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地

三井兽

去年六月，泰伦·卢拼下了第15片拼图也就是最后一片时，就注定了加诸在他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大家会用更高标准来严苛地审视他。但是當一年之后，骑士成为了勇士复仇的背景时，卢并没有遭到太多人的指责，他做到了一切他应该做到的，只是奈何对手实在太过强大。如今总决赛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围绕在骑士身上的失冠情绪已经黯淡不少。在卢的家乡密苏里州的墨西哥城，他依然是那里最受欢迎的人，这一点从他进入NBA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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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骑士来说，甲骨文球馆（勇士主场）的客队更衣室绝不是一个什么快乐的地方。上赛季总决赛的第七场，在中场休息时，骑士以42比49落后于勇士。卢已经严格要求骑士的每名球员都要认真的对待比赛，但对詹姆斯言语激烈地喊话，却还是第一次。“勒布朗，你在球场上要做得更好和更多，你要用你的肢体语言去表达，你要对他们造成威胁。”卢回忆当时的场景时说道，“他当时狠狠地蹬着我，表情好像在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表现得还不够吗？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告诉他，你必须要守住德雷蒙德·格林，然后在进攻端还要更加强硬，你要给他压力，利用你的身体去打他。对于这些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看上去，在这间中场更衣室里，骑士主帅和核心球员之间发生了及其不愉快的一幕。虽然詹姆斯在场上有得分、有助攻，但这还难以令卢满意。两年前，詹姆斯曾承诺克利夫兰，将会为他们带回一座总冠军奖杯，第一年，他们与冠军失之交臂，就是因为格林出人意料的三分球。到了第二年，他们又一次处于悬崖边。但恰恰就是卢的这一席话，让骑士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下半场的他们还有机会去将比赛赢回来。“上半场的比赛我们没有执行好。”骑士球员詹姆斯·琼斯说道，“勒布朗下半场确实需要加强，他作为我们球队的领袖，他就必须要将我们带上一个更高的台阶，这是他要做的。”

卢不顾詹姆斯冷冷的表情，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第七场，你们正走在传奇的路上！”可能在当时，詹姆斯无法相信现在的他受到了教练的挑战，一旁的助理教练达蒙·琼斯努力让他平静下来。“你信任了整个赛季的教练，你说过他会带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如果你信任他，你就按照他说的去做。”詹姆斯站起身咆哮道：“好了，f---it。”恼怒的詹姆斯扔出一句脏话发泄后，跑出了更衣室。“现在，我应该激怒他了吧。”最后从更衣室走出的卢心里这样想。

在骑士队，通常主教练对詹姆斯如此说话的时候，他很有可能就会饭碗不保，很快就要重新去寻找另一份工作了，这一点大卫·布拉特深有感触。但是詹姆斯却把卢的狠话化作了场上表现来回应，整个下半场，詹姆斯得到了15分、4个篮板和6次助攻，还有那记决定生死的盖帽。詹姆斯并不傻，他知道卢的良苦用心，只不过是对自己使用了“激将法”。“是的，我觉得他跟其他的教练有所不同。”詹姆斯说道，“我们彼此尊重，所以我们有任何事都要摆在台面上来说，但这些仅限于我们在自己的更衣室中，我们的争论就是想要得出最有效的办法，所以我在下半场的发挥，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卢在这支球队背后所做的一切比我们想像的多太多，当第七场比赛结束时，他坐在场边黑色的椅子上，独自一人把头埋在黑色的毛巾中，他哭了。他想到了他自己的职业生涯，11年7支球队，他一直都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球员时期从未入选过全明星；他想到了与病魔作斗争的母亲和祖母，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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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执掌骑士教鞭以前，球迷对卢印象最深的就是2001年总决赛上被阿伦·艾弗森跨过的那一幕，一些比较年轻的观众甚至通过录像才知道原来卢也打过球。抛开那些朦胧不切完全的标签，如果我们认真去看他，会发现使卢成名的所谓“经典画面”根本就无法形容这样一位智者。如果从他的球员时代说起，除去2001年总决赛，卢身上存在的最大谈资就是曾与各路大腕共事过——迈克尔·乔丹、丹尼斯·罗德曼、沙奎尔·奥尼尔、科比·布莱恩特、麦迪、姚明、德怀特·霍华德……在11年职业生涯中，卢是个完美的角色球员，虽然他身高只有1.80米的身高，天赋相对其他球员来说几乎没有，但他积极的拼抢和头脑清晰的打球方式让教练们相当看重。他愿意直面任何球员，敢向乔丹提出挑战，也曾与沙克产生口角，他有着能融化冰冷同行的笑容，以至于所有人都折服于他的机智、直率与坦诚。

