,没有印本。由于其是几张书叶放在一起对折,则文字的内容和顺序只能按照折叠后的样式来书写,且目前发现的实物无一例外都是写本。

第二,先装订,后书写。如在《汉文诗集》中,大部分页码前后两面文字与墨色浓淡均有差异。

第三,书叶大多较厚,两面书写。

第四,前后文字不衔接。除中间一叶两面文字连贯以外,其他各叶两面文字都是不连贯的。

第五,全书书叶并不完全一样大。“缝缋装”的书叶较厚,是把折好的纸用线缝在一起成为一叠,再把数叠放在一起用线缝为一册,而后进行裁切。所以,由外向内,书叶一张比一张窄一点,中间的书叶最窄。

宋代以后“缝缋装”书籍便逐渐失传。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由于“缝缋装”书叶两面内容不连贯,若采用雕版印刷生产,排版既费时又费力,影响生产速度,加大生产成本。

第二,“缝缋装”书叶较厚,两面书写,而雕版印刷盛行時,书籍用纸越来越薄,不能满足两面书写的需要。

第三,由于“缝缋装”线断之后,不易恢复文字次序,亦不便于经常翻阅。

综上所述,“线装”的产生时间可以上溯到唐末至北宋初这几十年间。 而由于“缝缋装”流行时间较短,实物较少,因而被误认为是“线装”,影响了学者对二者的区分。

注释

① 李致忠,(英)吴芳思.著.古书梵夹装、旋风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的起源与流变[J].

② 李致忠先生在《古书版本鉴定》、《中国书史研究中的一些问题之二》等专著和学术论文中,都论证过线装书的产生时间在唐末至北宋初.

③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M].

④ 为了便于论述,暂将其称为“缝缋装”.

⑤ 关于李致忠先生所引敦煌遗书,可以参见《中国书史研究中的一些问题(之二)》中的介绍.

⑥ 杜伟生.中国古籍修复与装裱技术图解[M].

⑦ (俄)克恰诺夫,著.杨富学,裴蕾,译.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写本研究所西夏文文献之收藏与研究[J].

⑧ “敦煌遗书”中的这几件实物都为“缝缋装”书叶要事先排好次序提供了证据。

⑨ 可参见《宁夏西夏方塔出土汉文佛典叙录》与《从拜沟寺方塔出土的西夏文献看古籍中的缝缋装》等论文.

参考文献

[1] 黄永武,主编.敦煌丛刊初集[M]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

[2] 李致忠,(英)吴芳思.古书梵夹装、旋风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的起源与流变[J].图书馆学通讯,1987(2):81-85页.

[3] 牛逹生.从拜寺沟方塔出土西夏文献看古籍中的缝缋装[J].文献,2000(2):84-107.

[4] 方广錩.宁夏西夏方塔出土汉文佛典叙录[J].藏外佛教文献,2000(7):372-415.

[5]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2:129.

[6] 王迎春.俄藏黑水城出土西夏文献的发现与整理相关成果评介[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4(6):109-111.

[7] 李致忠.古书版本鉴定(修订本)[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65.

[8] 阴法鲁,许树安,刘玉才,主编.中国古代文化史(插图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378.

[9] 沈津.谈谈古籍线装书的印数[J].收藏,2010(9):111-113页.

[10] 黄永年.古籍版本学[M].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2012..

[11] 杜泽逊.文献学概要[M].北京:中华书局,2013:29.

[12] (俄)克恰诺夫,著.杨富学,裴蕾,译.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写本研究所西夏文文献之收藏与研究[J].西夏研究,2013(3):18.

[13] 曹之.中国古籍版本学(第二版)[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