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逸斜出(创作谈)

2017-09-11 20:53胡学文
北京文学 2017年9期
关键词:旁逸斜出变化小说

胡学文

读到晓升主编的微信,刚好是母亲出院的第二天。近一个月时间,我没读一页书,没写一个与文学相关的字。偶有闲暇,思考的都是别的问题。究竟想了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脑子塞得满满当当,撑得都麻木了,转来转去的只是一具器械。天佑 良善,警报解除。放松下来,来水味浓重的空气也有了丝丝清甜。晚上出去在街边独自吃烤串,竟然想起写了一半的小说。脑子还没锈死呢。接着就是晓升主编的微信, 谈的是小说,我却读出了祝福。

不说废话了,言归正传。应晓升主编的要求,简单谈谈自己的写作经历。

从发表第一篇小说算起,在文学路上行走快二十年了。我的作品偏于写实,有着鲜明的地域色彩。我出生在坝上,那是游牧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交融地带,苍凉粗犷却又柔韧细腻。初始写作,我并没有太多注重地域特色,更喜欢追求所谓的深刻,恨不得一锹下去就挖出一口深井。屡屡退稿之后,我开始反思。忘了从什么文章里看到介绍《艺术哲学》这本书,历经周折,终于买到手。这本书对我启发颇大,自此我有意识地在小说中糅合地域元素。如《秋风绝唱》中写了乡间野调——戳咕咚,《极地胭脂》中我把人物的生活空间放在配种站。未必深刻,但能呈现出部分特点。这两篇小说受到了关注,前者被《小说月报》转载,后者被《小说选刊》头条转载。对我更大的意义在于,不但有了写作的信心,也寻到了写作的方向。方向确定,写作似乎就成了坦途。果然顺风顺水,写了就可以发表。

几篇之后,我意识到问题。惯性是可怕的,会让写作变成作坊。风格固然重要,但我认同丹纳的话:风格也意识着僵化和死亡。作家一旦形成风格,很可能意味着创造力的丧失。

创造是文学的根本。自此,我开始淡化地域色彩,在人性深处掘进,《一棵树的生长方式》《命案高悬》都属于这个时期的作品。

写作者都是自虐狂,某作家如是说。我深以为然。一条道走两次就没了乐趣,第三次则与机器无异。所以写作总在寻求变化,当然这变化极其艰难,虽然变化后未必好,虽然费了许多心力也没什么变化,但不变肯定走不下去。

当然,这变化既有写作者主观的,也有客观的,比如视角的变化。我的小说多写乡村人物,当然是因为对乡村人物熟悉,比如写一个人物走在乡村的街上,脑里马上就会闪出村子街道的情景,路边的坑洼,角落的石头,甚至觅食的鸡和摇尾的狗都会清晰浮现。绝不是有意识地构想,这些是永远不可能丢失的记忆。而我也是乡村的一员,就站在街对面的院子里,观望着这一切。那时,我的小说视角多是向外的,站在乡村打量世界。对外面的世界既向往又懷有嘲弄,连人物的称呼都难免带有贬损,比如《极地胭脂》中的蝈蝈肚。

36岁那年,我离开坝上,到张家口工作。虽然相距并不远,但空间上总是有变化,文化上也有诸多差异。我常常回乡村,也仍然写乡村,但个人生活的变化对写作还是有影响的。比如同样写乡村人物,但这些人物多是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者。《虬枝引》中的乔风回乡离婚,发现妻子和村庄一起消失了。这个时期的小说多是俯视的角度,即站在外部打量乡村。其实就视角变化而言,我脑里并没有由乡村张望世界,到世界打量乡村的刻意追求,该是环境变化使然,我也没有清晰地意识到。在一次研讨会上,评论家一语中的,如醍醐灌顶,我才茅塞顿开。接下来,我写了《风止步》,是双视角,既是城市打量乡村,也是乡村凝望城市。此篇《双向道》也属此列。当然,我不再是无意识的。

在张家口生活了六年,再次搬家,到石家庄。生活环境多次变化,对写作的影响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方面,我试着拓展写作领地,开始写城市。我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小说中的人物都有乡村根基,要么是通过读书进入城市,要么是工作调动,要么是在城市生活的乡村人。我很少写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小说中的故事可以虚构,但人物言行背后的文化逻辑却不能来虚的,稍有不慎就砸了。归根结底,那是疏离,隔得还挺远。我有些胆怯。但,这何尝不是进入城市的一种方式呢?

写作风格的变化常令读者不适,有读者反映,过去的小说以写实为主,容易读懂;现在好像故意捉迷藏,猜来猜去,到最后也没读懂。我的博客常有读者留言,就小说的结尾和人物的命运提问,让我给出答案和解释。小说的变化不是想为难读者,而是追寻创造的乐趣,更是为了小说的生存。变了未必好,但不变肯定不好。

就《双向道》,我不想再作阐释。如果有变化,那是我之幸;如果与以往的小说一样,我会再努力。

旁逸斜出,这是我对小说的理解。

感谢《北京文学》,还有对她的祝福。

责任编辑 张颐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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