卢似乎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无论队友还是对手，球队高层还是媒体记者。“他的语言能力超级强。”曾与卢和乔丹一起在华盛顿奇才效力过的杰里·斯塔克豪斯说，“他在球队的角色最多也就是第八人，但他的领导能力绝对属于主力级别。”没有什么证据显示这样的经历，能够让卢后来的教练经验有重大而且直接的关系，但是经常性与不同风格和性格的巨星相处，肯定对他的情商有着相当分量的提升作用。不仅如此，卢在也长期在不同类型的功勋教头账下效力，菲尔·杰克逊、范·甘迪、道格·里弗斯等等，那些年的经历同样让他受益匪浅。

如此巨大的人脉关系网让卢成为了NBA中的“人缘最好的教练”，他甚至能够让对手对他心悦诚服，以至于现在他已经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的信任。“我相信他所拥有的知识，以及他告诉我们的一切。”勒布朗·詹姆斯对《BleacherReport》说道。那么在这一切之前呢？是什么原因造就了现在的这位只有40岁的名教头呢？还记得在上赛季总冠军的颁奖仪式上，激动的卢对着现场主持人的麦克风大喊道：“墨西哥城，密苏里州，我无比荣耀。”

卢从小便是个痴迷篮球的孩子，几乎每天都在家门口的街道上运着球，手指被马路上的灰尘染成黑色。他在家里的五个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作为典型的排行中间的孩子，他有着优秀的交流技巧，并且学会保卫自己的立场，敢于为自己发声，就像他本赛季与詹姆斯在更衣室之间的呛声。卢在最初上任骑士主教练时就说过：“我习惯扮演坏人的角色。”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对队内巨星特殊化，包括詹姆斯。endprint

卢自然有这个条件，毕竟他和詹姆斯的关系不一般，他和“小皇帝”以前的所有教练都不同，两人在詹姆斯17岁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从流出的只言片语来看，卢的说话水平可不亚于许多资深老油条，时不时还能“冒充”哲学家引用几句人生道理，例如马克·吐温的名句：“人生最重要的两天是，当你来到世界的那一天，和当你了解到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詹姆斯也不止一次公开夸赞过卢，他喜欢与情商高的人交流，两个聪明人如果合作，成功便是一件很大概率的事情。

当然，卢也学会了像墨西哥城的其他人一样迅速地思考并更迅速地发言，这也难怪他自打退役之后就被广泛认为是颗教练界的明日新星，但这并不是一个典型的“聪明球员成为教练”的故事，他身边的人都没能预见到卢会达到现在的高度。“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成为现在的样子。”布莱恩·肖笑着说，他是卢的好朋友，两人在湖人时期当过队友，“我从没认为泰伦能成为一名如此成功的主教练。”

作为一名从奴役制领导下的墨西哥城长大的孩子，卢跟他的家人长期生活在一个小镇上的非裔美国人社区，这里也跟很多贫民区一样，充斥着的都是黑暗、毒品、枪支和一切肮脏破烂的东西，这样的环境打造了一个不一样的卢。“无论走到哪里，我也从不避讳告诉别人，我来自哪里。”卢说道，“我知道我是谁，我清楚我来自哪里，曾经的生活教会了我，不管我是身处克利夫兰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我都想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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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卢生活在一所老旧的、黄色房子的地下室里，这所房子是一个理发店，地下室是他们租的。当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坎普是当地街球场上有名的投手，后来因为从事毒品交易而被警察抓进了监狱，母亲吉姆便与他离婚了。卢几乎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但他却经常听见别人提起他。小时候的他总是喜欢在理发店玩，经常蜷缩在一个角落的赌桌上。

在这里，他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有一天，理发店对面的酒吧发生了一起枪杀事件，警察赶到的时候根本不管躺在地上的死者，他们只关注地上的枪支和散落的现金，枪支没收了，现金警察们平分了。而这一切，都被卢看在了眼里。“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平分了那个人的钱财，很明显，他们并不是来处理案件的。那个地方的黑暗教会了我，无论何时我都应该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加里·杰克逊已经70多岁了，但看起来更像只有50岁，他是卢曾经住的地下室房东和理发店的老板，对面的酒吧也是他开的。从卢教练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坚持着自家经营的事业。当卢每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仍然会和他谈到曾经那些罪恶黑帮势力。在他的记忆中，生活上只被别人轻易地打败过两次，而卢在他最低潮的时候都是那个愿意倾听的人，这就是他为什么喜爱卢的原因。“那个男孩有一颗善良的心。”加里·杰克逊说。

“在墨西哥这个地方，有些事情是不能避免的。”杰伊·卡特，泰伦·卢的表亲，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说道，“从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就与形形色色的人交往，有普通人、有罪犯、有贩毒者。那时候，隔三差五都会有人来找麻烦。”卢不仅是曾生活的地方乱，他的家境也相当贫苦。在母亲吉姆很难找到工作的時候，她曾去偷东西，只是想让她的孩子生活得更好。卢说：“她曾经告诉我，她要去购物，但其实不是，她是去偷窃，他偷回来了牛排、虾、鸡肉、鞋子、衣服和帽子。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我清楚一点，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想让我有东西吃，有衣服穿。”

