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件锦衣华服

2017-09-25 07:34尾羽
南风 2017年9期
关键词:日料华服家里人

尾羽

我曾一度怀疑我上辈子是开养鸽场的,否则这辈子不会被这么多人频频放鸽子。

我最亲爱的表姐小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放了我鸽子,只因为又被上司抓去周末出差。

于是我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头去找闺蜜星星,陪我去看两个月前就定好票的话剧《九又二分之一爱情》。

更尴尬的是,两周之前,星星就找我看这部话剧。因为两个月之前,小草小姐约了我,我只能推了星星的约。而且好死不死,我找的借口还是:这个话剧是独角戏,相信我,不好看,费这个钱还不如去吃日料!

说谎的人不一定要吞一千根针,但一定要吞下自己曾高高立起的flag。

辛亏我和星星情比金坚,她大度不记仇地请了我一顿日料,而我出票钱。所以结果是,我们既吃上了日料,又去看了独角戏。

星星总习惯在我们吃日料的时候给我放猛料,也许是嫌弃芥末味道还不够重。

上一次,我刚从英国回来,而她也从加拿大回来不久,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而我正不顾一切想要猛塞一块三文鱼的时候,她恰到好处地问我:“你觉得,放完假,我九月回去加拿大注册结婚,可行吗?”

我不想浪费新鲜的三文鱼,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手和手里的筷子,但是Q弹的三文鱼明显感受到我心中难以言喻的震撼,替我意思性地颤抖了几下。

我反问一句:“哈?”

是的,我的闺蜜在我写完这篇稿之前,还未满二十。

而这次,她不遗余力地继续挑战我心理承受的上限:“羽羽,你知不知道杰哥也快结婚了!”

经历了一番历练的我已经变得处变不惊:“哦,知道了。”

“维哥也有女朋友了!还是姐弟恋!”

杰哥、维哥是我和星星共同的高中同学,都在加拿大读书。

我终于承受不住,心态大崩,抖落下手中的三文鱼,招手叫来服务员小哥:“帮我加一份三文鱼,谢谢。”

从什么时候开始,脱单的消息、婚讯纷至沓来,我,纯种母胎单身狗过起了每天要被定时投喂免费狗粮的生活。

用星星的话来说,我感觉我被世界抛弃了。

无论什么时候,有人跟我站在一起的感觉总是好的。比如,一起迟到被老师数落,一起没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一起捣乱被罚抄课文,我都会窃喜,耶,辛亏不是一个人哎。

但是不知不觉,我的友军开始弃我而去。

但比我大十二岁的姐姐小草永远和我坚定地统一战线。对永不脱单这个约定,她从未放我鸽子。

从我小学到我上大学,我第一失望于顾漫还没写完《骄阳似我》,第二失望于小草还未找到如意郎君。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们,受舅舅舅妈所托,我都会亲切地问候一句:“家里可还有大婚未娶男青年?求qq,求微信,求照片。”

小草的相亲史可歌可泣,奇葩占了绝大部分,把所有的说一遍,可以编出一本段子集。

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位相亲男曾为了省钱,带着两瓶矿泉水约小草夜黑风高之夜在断桥相见。

而许仙和白娘子的动人爱情显然没有再一次在他们身上上演。小草在寒冬腊月里被逼着逛断桥,在冷风中彻底凌乱,心里嘀咕,这特么到底是哪来的妖怪?

大龄未婚女青年们总逃不过被人嚼舌根的命运,更可怕的是,这些嚼舌根的人往往还是自己的至亲至爱。

所以每次相亲之后的节奏就是,小草吐槽相亲男,而家里人在背后吐槽小草。

我从未想过去和家里人争辩他们的吐槽,类似于“这种年纪还这么挑”,类似于“再嫁不出去怎么办”,类似于“老女人就没人要了”。让他们接受我心里的想法,应该比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朋友圈里的分享是谣言更难。

我清楚小草在等什么,无非是爱情本身,而不是一段彼此将彼此明码标价的婚姻。

钱老先生曾在《围城》里这样描述苏文纨的爱情观: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好了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

我知道,小草并不在自怅自悔的阶段,但与世俗为伍的家里人,却自怅自悔。

我在伦敦居住了几十年的姑婆Mary估计是唯一看得开的家里人。

就算我媽也会意味深长,明里暗里地损我,没有男朋友要自己辛苦搬着几十公斤的箱子去机场的时候,她也只会笑眯眯说一句,慢慢找好了,缘分嘛,急不来的。

她七十多岁,至今单身,虽然腿脚不便,但时不时就会和朋友去游轮旅行一番。每次回来时,就邀我去她那里做客,看她拍下的照片。

一次翻到她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英国老头的合影,我的姑婆哈哈笑:“你知道我朋友总认为我和他有什么,但我们是彼此看不上彼此的。”

Mary不是没有过男朋友。她说她二十岁的时候放荡不羁爱自由,一声不吭地就一个人开车去法国自驾游,后来男朋友知道被吓了一跳。

男朋友跟不上她的节奏。他们分了。

就算老了,她也毫不忌讳单身这件事。因为她完全只把婚姻当作生活的附加品,没了婚姻,她的快乐显然很完整。

我无法将Mary的快乐用语言向我的亲戚们展示清楚,也无法让他们明白,无论在几岁脱单,几岁结婚,我和小草都有本事将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好。

我们并非拒绝爱情本身,只是仍在爱惜着这件衣服,只是仍在等待着另一半与我们分离的灵魂,重新来到我们身边,与我们久别重逢。

但就算一生等不到这一半灵魂,我的小草,仍会是骄傲精致的女子,她的价值,不是由年龄、婚姻或者爱情来决定的。

和我看完话剧的星星郁郁寡欢,只因女主角被前夫背叛,一气之下崩了小三。她在我耳边不断叨叨:男人啊,都是下半身动物。

我笑着安慰她:孟京辉就喜欢捉弄爱情,夸张人性。放心啦,你的他不会的。

当天夜里,仍还没出戏的她发来微信,是一张截图。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我想起第一次我和星星见面时,她问我那句“你觉得,放完假,我九月回去加拿大注册结婚,可行吗?”

“可行啊,只要你考虑清楚。”

我来不及说出很多话。

可行啊,我亲爱的朋友。只要你觉得你遇见一个爱你且忠于你的灵魂,像王小波遇上李银河;只要你在遇上这个灵魂后,还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色泽鲜艳不失明亮,就是可行的。

可行啊,我亲爱的朋友。只要你觉得遇见的灵魂都不值得你付出余生,只要你仍保持着这份精致美丽,理智尚存,那么单着,也是可行的。

生活的方式千千万万,爱情这件锦衣华服可以装点我们的生活,但从不能成为我们生活的全部。

但如果可以,希望我们,都穿着这件妥帖收藏的锦衣华服,嫁给我们心中的盖世英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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