即使再忙，卢也总会抽时间回到这个地方，而每年的7月4日则是他必须回来的日子——他会回到菲尔德公园纪念他已故的祖父，并赞助上千人观看的烟花表演。与此同时，他还会定期的给这里的人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据墨西哥城的公园和娱乐主管钱德·舒梅克介绍，他为这里的孩子们修建了游乐设施和游泳池，为贫困儿童举办泳池派对，还用巴士载孩子们去看职业体育比赛。

卢还会为曾经的朋友们偿还债务和替他们支付租金，有时候他在街上走，口袋里都会揣着至少1000美元，因为他觉得很多时候，有人需要现金的帮助。“我猜可能会有人说我是圣诞老人。”卢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很多钱，我只是想尽可能帮助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们需要帮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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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卢的家乡也为全美所知了。看到此情此景，卢的祖母奥利维拉·乔治喜极而泣。“我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时刻了。”她说，“这太宝贵了。”而墨西哥城的镇长格雷格·米勒看到卢在电视上呼唤家乡的名字也有点哽咽了。“天啊！”他说，“我猜可能有很多人走路都会变得笔直了，他们可能还会稍微挺点胸，这都是因为有一个名人在惦记着他们。”据估算，卢在电视上提到家乡名字的举动，相当于为墨西哥城投入大约41.6万美元的广告投入。

尽管卢的母亲吉姆早就已经搬去了休斯敦，不过他的主要家人们还都留在这。“我从来没想过搬到别的地方去。”奥利维·乔治说道。墨西哥城是在1855年合并建立的，它是密苏里州少数几个以外国国名命名的小镇之一，并曾以“世界火砖之都”闻名，不过镇上的两座主要工厂在2002年时就关门了，从那时候开始，这里的经济开始下滑。镇长米勒认为卢在电视上说的那些话也是小镇重建的一部分，而这也可以增强家乡人民的自豪感。“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因此而发生。”他说道，“我不关心，不过它对这里的人和社区来说，就已经值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声称自己从来不哭的卢，会在去年夺冠后独自坐在替补席上掩面而泣。“很难想像一个来自密苏里州的墨西哥小镇的人会成为NBA的一部分。”卢说，“我只是很高兴我这个小镇男孩也能做一些积极的事，告诉小孩子们要心存希望。他们都还需要时间成长，去做正确的事情。”卢的祖母说卢烟酒不沾，还说他为人友善，举止得体，是一个“很容易爱上的人”，而对很多镇上的人来说，卢就是一个活着的榜样：只要保持谦逊并努力工作，来自小镇的人也能取得很大的成就。

即使这一年来，卢成为了很多人诟病的目标，但他从不反驳，依旧做好自己的本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在去年夏天，卢的母亲在休斯敦进行乳腺癌化疗，而他的祖母在照顾母亲的时候被诊断出得了肺癌，双重打击下的他却不向任何人透露半点消息，就那样坚强地工作着，这种精神和意志实在令人钦佩。尽管只有40岁，卢的鬓角已经有了少许白发，显然，他为骑士操碎了心。“他办公室的门永远为球员敞开，他乐于和他们分享、探讨，聊一切和球队有关的话题。笔记本、战术板更是几乎随时拿在手里。”《雅虎体育》一位骑士随队记者爆料道。

卢至今保存着他之前所在球队的所有战术手册并做了笔记，无论里弗斯在暂停后的布置，杰克逊的三角进攻，斯凯尔斯在密尔沃基的突分战术，还是其他各式各样的篮球哲学或名言，而这整整两个文件夹的材料就存放在拉斯维加斯一个专门的保险柜中。除此之外，卢还会在每场比赛的场边踱步中学习其他对手的“机密”。在今年全明星赛的一次暂停中，作为东部主教练的卢曾布置了一个猛龙队的暂停战术，当时凯尔·洛里和德玛尔·德罗赞两人对于卢知道猛龙的战术都大吃一惊。作为卢教练生涯的领路人，里弗斯会在暂停时画下战术然后擦掉，但是卢记住了他所有的战术，并且自己画出后保存下来，总数多达887个。所以，上赛季骑士在暂停后战术每回合得分仅次于联盟第一的凯尔特人——绿衫军主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因战术多变而出名，但他还是没能在东部决赛中挡住骑士的脚步。

毫无疑问，童年的生活激励了卢，激励他不能再过原来的那种破烂不堪的生活，激励他要成为更好的人。身为去年的冠军，当球队陷入低潮时谩骂声接踵而至，但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卢是一位资历刚满一年不久的教练，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学习。去年在欧洲名教大卫·布拉特被开除紧急被推上火线还能拿下总冠军就已是万幸，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忽略他还是个仅仅40岁的年轻教头，联盟只有太阳的厄尔·沃特森和湖人的卢克·沃尔顿比他还年轻。“比赛给了我一切，如果需要我以死换取球队的胜利，我愿意战死在球场上。没有篮球就没有我，除了篮球场，我找不到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卢说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